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神色间略有不耐,不想听这些,他只想吃解决方案。
“故而……我们给粮,便要卡一线,够活便好,疲于糊口,却无从再生事端。”
张居正眉眼沉沉,声音清朗:“圣上虽允诺拨付粮秣,但不可尽数给付。臣想着依俺答汗所请,降等分批次发放:其一,抚赏之资当以次等品为好;其二,按季分期拨付,以缓其需。另为防范边衅复起,可额外增拨微量配额,然所加之数以降等物资补足差额。”
朱厚熜审视地打量着他,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允。”他直接拍板。
就是答应给粮,但不能一口气全给了,根据俺答汗的要求,减等分批,可以给,但是次一等的,而且以季为期,分开给,未免他闹,再多给一厘,就用减等的来填。
朱厚熜细细品了品,这里头将人心都给算计明白了。
但——
现下的问题是解决了,还有更重要的问题,俺答汗敢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是欺大明王朝无名将。
他觉得大明势弱,才敢如此。
朱厚熜幽幽一叹,在琢磨开武举恩科的事。
*
等此番事了,张居正也在琢磨这回事。
书房中,点燃着一炉香。
香烟袅袅。
赵云惜瞧着他忧心忡忡,便笑着问:“做什么愁眉苦脸。”
“俺答汗敢如此,就是欺大明无名将。”张居正眉眼凝重,良将亦是大明的根基。
赵云惜闻言,激动地一拍大腿,见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张张嘴,却又闭上了。
救命。
有一说一。
历史进程总是这么美妙。
戚继光崭露头角,是因为俺答汗围困京都,他做守卫京师九门的总旗牌官,被众人发现才能,这才进官署都指挥佥事,开始抗倭御北。
现在围困京都没有了。
戚继光便成了等待就值的一员了。
“我初夏时分,碰见一妇人,她在银楼买银簪,我上前搭了几句话,倒是认识她家人了,听其家底言谈,似是武将出身,我觉得他很有才能,你可以接触接触,看看他的军事才能。”
赵云惜托腮。
果然祸福相依,有时候没那么容易。
张居正闻言,满脸郑重道:“成,我先去跟他结交一番,再将他介绍给徐大人。”
“嗯。”赵云惜随口应了。
“娘亲,你好像自有一番气运在。”张居正眉眼间带着些许困惑:“轻易不跟我说什么,只要说了,必然关乎国运,明明整日里只惦念着吃吃喝喝,但娘亲看问题特别准,总是能跳出迷障,让我受益匪浅。”
随着他的夸赞,赵云惜明明想装一波云淡风轻,但嘴角实在压不下去。
“嘿嘿,哪里哪里……”
她也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才显出几分来,哪敢跟他比。
但是被他夸,真的好爽啊。
第133章
赵云惜想着,还没去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吃过饭,索性晚间无事,不如去搓一顿。
家国固然重要,但日常吃喝亦不能怠慢。
再者,家里的口味吃腻了。
也把小敬修抱出门,瞧瞧外面的世界,整日里窝在家中,孩子会自闭的。
等众人走进去,才发现,不愧为最豪华的饭店,入门便是相貌温柔清俊的小二迎宾。
大厅中有淡雅的丝竹之声,有小包间还能传出戏曲之声。
林子境:哇!
赵云惜:哇!
两人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声音。
一旁的店小二含笑在旁解释菜品:“我们的小炒肉用的也是羊身上最嫩的羊上脑……”
“这清蒸鱼,只放肚肉……”
“还有卤鸭信……”
再有各色野味,鹿肉熊掌,飞龙汤等等,应有尽有。
想吃东海的虾蟹都有,业务范围极广。
但赵云惜并不爱吃猎奇之物,只爱寻常养殖,谁知道野物中有什么寄生虫。
赵云惜总结,便是一切只用最好的部分。有种在现代菜市场随心所欲买菜的感觉。
“不错不错,那要尝尝。”
店小二便拿出一个木牌书,上面挂着指肚大的菜名,喜欢的就摘下来放在一旁的篮子中。
这样传阅一遍,张居正选了烤鸭,顾琢光选了藕丁,林子境选了香辣酥虾。
张敬修:哇~
他小手扒拉着,看见什么都稀罕,都要摸摸碰碰。
太好玩了。
赵云惜视线巡弋,突然定在当场,她用胳膊肘戳了戳叶珣,压低声音问:“你看那个,像不像张文明?”
叶珣茫然地望过去。
就见张叔正给自己猛猛灌酒,那喝法混像不要命,更像被罚酒了。
叶珣肯定点头:“是他。”
赵云惜又去喊张居正,低声道:“去瞧瞧,是不是你爹。”
张居正便起身走进去。
他看着面前的干瘦老头,正敲着桌子,满脸不耐烦地开口:“办不了就是办不了!”
张居正一撩袍子,似笑非笑问:“什么办不了?”
张文明面色一僵。
那干瘦老头斜着眼看过来,见是张居正,登时坐正身子,陪笑道:“张大人……”
干瘦老头突然汗流浃背,这张文明亦姓张,出自江陵,这……怕不是本家。
干瘦老头连忙陪笑道:“我和张县令一见如故,请他吃酒呢,既然张大人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张居正向来知道小鬼难缠。但缠到他爹头上,也是好笑。
“你们有什么为难事,尽管说出来给我听,能帮你办的,自然不会为难。”
干瘦老头登时心态都要崩了。
他是工部司务,做他这个职位,想要油水,只能卡一卡没有后台的外地官员。
他这个年岁,进青楼已然有心无力,如今嘴馋,只能来酒楼搓一顿。
谁曾想,被人捉了现行。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干瘦老头颤颤巍巍地起身,鞠躬到底,嘴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张居正却不欲和他过多纠缠,俯身扶起他,含笑道:“罢了,你且吃着,我自行离去。”
干瘦老头心口一松,想着不为这县令张目,许是关系不到位,那他就放心了。
但他一抬头,笑容便僵在脸上。
那县令走在张居正前头。
救命。
他不光关系近,还辈分高!要不然怎么敢在大官前面走!
待走回二楼雅座,张居正叹气,将所见所闻说了一遭。
赵云惜捏筷子:“欺人太甚!”
张文明原本忐忑的心,瞬间就安稳下来。
他眼神微微闪烁,坐在娘子身旁,便有些不胜酒力的感觉,柔弱扶额,软声道:“娘子……头晕。”
他灌酒灌得又猛又急,脸上酡红一片,连眸中也带出几分水光。
赵云惜忍住想捏他脸的欲望。
给他倒了杯茶,温和道:“喝点水润润喉,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回家找人脉,别自己在外面受罪,不值当。”
她伸手给他揉了揉太阳穴。
张文明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想到,竟然会碰上。
“快吃点东西。”赵云惜给他夹了虾。
张文明便一个一个地剥,剥完放在小碗里,给赵云惜吃。
他唇角噙着惬意的微笑,姿态闲适地剥着虾。
*
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