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收摊了。”
少年顿时一脸为难,大家都收摊了。
“叶向高!你又看书看得忘记吃饭?”张懋修满脸不敢置信。
接着他无奈道:“奶奶,给他炒碗粉吧,要不然他又要回去啃馒头就咸菜喝凉水了!”
赵云惜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唇红齿白,身量瘦小,看着稚气一团。
叶向高躬身道谢,指尖微动,还想翻阅手中书籍。
但鼻尖萦绕着食物的香味,他便忍了忍。
赵云惜一边炒粉,一边在心里琢磨,叶向高怎么有点耳熟呢……
要她耳熟,那必然是上史书的人物了。
叶向高……
叶向高接过炒粉,火速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眼巴巴地看着灶上还剩的一点汤粉。
“好香啊……”他喃喃自语地夸赞。
想吃。
色泽漂亮的卤汁,浇进热腾腾的汤汁里,半透明的褐色粉条窝在其中,瞧着就好吃。
赵云惜索性给他也来一碗。
叶向高腼腆一笑:“谢谢。”
入口微烫的汤汁,有足够的镇江香醋和油辣子,一口入肚,酸辣味便溢出口腔。
他很快又吃完了。
少年的胃,能装进一个世界。
“真好吃。”叶向高放下银两,躬身道谢后,这才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了,张懋修才有些遗憾道:“他也容易挨欺负,他刚来的时候,老实,别人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为躲避倭寇在路边厕所中生的孩子!”
“后来戚将军把倭寇赶跑了,他才回乡参加乡试,中了秀才后,学政说他有大才,被推荐来国子监。”
张懋修摇头:“在厕所中出生不是他的错,那些人却要羞辱他是厕子,说他身上脏臭。”
“他看着才十三四岁吧?那你多护着他。”赵云惜有些惊讶。
那也挺厉害了!
*
待晚间回家,叶珣、张居正都在了。
“娘,何苦劳累?”张居正见她眉眼疲惫,有些心疼。
赵云惜笑嘻嘻道:“无妨,老了也不是不中用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挺好。”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笑着道:“并非没有收获,我看到了《本草图经》这本医书,收获良多,心中也有点小想法。”
“你看,四书五经都有学院,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医学没有?”
赵云惜托腮:“跟国子监一样,建立医学院,那不是能培养出无数好大夫?”
张居正黑线:“在娘心里,什么都要建立学院……”
赵云惜满脸理所当然:“这还只是提议在京都建学院呢,要我说,各省州府都得建。”
“人家蛮子都知道建立大学,就像沙勿略,就是从贵族学院学来的知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数算、文学都要学。”她有些遗憾:“我们将儒学经典抱得太紧了,纵然玩出花来,又如何?你又不能用儒学解几何题,还得是综合性学院,医学也教,数算也教……”
张居正沉吟:“现在在整顿军备,和修建基础学堂,你所说的这个,怕是要往后排队,才能研究可行性。”
赵云惜托腮:“你记住就行,等你成立综合性学院,我还要进去卖卤肉。”
张居正:……
一生爱摆摊的母亲大人,除了赶紧满足她的愿望,还能怎么着?
第146章
时过境迁。
朱厚熜这一生,送走了许多人。
他眼前闪过许多臣子和后妃,最后视线定格在虚空的一点上。
他沉默了许久,挣扎了许久,在长子和幼子之间徘徊,还未等他想出次序来,朱载壑已经显露出惊人的政治才能,他和张居正的思想高度契合,对他的政策如数家珍。
但……在朱厚熜心里,裕王已经做了许多年的隐形太子,所有资源都向他倾斜。
朱载壑的突然起势,只是让他多了几分考量。然而没等他犹豫完,裕王嘎嘣脆的死了。
朱厚熜:……
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裕王两脚一蹬死得痛快,几个小皇子顿时沸腾起来。
但朱载壑跟在张居正身旁,老师长老师短,拿着他的政令,翻来覆去地问。
甚至还穿着一身月白的襕衫,跑国子监给赵云惜捧场,夫人长夫人短,又是帮着收钱,又是帮着装货。
赵云惜:……
果然每个男人最装的就是没得到的时刻。
几大巨头隐忍不发,朱载壑却给自己谋了差事,在北地建立学堂,整日里忙到不可开交。
回家后,张居正难免就问:“娘,你觉得端王如何?”
赵云惜托腮:“不知道。”
历史上的嘉靖继位者被熬死了。
未来便改了……
端王朱载壑并非历史上存在的人物,一切就是未知的。
自打裕王死后,朱厚熜白发人送黑发人,便觉得自己也命不久矣。
他直接放开政策,打算好好养老,把权力往张居正手里一扔,自己捏着军师权,便不管了。
于是——
张居正和赵云惜嘀嘀咕咕的,先是学堂录取者不限性别,只卡岁数,把这个政策扔给朱载壑,看他会怎么办。
再到工业大摸底。
这个项目,赵云惜期待很久了。
顺丰哪有顺手快!
都是为大明添砖加瓦,就不能再吝啬了。
这一摸底……
摸出来部《天工开物》。
她在穿越初期拿出来的所有技能,都是从开工开物顺手来的。
还摸出了改良纺车、百炼之铁等等。
张居正喜不自胜,又忙去了。
朱厚熜玩着玩着,便觉得有些东西要来了。
他神情温和地召集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在皇帝年迈后,便有无数人用视线扫视他,审视他。
现在露出这点风吹草动,众人瞬间便各有猜测。
朱厚熜一直最担心的是,在他死后,权臣把持朝政,比如张居正、比如叶珣、李春芳。
但临到头来,他能信任的,只有他们。
文武百官候在金銮殿外,后妃、外命妇侯在侧,而三人跪在龙榻前。当后妃、外命妇漏夜前来,所有人便明白,嘉靖帝自知命不久矣。
三人看着精神极了的朱厚熜,神色肃穆,等待托孤。
而内命妇中,逐渐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一朝天子一朝臣,好歹还有人能在其位谋其职,而后妃……则安置在一处宫室,任其枯萎。
帝王的死,对后妃才是灭顶之灾。
朱厚熜垂眸,看向神情凝重的三人,短促地笑了笑,他回想自己的一生。
只觉毫无遗憾。
然而——
垂死病中惊坐起,俺答汗还在!
这是两个地区亘古持久的战役,他想了想,又躺下了。
“你们觉得,何人堪为新帝?”
张居正眼观鼻鼻观心:“但凭皇上吩咐。”
但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想法。除了朱载壑,你还有选择咋滴?
片刻后,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俱跪在殿外,等待皇帝宣布新君。
皇子宗亲,跪在殿内。
嘉靖帝扫视着他们,最终幽幽一叹:“新帝年幼,恐不能担国事,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为首、叶珣、李春芳为辅,再提高拱为东阁大学士,四臣辅政,诸君当听命仁治,同治大明!”
张居正一撩袍子跪地:“臣等领命!”
朱厚熜此刻有千言万语,却又筋疲力尽,他咂摸咂摸嘴,看向跪在一品命妇中的赵云惜:“赵夫人,劳烦为我做碗冰镇酸梅汤,再以神种为材,做一桌餐食。”
他是真喜欢她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