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生的,你自然不心疼,他都这么努力了,还要怎么努力。”江夫人不是性格柔顺的人,站起来就骂。
“读个书能有多辛苦……”
“老爷也真是的。”小厮晨墨跟在身后,小声嘀咕着,“大公子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还觉得不够努力。”
江苍早已习惯父母的争吵,在那位周姨娘入府之后,府中曾有过一段日子,每日父母都在争吵,就连吃饭的时候掀了桌子也是常有的,后来他离家读书,再后来家中也彻底安静了,但她娘和他爹再也不会和气说话了。
她娘,章妈妈,总在他面前说着要努力读书的话,还说曹家世代商人,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被谁,被读书人的周家吗?
江苍从不敢开口询问,只能沉默应下。
久而久之,他再听到这两人的名字。
周笙,江芸……令人厌恶的名字。
他心中烦闷,头也不回地离开院子,夕阳的日光落在头顶,漆黑的方巾闪不出任何光泽。
他除了小院,站在日光下,抬眸看着面前郁郁葱葱的桂花,许久之后冷不丁说道:“院子里的百日菊是不是受冻了,你找老陈头来看看。”
晨墨哎了一声,连声应下。
“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消息。”出了院子后,江苍冷不丁吩咐着。
“说不定是二公子胡说呢,黎先生怎么会看上他。”晨墨安慰着。
江苍并未反驳,江家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若是平时,江苍一定也是这么想。
可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江蕴是如此在他面前演起江芸当日在前厅的行事。
一个从未读过书的人,怎么知道王充的话。
他是不是一直在藏拙。
周家不是也有过读书人嘛。
他,若是真的拜入黎师门下……
江苍苍白的手指微微一动,琉璃上便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回过神来,心里已经乱得不行,不得不念了几句佛,不再多想,目不斜视朝着书房走去。
一年后的乡试,他定要摘得解元。
—— ——
小院里,周笙坐立不安,江芸芸倒是淡定,吃饱喝足,打了一个哈欠。
“他们会去黎家问吗?”得知江芸芸的惊险操作后,她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江芸芸摇头:“不知。”
“那黎公会替你遮掩吗?”周笙又问。
江芸芸还是摇头:“不知。”
“就算今日这关过了,明日也还有其他事情,你这样慌慌张张,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的。”江芸芸笑着安抚着,“渝姐儿好多了吗?”
周笙点头:“今天能喝点粥了,你的糕点我也留了几块给她,她最喜欢吃甜食了,等晚上醒了,就给她吃一块。”
“你又来做什么?”门口传来陈墨荷的质问声。
“老爷请二公子过去。”章秀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周笙蹭得一下站了起来,慌张地去看江芸。
江芸芸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先一步打开房门。
章秀娥见了人,打量她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才露出僵硬的笑来:“老爷请您去前院正清堂。”
“正清堂?”江芸芸挑了挑眉,敏锐问道,“有人来?”
这几日下来,他也算把江家摸了一个大概,比如正清堂是待贵客的,寻常不轻易开放。
章秀娥脸上笑容都要挂不住,到最后索性也不笑了:“黎家来人了。”
江芸芸也跟着吃惊了一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难道黎小公子又出卖她了,所以黎家是来兴师问罪的?
周笙的手搭在她肩上:“我和你一同去?”
江芸芸回神,注视着小院里神色各异的人,最后接过陈墨荷手中的灯笼,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神色镇定。
“不碍事。”
江芸芸踏入黑夜中。
正清堂的布置焕然一新。
江如琅坐在上首位置,正热情的和右手边位置的人说着话。
“听说这次是黎公亲自收徒?”江如琅试探着。
“是。”那人简单应下。
“黎公为何要找我那不争气的孩子,可是找错了,我有一犬子,名江苍,今年刚过了科考,之前也曾请黎先生指点过。”江如琅和气说着。
那人脸色极冷,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不曾找错,黎公叫我来找江家二公子江芸,要我亲自给他传话,不可借他们之口。”
“可是因为他给黎家添麻烦了?”他故作为难说道,“我等会定教训他。”
那人抬眸,露出一张平凡的面容,冷然说道:“兄弟当街互殴,确有耳闻,江老爷确实该严厉规训家中子弟。”
江如琅连连点头,意味深长说道:“我那二儿子性格沉默寡言,心思极重,不是好相处的,倒是我那小儿子直爽冲动,也该找个好老师压一压性子了。”
那人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并不接话。
江如琅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继续殷切说道:“听说黎公是看上江芸了,黎小公子还送了一篇文章给他,小孩没有分寸,可是要还回去?”
