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祝枝山?”
——这是哪怕吃惊但依旧和气的祝允明。
“我嘛?自然是都元敬。”
——这是大气爽朗的都穆。
“不不不,你们是谁啊!”
——这么可怜得自然是社恐徐小经。
江芸芸顿时觉得空气也清新了不少,看着还坚持不懈围着自己的人,扬起笑来:“今日来了不少大哥的同窗,都是宝应学宫的才子呢,我刚才还看到几个年轻漂亮的,都是准备乡试的人才啊,多厉害的人啊。”
不少人四目相对,心中微动。
宝应学宫也不错的,年轻的秀才更不错,走走走,去抓一个来看看。
江芸芸身边的人也都识趣地散开了。
“你怎么出卖朋友?”背后传来一个打趣的声音。
江芸芸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角落里竟然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她竟然完全没察觉。
那人的身形比都穆还要雄伟一点,留着络腮胡子,此刻笑眯眯看了过来,若非出声,此刻安静站在角落里,完全没有声息。
“你是?”江芸芸含糊问道。
“在下姓顾,字宗泰,听说江家今日热闹特来看看。”那人出了角落,站到江芸芸面前。
江芸芸忍不住张大嘴巴。
好高啊。
又高又壮,像是一堵墙,却不是许昌父子的肥硕,而是充满力量的体格。
“你是卫所的人?”她想了想,谨慎问道。
“你不认识我?”顾宗泰挑眉。
江芸芸摇头,不好意思说道:“我马上就要科举了,一直沉迷读书,很少听闻外界的消息。”
顾宗泰笑了笑,冷硬的脸也跟着柔和起来:“祝小童马到成功。”
“借你吉言。”江芸芸回道。
两人还未再开口,外面突然传来鞭炮的声音,喧闹的大厅下意识安静下来,随后立马重新热闹起来。
“许家人来了。”
“走,去看看。”
大家都跟着走了出去,江芸芸也随着大流出了门,还没跨出台阶,就被人抓着后脖颈。
“好你个江芸。”黎循传的声音阴森森传来,“出卖我。”
江芸芸扭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平时埋头苦读,见了人也不会说话,我是想要锻炼锻炼你。”
黎循传冷哼一声:“又想哄我。”
“才不是,你想想啊,商人最是机敏,你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以后当官啊,也就知道商人嘴里几分实话了,就不会被骗了!我是为你好!”她信誓旦旦说道。
黎循传半信半疑:“还有这种说法?”
“当然,你看看那些人见了你也喜欢,见了我也喜欢,见了枝山他们也喜欢,你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他们到底喜欢谁啊,这都是要锻炼的啊。”江芸芸坚持说道。
黎循传开始思索:“说起来,他们确实来回走。”
江芸芸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可不是来回走,就这几个读书人,跟个香饽饽一样。
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抬嫁妆的人这头已经进了门,那一头还没进巷子,地面上到处是鞭炮的碎片。
江芸芸个子矮,踮着脚尖什么也看不到。
“可要坐我肩膀上。”头顶传来声音。
江芸芸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叫顾宗泰的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后。
顾宗泰身形高,鹤立鸡群,想来视线也很好。
江芸芸果断拒绝:“不要了。”
这人奇奇怪怪的,还是离远一点。
她这般想着,果断转身,挤过人群,最后爬到一个假山上,动作格外灵敏,站在高处张望着。
打头的自然是大小铁塔,他们骑的马也格外高大,他们前面有举牌的仆人,后面是抬着聘礼的仆人,所有人腰间都系了红绳,头戴大红花,脸上是喜气洋洋的笑。
小铁塔手里还拎着一个笼子,里面扑棱着一对大雁。
大门口的江家父子穿着同样喜庆的衣服,等人下了马车才迎了上去。
江苍比之前看的稍微胖了点,不过站在铁塔面前还是格外纤细。
江如琅倒是吃得肚子滚圆,还有几分架势。
小铁塔许敬气势汹汹,眼珠子一直没往下看,瞧着格外高傲自大,倒是大鉄塔许昌还有些和气。
这门亲事更像是两位大人的结亲一般。
“也太没礼貌了。”江芸芸忍不住嘟囔着。
“我也觉得。”有人附和着。
她低头,那个顾宗泰也跟着走了过来,站在假山上,瞧着还竟然差不多高。
“你偷听我说话。”江芸芸不悦,“你跟着我做什么?”
