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心底觉得,女人读什么书,像儿媳这样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便已经极好了。
像她,大字不识半只,也快活地过这么多年。
“我会想一些下午能赚钱的项目,你放心。”赵云惜温和道:“我自己读书到底没个章程,跟着夫子要好很多,主要相公、孩子都读书,我不想以后听不懂他们说话,想着趁年轻,能读一本是一本。”
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她也得给自己打打古文基础。
她纵然有985的底子,但在古代不认她的学识,只认科举所需为圣贤书,她便只能跟着学,打不过就加入。
赵云惜也想过,相公孩子都在读书,他们有出息就可以了。
万一谁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那她就是官太太、官夫人,再多想一点,给她个诰命也未尝不可。
但别人的只是别人的,她也想自己有。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就算白圭三岁了,她也才20,放现代不也就大三的年纪,她不想放弃自己。
赵云惜松一口气的是,林宅不在县城,她不用在县城安家,虽然刚得了张鉞给的一百两银票,但是她在县城做了三个月生意,自然明白县城的物价。
租赁三开间的小院子,一年要五两银子,喝口水、用担柴都要用钱买,岂不是横添拮据。
她有点亢奋。
李春容瞥见她晶亮有神的眼睛,突然很想把她锁在家里,白鹤振翅高飞固然美丽,但折断翅膀锁在家里才是自己的。
她抿了抿嘴,为自己阴暗的想法愧疚。
“你别太辛苦了。”抬眼的时候,李春容又笑呵呵地对她说。
赵云惜脆生生应了,手里仍旧不停。
将鲜花投进锅里熬煮,看着滴滴汁液从冷凝管里出来,顿时放松很多。
她都怕不顶用,到底是管用。
赵云惜在心里万分感念《天工开物》,也感谢那个节假日泡图书馆从这头看到那头的自己。
很快就接了一坛子花露,有清甜的茉莉花香味,她陶醉地嗅闻,开心到无以复加。
她守着烧火,小白圭就守着她,用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火光映照在他认真脸颊上,看着就极为可爱。
赵云惜含笑捏了捏他的脸蛋,便拿了石板,用毛笔沾水在上面写字。
两人相邻而坐,各忙各的,倒也得宜。
正忙着,张文明回来了。
她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张文明看着她面前的大锅和石板,故作无事地凑上来:“做什么呐?”
张鉞估摸着张文明旬休回来了,便提着四色礼物,并一匣子蜡烛过来,他这回赚钱了,就要表示一下。
谁知一敲门,就对上三双晶亮的眼神。
他笑了笑,温和道:“都在家?”
现在天长了,早先张文明回来这个点天已经擦黑,现在还大亮着。
说着他把礼物和蜡烛放在案上,满心欢喜地跟两人说蜡烛好卖。
于是……
张文明面色铁青地从兜里掏出来一把蜡烛,蔫哒哒道:“这是大伯你卖的?”
他买了!
一钱银子才两支,贵死了!
看着那一匣子蜡烛,他就笑不出来。
张鉞笑了笑,温和道:“先前白圭生辰时,已经说了能做蜡烛,你怎么还着急买。”
张文明眸光微动,看向打过招呼后又开始烧火的娘子,有些委屈,她都没有跟他说进度。
面上却很坦然道:“我以为还得些时日,没想到大伯这么快就弄好了。”
这一批蜡烛在县学卖得特别好,他瞬间就知道对方为什么提着礼物过来了。
“是你家娘子给的方子齐全又准确,一点弯路没走。”
张鉞现在对云娘充满了信心,感觉她肯定行。
两人聊天,赵云惜还在烧火、蒸馏、提纯,忙的不亦乐乎。
张鉞想想未来要赚的钱,脸都要笑烂了,他温和问:“你这是弄什么?可要帮忙。”
“弄点蔷薇露送给夫子一家做礼物。”赵云惜随口道。
张鉞:!!!
他听到了什么!
蔷薇露!