那人眉心微皱,接过那篇文章看了看。
江如琅一颗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小儿交往,老爷从不干涉。”那人如是说道。
江如琅心中反反复复念着这句话,突然回过神来,脸上又喜又怒:“黎公并未收他!”
说话间,江芸芸提着灯笼,踏上台阶。
那人见了江芸芸,便起身站了起来。
“江二公子。”他行礼说道。
“耕桑。”江芸芸惊讶说道,她眼尖看到桌子上的那篇文章,顿时心虚,“你怎么来了?”
“大胆!”江如琅先发制人呵斥道,“小小年纪竟敢诓骗大人,黎公何时收下你了,竟还偷了小公子的东西,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
江芸芸还未说话,耕桑便上前一步,拦住气势汹汹的仆人,为她解释着:“二公子并未去过后院,不可能偷东西。”
“确实是黎小公子给我的。”江芸芸呐呐说道。
——虽然是她骗来的。
“江家的家务事,黎家不愿插手,但今日我来,是来替老太爷传句话的。”耕桑说出今夜的目的。
江芸芸惊讶问道:“黎公有何事吩咐?”
“黎公请问,若是乞丐突然得了一笔钱,您觉得他会做什么?”耕桑一板一眼说道,“若您有了答案,请在三日后前来告知。”
第九章
江芸芸好像真的被黎公收徒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江家。
江芸芸亲自把耕桑送走后,便直接回了小院,兴奋地宣布了此事。
“所以你一开始是骗人的?”她身边一个系着小头箍的青色素衣的江渝,坐在床上细声细气问道。
她被罚跪了半月,还好不是实心眼,虽没跪出毛病,但也饿出了尖下巴,她本来就身体不好,回来那天晚上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没好全,正病怏怏的躺在床上。
江芸芸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解释着:“只是没有全部说出来,算不上骗人。”
小女孩捧着糕点呆了呆,好一会儿才皱眉说道:“若是他们知道你没被收徒,我们会挨打的。”
“以前打过你?”江芸芸皱眉。
江渝不解:“不是也打过你吗?你忘记了吗?”
“好了,吃好了就该休息了。”周笙说着,给江渝擦了擦手,把人哄睡了,这才不安问道,“那黎公这个题目是什么意思啊?”
江芸芸摇头:“题目思路有点抽象,我明日出去先问问乞丐。”
周笙还是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江芸芸笑说着:“这三天肯定是安心日子,也正好可以让我摸摸江家的脉。”
“摸什么脉?”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忍不住转了个身,好奇问着。
江芸芸笑了笑,把最后一口茶水咽了进去,意味深长说道:“江如琅的脉。”
第二次江芸芸是被争吵声吵醒的。
陈妈妈的身影又气又急:“章秀娥你疯了,大早上带三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你少得意,滚开,把二公子叫出来。”章秀娥骂骂咧咧说道。
“放开我,呜呜呜,让金章回来。”江蕴哭得格外伤心,“呜呜呜,不要把他送走。”
“好蕴哥儿,这是老爷亲口吩咐的,您可不要再叫唤了,若再传到黎家耳朵里,可真是要了大公子的命了。”章秀娥小心哄着,“办好这事,再给您挑十个八个奴才,夫人也给了钱,到时我们就出门玩去。”
江芸芸被人吵醒,心情不爽地推开门:“找我做什么?”
江蕴见了他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小腿蹬得好似踩了一双风火轮。
“一大早在我门口哭什么?”江芸芸面无表情问道。
章秀娥连忙捂住江蕴的嘴,小心说道:“大公子,大公子,我的祖宗耶,你就当为大公子想想。”
江蕴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江芸。
江芸芸歪了歪脑袋:“瞪我做什么?”
江蕴半晌没说话,突然嘴里碎碎念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