“外面的人都说你是神童,说再不听话的人在你身边也能好好读书,我有个七岁的儿子不学无术,能不能跟着你读书啊。”他笑眯眯说道。
江芸芸警觉:“老师不收徒了。”
“是跟着你,学几个字就好。”他说,“我给钱的。”
江芸芸想也不想就开始摇头:“我自己还要考试,你另请高明吧。”
顾宗泰啧了一声:“你再考虑考虑,你不是都带着祝枝山他们一起读书吗?”
两人说话间,今日的主角走了进来,江芸芸正打算爬上来,突然看到大鉄塔推开人群走了过来。
“顾将军!”许昌大喜,“你何时回来的,怎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人群哗然,都听到动静看了过去。
江如琅也是脸色大变,不过他第一眼看到的爬得高高的江芸,忍不住想骂人。
——成何体统!
江芸芸爬山的手脚一顿,也跟着低头去看笑眯眯的顾宗泰。
顾宗泰没有理会许昌,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小童要不再想想?”
第六十章
“你是将军?”江芸芸迈着小短腿, 哼次哼次跟在他腿边,走得小脸红扑扑的,“他们说你刚打了胜仗回来。”
因为看出来顾宗泰很喜欢她,所以江如琅非常给面子, 把江芸芸提溜到他身边, 还三申五令要她照顾好贵人。
她听了一路的奉承, 才知道原来顾宗泰其实不叫顾宗泰, 他叫顾溥,袭爵镇远侯, 掌五军右掖, 前年也就是弘治二年,挂平蛮将军印,充任总兵官, 奉命镇守湖广, 说他打了胜仗是因为今年镇压了苗人的起义。
“不算打胜仗。”
顾溥走了几步路, 察觉后面的呼吸声越来越远, 扭头去看, 江芸芸正扶着一棵树, 累得直喘气,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抗议了。
一路上耳边一直都有人在说话, 顾溥大概是嫌弃他们烦了,走到半路说江家景致好,想多逛逛, 江如琅闻弦歌而知雅意,扭头就让江芸芸带路。
说是看风景, 他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脚步一迈, 走得飞快,他一步,江芸芸得多走两步,小短腿都要抡出火星子来了。
多损啊,让一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孩来带路。
“我走不动了。”江芸芸见他看了过来,破罐子破摔说道,“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你。”
顾溥闻言笑了起来,嘲笑着:“你这身体还能一连考这么多场考试。”
“一次最多考五天,有的三天,中间能休息一下的。”江芸芸掰着手指给人算了一下,“我已经模拟演习过好几次了,问题不大。”
顾溥看着她又笑:“我在湖广就听说你的名声了,说你以十岁高龄找了一个湖广状元做老师,打败了一众扬州学子,他们都说你一定是死缠烂打才求得这个机会的。”
江芸芸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
“可我瞧着你倒是灵气。”顾溥朝着她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冬日的日光不甚猛烈,但那具高大魁梧的身形往那里一站,日光落在肩头,阴影倒落就显出极致的压迫。
顾溥居高临下注视着对他而言不过是手指大小的娃娃,他不笑起来,眉宇间才显露出杀伐战场的血腥气,尤其是那双粗重的眉毛往下一压,深邃的眉骨便尖锐得凸显出来。
江芸芸悄悄往后挪了几步,企图避开这道令她不舒服的高大影子。
“你跑什么?”顾溥挑眉。
江芸芸站起来,仰着头,镇定说道:“你又高又壮,还比我有权势,一个小手指就能压死我,而且你还莫名其妙非要和我说话,我自然觉得你居心不良。”
顾溥没说话,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江芸芸任由他的目光一点点扫射过自己的身体,巍然不动。
“那你不怕我?”顾溥不解问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把你抓起来扔水里。”
他甚至还张开那只蒲扇大的手在她面前威胁性地挥了挥。
那只手只是随意张开就比江芸芸的脸还大许多。
“因为我对你并无所求,所以我不会服从你,讨好你,你也只是在身形上威吓我,但武力自来不是以强打弱就一定能赢,巨鹿之战,项羽渡过黄河,以九千江东兵战胜秦军前锋王离的十万大军,九战九捷,可见蛮力也不值一提。”江芸芸神色自若反驳着。
顾溥垂眸看着她,随后轻笑一声:“秦军轻敌,军心不稳,后方动乱,并未有项羽破釜沉舟的架势,自然连连败退。”
江芸芸不为所动。
“再者那是军队,和我有什么关系,两军对垒要考虑军心士气,粮草兵器,可现在就我和你,相当于……嗯,打架。”
他故意用打量地目光扫视着江芸芸,嫌弃说道:“你瞧着……还没我军队里的烧火兵有力气,更别说和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