黎淳正在和夫人下棋, 被杀得灰头土脸的时候,江芸芸正拎着礼物来黎家拜年了。
“我去见见人。”黎淳果断扔下棋子,飞快说道。
金旻眼疾手快把人抓住:“芸哥儿自己人何必去正堂见,让老黎把人带进来就好了。”
黎风没动弹, 悄悄看了一眼黎淳。
黎淳还没说话, 就听到对面的金旻轻轻哼了一声。
“请进来, 请进来。”黎淳挥手, 又道,“让楠枝也来。”
黎风忍笑出了门。
江芸芸在二堂处等了一会儿, 就看到黎循传兴冲冲跑过来了:“你可算来了, 下午你邀请我出门爬山吧,也让我大过年出门玩一会儿。”
“昨日观音庙的庙会很热闹,你怎么没去?”江芸芸好奇问道。
黎循传叹气, 一脸哀怨:“年前最后一场大月考不是不行吗, 祖父让我在家读书, 还说我若是这样不努力, 会被你赶上的, 你会笑我的。”
他话锋一顿, 幽幽问道:“你会笑我吗?”
江芸芸笑眯眯点头:“会哦。”
黎循传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顿时拉下来脸:“太过分了。”
两人说话间, 黎风从小门走了进来:“黎公请芸哥儿和传哥儿入内。”
两人跟着他入了内院。
黎循传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抱怨着自己这个过年过得有多痛苦,没出门玩过一天,整天写卷子, 祖父一直盯着他,不过等到了院子门口, 他又闭嘴不说话了。
“我给你买了芝麻饼, 正好给你吃。”江芸芸临踏入拱门前, 嘲笑着。
黎循传呆了呆,仔细想了想才回过神来,这是骂他芝麻胆子,不由气红了脸。
江芸芸规规矩矩送上礼物,拜年问安,又和老师拉扯了几句,很快两人就没有说话了,小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她看了老师一眼,瞧见他正捏着棋子苦思冥想,一脸痛苦。
老夫人一脸不耐:“打算想多久啊,等你的大棋子生下你的小棋子吗!”
黎淳被骂得脸红,不悦说道:“哼,深念远虑,胜乃可必,我这是深谋远虑。”
“我看你是举棋不定吧。”老夫人一点面子也不给,张嘴嘲讽着。
黎淳恼羞成怒,目光一抬,正好和江芸芸圆滚滚的眼珠子对上了。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移开视线,随后又眼巴巴对上了。
“你来下。”他果然伸手,把江芸芸拉过来。
江芸芸还是挺喜欢下棋的,不由跃跃欲试:“好啊。”
黎淳故作镇定走下了位置,冷酷说道:“给你师娘一个教训!”
江芸芸挠了挠脑袋,憨笑着:“那有点难,师娘下棋好厉害。”
金旻傲气说道:“你们三个加起来还没我厉害呢。”
黎家祖孙二人大受刺激。
“你们三个一起下吧。”金旻目光一转,下巴抬起,施施然说道,“让你们三子都行。”
奇耻大辱!
三人立刻围着棋盘仔细捉摸着。
“下这里,把这颗棋子废了。”
“要不这里,这里看上去还有得救。”
江芸芸看着棋上的黑白棋子,白子占据明显优势,黑子只剩下右下方的一角还在强力突围,正中的大部分被白棋占据,唯有边缘地带还有几颗黑子负隅顽抗。
看上去黑子确实没什么活路了。
她想了想,又仔细看了眼白棋的路数。
老夫人看似温温柔柔,其实下棋棋风格外凌厉凶猛,讲究一网打尽,这次的棋局也是如此,直接把黑子逼到东南方的一个小角落里,等着接下来的绞杀殆尽。
“下这里,我觉得下这里,保存棋子,徐徐图之。”黎淳在她耳边嘟囔着。
“我觉得下这里,突围出去,绝地反击。”黎循传也忍不住发表意见。
江芸芸巍然不动,她很了解老夫人的棋风,这三人里面就她和老夫人下得次数最多,这两种说法老夫人一定都考虑到了,所以她的棋子并不是完完全全堵住所有位置。
围师遗阙是她一贯的风格。
“你也生小棋子。”老夫人见她迟迟没有动静,也跟着嘲笑着。
江芸芸把黑子在指尖转了转,最后出人意料,选择孤身深入敌军内部。
她落在黑子为数不多的腹中地带。
“你下这里很快就会被吃掉的。”黎循传大惊!
老夫人也跟着严肃起来,开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棋局,思考她这是什么下招。
“没关系,听我的。”江芸芸含含糊糊说道。
老夫人开始去堵那颗莫名出现的棋子。
江芸芸开始和她在腹部地带厮杀,下到十七八子的时候,黎淳突然嗯了一声,惊讶地坐直身子。
老夫人下棋的手一顿,黑子并没有直接和白子厮杀,反而越来越往下走,不知何时开始和东南位置的棋子回合了!
黑子的气突然活了!