这在京城、江南地区极为红火,江陵地区略有耳闻,却不曾有人舍得花一两银子去买一瓶蔷薇露,故而他只见过,但没用过。
“能看看吗?”张鉞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巴巴地凑过来。
赵云惜拿了一支小瓷瓶给他看,随口道:“琉璃瓶太贵,我舍不得买,这样的小瓷瓶倒是正好,确实是蔷薇露,若是能加名贵香料就更好了,但我买不到沉香、檀香、龙涎香。”
这些是村人接触不到的好东西。
张鉞满脸都是晕乎乎,突然对侄媳有些佩服,她懂得太多了,还能谦逊地静下心读书,实在太难得了。
“云娘,你这蔷薇露……可否和我合作?我负责找销路、材料,你把方子给我,每年给你分红,还按着原来的三成来分如何?”
赵云惜纠结片刻,他给的条件真的很优厚。
前头蜡烛若是好卖,再加上蔷薇露,他能砸开更广的路子,这样就更好了。
“你放心,只要我还卖蔷薇露,如果每年分红不足三百两,便以三百两算,你觉得如何?”
张鉞胸有成竹,他按着最厚道的说法给的,拍着良心也能大胆说话。
赵云惜一听有保底,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成,都听大伯的。”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走路声。
就见张镇走进院子,有些疑惑问:“什么听大伯的?”
张鉞连忙带他看蔷薇露,又跟他说了自己的决定,分三成的利,不满三百也要按三百给。
“大哥厚道,云娘你且放心便是。”张镇随口道。
张鉞看着自己二弟,拍拍他的肩膀:“哥不会亏待你的子孙。”
张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啪地抽下佩刀,无语道:“你当年做生意的第一笔银子还是坑我一年俸禄呢。”
亲兄弟,坑起来格外顺手。
后来双倍还他了,还说要供文明读书,被他否了,纵然是亲兄弟,也没有一直拉拔的道理。
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他做侍卫,总归饿不着。
“去打一坛好酒来,我要和你不醉不归!”
张鉞心里高兴,他念着兄弟,然而当两人收入差距百倍千倍的时候,就很难再坐在一起喝酒了。
一个人穿金戴银,一个人沽酒都心疼,聊起天来也是小心翼翼不欢而散,好没意思。
“大后日,云娘和白圭就要去读书了,我拿了一匹纱,一匹细棉,给她俩做套新衣裳。”
张镇:?
“谁?”
“云娘。”
见张镇望过来,赵云惜小心护着自己的花露,一边解释,说白圭去林宅读书,他家女孩也一起读书,她就问了一句,过了考校,到时候一起去读书。
张镇想想她有钱,便不说话了。
“你想如何便如何。”
说话间,她已经做出来一瓶茉莉花露了,用手在瓶口轻扇,就能闻到清幽的香味。
“大伯瞧瞧,这茉莉花露可好卖?”她笑着道。
细长颈的瓷瓶,约摸有一两,凑近了些,馥郁淡雅的香味便窜入鼻腔。
“再看看这栀子花露……”
两者相比,后者更加浓烈霸道,高雅的甜香让人欲罢不能。
张鉞沉浸式地吸了一会儿,满脸感叹道:“真香啊,我喜欢这茉莉花露的香味。”
“我还是喜欢栀子花香,炽热浓烈。”张镇哼笑。
两人一起看向张文明。
他顿时头大,又看向自家娘子。
“成年人不做选择,来回换着用,不必非得挑个最喜欢的。”赵云惜随口道。
几人聊着天,就见李春容提着一篮子排骨回来,见张鉞在,连忙让他留下来喝酒吃饭。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张鉞摸了摸张白圭的小脑袋,有些迟疑着问:“想着让他去找你大娘来,他会传话吗?”
张白圭放下抱在怀里的文房四宝,奶里奶气道:“会!”
但赵云惜不肯叫他去,开春了,家后的小河涨水了,可不敢叫幼儿去。
“相公,你去走一趟。”她眉眼盈盈。
张文明:……
除了娘子他最小,可恶。
很快就把人请来了,她家没舍得买好东西备着,待客就略有不足,赵云惜就把点心给拆开了。
四色点心很常规,桃花酥、豌豆黄、蜜糖瓜条和糖角摆得很漂亮。
她一一摆盘,放在几案上,又单给白圭抓了一把,让他端着小碗吃。
他眨着眼睛夸:“这个粉粉的好吃,黄黄的也好吃,糖包包好吃!”
反正都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