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云惜回神后,直接用被子将他裹起来,拍拍他的脸,“起床,不许胡闹。”
两人各自起身。
张文明白皙的脸颊还带着微红。
他轻轻揉了揉脸,在娘子看过来时,轻嘶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
起身后,小院渐渐热闹起来。
厨娘喊着该用饭了,大家就都往餐厅去。
“我来个甜蛋羹和甜粽子。”
“我要咸豆腐脑。”
几人各自点餐。
张居正视线在亲爹微红的侧颜上扫了一圈,颇为黑线地想,他爹又挨揍了。
赵云惜唇角微翘,十分快活。
等叶珣和张居正上值去了,院中便只剩王朝晖、赵云惜、顾琢光。
赵云惜先将顾琢光需要的一切准备好。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生个孩子,却只给一个月的月子,赵云惜觉得休息不过来,就让她延长坐月子的时间。
只不过略轻松些,能出门,能见风,但什么都不让动。
有奶娘和嬷嬷照看着,她只歇息就行。
“赵姐姐,我带你和张叔去街上玩吧?”王朝晖毛遂自荐。
张文明拒绝了。
“不必了,你且去忙便是。”
赵云惜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去玩,我要练习了。”
她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困倦得厉害,只想补觉,不想去逛街。
住了这么些年,实在提不起逛街的心。
张文明:“我在家陪你。”
他只有三日假期,这是第二日了。
简直转瞬即逝,令人扼腕叹息。
赵云惜轻笑:“那你自己安排。”
她转身就回房睡觉去了。
张文明在书房中,翻看着她放在桌上的草稿纸。
那一手字,点画宛若松间明月,章法如同石上流泉,就像是谦谦君子立在他面前。
她如今,进益颇多。
那时,他还教她习字呢。
张文明唇角微弯,将稿纸妥善摆好。
等赵云惜睡醒,天光已经大亮了,两人闲谈间,说是甜甜,又说起林子垣来。
“他投军了,说是要做出一番事业,让甜甜当诰命夫人。”投军和科举一样,想要出头,必然会磕得头破血流。
赵云惜闻言皱眉,却还是道:“他是保家卫国去的!”林子垣自小就聪慧,只是不肯读书。
“来信时,没听甜甜提过。”她问。
“刚投,估摸着没来得及。”
张文明又说起福米的后代,现在村里好多狗都是红毛!
赵云惜顿时弯唇一笑。
“它很老了。”
张文明眉眼柔和:“云娘,我也很老了。”
提岁数,就很伤心了。
赵云惜白了他一眼,冷嗤:“闭嘴。”
*
待张居正下值,天色已经黑了。
他近来太忙,上奏折一时爽,拿着条例去各部协调时,就知道其中痛苦了。
在京城,他这国子监司业,不过区区一小官罢了。发现苗头不对,张居正果断拿着条陈去找徐阶,寻求庇护。
徐阶看着他手中的条陈,各方面列得很清楚,唯独没算清人心。
“你这里头,是不是觉得对百姓极为优厚,是个很好的提议。”
在他点头时,徐阶又问:“那对朝臣呢!”
第125章
张居正突然心头一凉。
他自忖算无遗策,事事万全,却将最重要的事情丢弃了。
他扪心自问,天降一件差事,做好了是他的本分,做不好是他的孽,他会愿意吗?
他不愿意。
而在此时,徐阶起身走到他身边,言语温和:“好生想明白了,把这事解决了,你这政策才能往下推。”
“朝廷中,从来不缺想办事的人,却也从来不缺把好事办坏的人。”徐阶幽幽一叹。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能当这么多年官,风里雨里都淌过,早已心硬如铁,哪有几分良心。
张居正瞬间明了,他懂。
正是官无三日紧,又言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他人微言轻,能拿出来的东西太少了。
徐阶但笑不语,只恭谨地朝天作揖。
张居正叹气。
这也不好办。劝说臣子难,难道劝说皇帝就简单了。
他裹紧大氅,踏着萧瑟夜色回家。
小院中还点着灯,一只胖呼呼的大白猫正蹲在院墙上,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喵喵喵地叫。
赵云惜听见猫叫声,就去开门。
“回来了?”她笑着说了一句,引着他往屋里走。
张居正忧心忡忡。
他还在想,这么利民的事,到底怎么利官。
当官已经是最大的利好了。
简直无耻!下流!
贪心不足!
张居正喝着羊肉羹,满脸愤慨,半晌才若有所思地望着夜色。
三日下来,他急得唇角冒泡,这才整理出来一套方案。他先拿给徐阶看,得对方点头,这才写成奏折,拿去面见皇帝。
“微臣斗胆进言,推广新策需要兼顾各方安稳,新策欲借天时地利徐徐图之,然微臣粗拙,负了皇上隆恩……”
在皇帝寂静的默许下,张居正再次说道:“再者朝廷以‘救荒济民’为名,便合皇上仁政之道,又能为地方官添安民实绩。”
青年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在大殿中缓缓响起。
“皇上圣明旨意,让田间多出几垄薯藤,灾年少饿殍,史书定然会忠诚记载您体恤苍生的美名……”
“推广时以荒地、山坡试种,士绅无需让利反而能得利,而官员督办,百姓协理,亦不损皇上清誉……”
听着低沉悦耳的青年音,朱厚熜哈哈大笑出来,他从高台上走下来,现在张居正跟前立定,细细地打量着他。
半晌才不住点头:“张卿,你成长得让朕有些意外。”
第一回 递交上来的政策,和面见时的言语,肉眼可见的青涩。
而此番再来,成熟得令人心疼。
看来吃瘪了。
还不轻。
朱厚熜拍拍他的肩,笑着道:“你补交的法子极好,各方面得利,则阻力自消。”
让清流获取声望,实务派能因此晋升,高官扩权,保守派能牟利。
妙啊。
朱厚熜重新审视着台下跪着的年轻人。
“这法子,单你一人想的?”
朱厚熜眉眼微闪。
张居正躬身作揖:“回皇上的话,微臣办事不利,思虑不周,便去求了徐大人,他教微臣不能只考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