“好苗子!”老夫人惊叹,“你打了一手声东击西,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弃东南是不是。”
江芸芸点头:“老师在东南挖深壕沟,筑坚壁垒,维护得还不错,自然不能放弃,虽然孤军深入,但也是险中求生,博得一线生机。”
老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你倒是会赌。”
江芸芸露齿一笑。
不过三个臭皮匠到底没打过诸葛亮,江芸芸负隅顽抗了许久,棋面上的格局最好时也是五五对半,但到底还是棋差一着输了一子,黑子含恨退场。
“这局下得好!若不是老头子一开始的棋局下得太臭了,输赢还真不好说!”老夫人大喜,“快快快,再拿几个金果果给我们芸哥儿。”
黎风机灵地把一把荷包递了上去。
彼时过年,有晚辈拜访,家中长辈都会用金银做成的金豆豆或者金稞子给小辈,一盒荷包也就一两个,但也图个喜庆。
江芸芸痛快收下那一把荷包:“谢谢师娘。”
“再下一盘。”老夫人跃跃欲试。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我看楠枝手很痒,让他陪你下一局。”
她眼疾手快把人拉下来坐着,然后自己揣上金豆豆,在一侧笑眯眯看着。
黎循传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我来。”
黎淳对黎循传的水平也是深有体会,完全不感兴趣,便意犹未尽收回视线,坐了一侧的靠椅上,见江芸芸还蹲在棋局面前,就招手说道:“来,这边坐。”
江芸芸溜溜达达走了过去。
“可有让人在江都县衙门口看着?”黎淳为她倒了一盏茶,笑问道。
江芸芸点头:“乐山每日都会去看一次。”
“一月贴告示,二月就考试,时间也紧。”黎淳把茶盏推了过去,“同期考生和禀生可有眉目?”
“府学里有禀生,我之前通过唐伯虎认识很多府学的学生,其中有几人说会帮我找一下。”江芸芸说完,皱了皱眉,“同期考生的事,五典书肆的少东家也说帮我找找,但到现在也没找齐五个人。”
“你倒是认识不少人。”黎淳抿了一口茶,笑说着,“亏我还让黎风帮你去问了。”
江芸芸眼睛一亮,热情夸道:“多谢老师!老师真好!”
“你那边还差几个人?”黎淳问。
“只找到两个,思羲找得很仔细,找了不少人,最后只挑选了两个人来。”江芸芸说。
“他做得对,同考的考生是要仔细找,找那种人品好的,不要被他们拖累了,不然也是耽误你。”黎淳叮嘱着,“我这里也有两个,是我们这条街尾的那位私塾陈先生,塾中也有两个小孩今年也要去参加县试,年纪和你一般无二,都是十来岁,来之秉性好,教出来的徒弟不会差的,你且放心他们的品行。”
他把茶盏放下,和煦说道:“我已经备好礼物,你等会跟着黎风一同上门拜访。”
江芸芸起身应下,很快就跟着黎风出了大门。
老夫人见人走远才小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鸭子的嘴巴是硬的吗?”
黎循传不解,呆呆问道:“为什么啊?”
“你去问问你祖父。”她挤眉弄眼,“你看看他的嘴硬不硬。”
黎循传立马倒吸一口冷气,装死不说话。
“整天教坏小孩!”黎淳不悦说道。
“有些人最近老是偶遇陈先生,也真是缘分了。”老夫人故作正经说反问着,“楠枝啊,你出门怎么不整天偶遇芸哥儿啊。”
“我不与你这个小妇人计较!”黎淳恼羞成怒,放下茶盏,甩袖走人。
一日一晃而过,江芸芸正月期间和五个一起考试的同窗见了一面,也相互交流了一下学问,最后又提着礼物去见了一面叶相帮他找的廪生,是一个三十几岁秀才,面相非常平和,见了江芸芸也格外客气,也回了一些礼物来。
正月十六,江芸芸开学第一天,祝枝山和徐经准时来报道,四人刚寒暄一会儿,乐山就匆匆跑过来,兴奋说道:“衙门放公告了!”
屋内四人倏地抬起头来。
“什么时候考试啊。”黎循传追问道。
“二月初五!”乐山强忍着激动说道。
江芸芸也跟着紧张起来:“那时间也不多了,我得先去报名。”
“走走走,我和你一起去。”黎循传站起来急吼吼说道。
“我们也和你一起去吧。”祝枝山出声说道,“你是第一次报名,慌慌乱乱,可别有问题。”
徐经没说话,但也跟着站了起来。
“对了,我让诚勇和终强去通知其他四个人,你们现在一起报名,免得还要再跑一趟。”黎循传说道。
“我也去叫人,乐水今日也来了,让他去请秉生来,陈先生的私塾那边我一个人去通知就好,剩下的两人正好让诚勇哥和终强哥一人通知一个。”乐山生怕自己得了清闲,也跟着说道。
黎淳那边得了消息也派人叮嘱了几句,然后一行四人就闹闹腾腾地去报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