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珣也露出温和的笑意,他示意赵云惜起来,自己坐下来,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温和道:“我来烤。”
他的厨艺,也极棒。
赵云惜从善如流地起身,看着色泽金黄的烤五花肉,笑着道:“小懋修来吃,已经熟了~”
老人和小孩不耐饿,小孩尤甚。
“奶、爹、娘、叔先吃~”他扳着手指,数完又觉得不对:“哥~”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没事,我们不饿,小懋修先吃。”
烤肉要趁热吃。
赵云惜将竹签递给他,撒上调料,这才笑着道:“要侧着吃,别扎着嘴了。”
烤肉还在滋滋冒油。
张懋修举着签子,非递给他娘先吃一口:“娘吃!娘吃!”
顾琢光接过他递来的竹签,将微烫的烤肉裹在薄透的春饼中,再加上葱丝、胡瓜丝,简直好吃到爆炸。
“娘做饭还是这么香。”
赵云惜轻笑,接过叶珣递来的烤肉,她用春饼一裹,还要放些洋葱丝来,滚烫的烤肉很快把洋葱丝给烫个半熟,吃起来滋味格外美妙。
单吃肉会觉得腻,有这些辛辣食物中和一下,就会觉得很解腻,能再吃一大碗。
张居正起身,去仓库抱了酒出来,笑着道:“今日有喜事,当喝杯酒,庆祝一下。”
赵云惜:?
啥喜事?
总不能他三十五岁就进内阁?
张居正眉眼间难得溢出来点意气风发:“今日……陛下有旨,准我任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赵云惜和顾琢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
“好事好事!是得喝一杯!”赵云惜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顾琢光倒了一杯。
一旁的小懋修看着杯中黄澄澄的酒液,好奇地抿着小嘴巴:“这是啥呀!尝尝!”
张敬修一拍他脑袋:“别闹。”
张懋修噘嘴:“哦。”
俩小子一打岔,众人顿时哄笑出声。
“未及冠可不能喝酒,会变傻。”
小懋修顿时惊恐地捂住嘴巴:“不傻不傻!”
叶珣也举起酒杯,笑吟吟道:“承蒙陛下厚爱,某也升职,迁为礼部左侍郎。”
“砰——”
赵云惜看着面前清瘦的男人,不住鼓掌:“你俩都太棒呢!真是好日子!好日子!”
当年那些未出口的期盼,在此刻尽数成真。
她率先喝了一杯酒。
几人对饮,各喜不自胜!
*
眼瞧着,慢慢入冬了,比冬日更先来的是凛冽的冬雪。
前世时常看小说,就有雪灾末世,等真的身处其中,才知道百姓谋生有多艰难。
如今神种铺开,想要铺遍全国,可能还得五年。
还来得及。
而王朝晖上次出海,带回来了番茄、花生、南瓜、番石榴、菠萝……
数不胜数。
有了目标,他的目光就格外精确,光往食物上找。
这回出海再回来,他的身体状态已经不允许再次出海,好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朱厚熜对他赞誉有加,特许他组建一支远洋船队,担任教官。
*
赵云惜正在侍弄番茄,就听丫鬟也传话,说是二门处,有妇人带着孩子,说来自江陵张家,名唤甜甜,叩门求见。
“快请进来。”赵云惜登时面露喜色。
因着林子垣才学不显,他索性投军去了,而甜甜便要留在江陵侍奉甘夫人,如今竟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很快,走进来一个身形粗壮的妇人。
赵云惜对此表示万分疑问:“甜甜?”
她娇美的小女儿呢!
甜甜听见熟悉的声音,顿时泪流满面:“娘~”
赵云惜张开双臂,努力地将她搂在怀里,捏捏她结实的胳膊,还是有些懵。
“给你外祖母磕头。”她一巴掌把跟着的小孩拍跪下。
赵云惜:……
顾琢光连忙捧着茶盏过来,笑着道:“妹妹快请坐,喝口茶水压压神。”
赵云惜也连忙道:“怎么不来信说一声,我去码头接你?”
甜甜满脸唏嘘:“娘,前些年相公投军,他人胆大,硬是从小旗升上千户,可惜……打倭寇时,被刀戳了肚子,都说他活不了,让我去接后事……”
“他命硬,活了。”
甜甜说得云淡风轻,笑呵呵道:“可惜我们这一支被倭寇知道,派人来追杀,他纵然活了,可惜重伤在身,我没法子,便接过他手中的刀,冲杀出去。”
赵云惜连忙松开搂着的小男孩,转而握住她的手。
甜甜微笑:“我才知,娘亲当年所说,女子有一把子力气,有多么重要。”
她日日跟着练剑,几十年来从未有一丝懈怠。那日终究是用上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甜甜眉眼微弯,笑着道:“我带着兵卒杀了二十个倭寇,那些血……呃……咳,然后我发现,我并不排斥,后来被戚将军知道,破例让我打散股倭寇,我完成的很好,现在亦是百户~”
她说完自己的英雄事迹,反而有些害怕,时下以女子柔美温婉为主,这样混在男人堆里,终究是不够清白,她有些担忧。
“天呐,甜甜也太棒了,我早就想杀死天下倭寇,没想到,甜甜真是好样的,女承母志!反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赵云惜毫不吝啬地大声夸赞。
甜甜这才松了口气。
她有些不自然地提着裙子。
顾琢光露出一个含蓄亲和的微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姑子相处。
张懋修进来,把小男孩拉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林淮生。”
“我叫张懋修。”
林淮生:“我爷爷叫林修然,跟你有一个字一样啊。”
张懋修:“嗯。”
两人聊着天,被嬷嬷带到院子里去了。
甜甜就打开自己带来的箱子,笑着道:“这是从江浙地区带来的衣裳首饰,估摸着跟京中略有不同,给娘和嫂子带的礼物,你穿着玩。”
赵云惜轻笑,索性当即就拿去换上。刚一出来,甜甜便满脸恍惚地盯着她看。
飞扬的撒花织金马面裙,红锦迎着阳光,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光泽,妇人身姿挺拔如修竹,正眉眼含笑地望过来。
“娘,你穿上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甜甜腼腆一笑:“我就觉得你适合穿这样热烈的颜色。”
顾琢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我总算知道相公为何如此惊才绝艳。”
龙章凤姿,从来不会凭空出现。
赵云惜狐疑地看着她俩:“尽会哄我开心。”她当然知道自己很美,但如今这年岁,早已不如年轻时赤诚热烈了。
二人:……
“你不懂。”
赵云惜觉得自己懂,叉腰:“岁月从不败美人,我肯定是优雅精致的老太太。”
甜甜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
娘瞧着比她还年幼些,雪肤乌发,气色红润,精神头看着也很饱满。
多年未见的些许模糊,瞬间消散一空。
她娘还是当初那样好。
待到晚间,张居正和叶珣下值,瞧见甜甜来了,自然高兴坏了。
“林子垣呢?没跟你一起?”
“他回京叙职,要忙上两日?”
几人寒暄着,这才各自落座,甜甜看着场中唯一不认识的男人,好奇地问:“这位是?”
“江陵县侯王朝晖……”王朝晖拱了拱手,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叫了。
嘶——
论称呼混乱的痛苦。
他当初和赵姐姐平辈论交,后来又和张居正平辈论交,然后各论各的。
如今俱已年长,小辈日益繁多,称呼就格外不好。
不过都是随着张居正的辈分走,这样省事很多。
“叫我三哥便是。”他大掌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