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却睡得很是坦然,俊秀如玉的脸庞在月光中格外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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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阳光正好,暗香浮动。
张家门前的桃花开了,粉粉的一片,瞧着格外漂亮。
今日出榜。
她明明紧张得要命,却还是坐在李春容下手,夸她做的麻团好吃。
却不知——
告示栏榜单已出,各地快马报喜的衙差也已经出门了。
赵云惜按捺着没往荆州府跑,这会儿抓心挠肝地想,到底结果是什么!
告示栏前,有人欢欣雀跃,有人捶胸顿足,总归哭得多,笑得少。
众人盯着案首的名字,见是张家台张白圭,心中便有些茫然,打哪出来的人!
但细细打听,才知江陵小神童的名号,三岁启蒙五岁作诗,端得厉害。
看着衙差一去好几个,众人顿时心生羡慕,这江陵出了四个,实在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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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喜的两个衙差一路快马,很快就到了张家台,问清楚哪户人家后,便高兴宣扬:“张家台张白圭喜中案首~”
“张家台张白圭喜中案首~”
从村头开始喊,一直喊到张家,衙役扬声高喊,气势十足。
张白圭有些社死,他连忙上前迎接,客客气气地作揖行礼:“两位衙差大哥辛苦了。”
说着递上红封,笑着道:“一点红封,两位买碗茶水喝。”
衙差乐呵呵地环视一圈,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这才笑着道:“此次江陵中了四位,还有林宅林子境,赵家台赵淙,江陵县叶珣等……”
张白圭就懂了。
他们四个都中了。
他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喜意。
府试过了,就该考院试了,中榜后,若要继续考,就该紧锣密鼓地准备。
赵云惜露出个与有荣焉的笑容,她家龟龟真是太棒了。
但林修然有些犹豫:“白圭年岁太轻,便是一路考中,也没有官职可给他,到时候留中不发,三年后又一茬进士,怕是圣上再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张白圭垂眸,温声道:“只是秀才罢了。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抓住能抓到的,捏在手里才是自己的东西。”
这是娘教给他的道理。
林修然点头:“那也成,原本就是想让你们试试科举的感觉,谁知道一路走这么顺,那便再试试吧。”
他就等着院试了。
若他们四个过了,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可以放手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次府试,张白圭是案首,叶珣第二名,林子境第十三名,赵淙第四十名,吊尾车上岸。
*
赵家。
听见报喜的差役说赵淙考中了,刘氏跟做梦一样,笑得嘴都要裂开了。
她连忙割了一刀肉,笑眯眯道:“真好!两位差爷拿出去补补身子。”说着赶紧递上两个红封。
被众人围着的赵淙,微微地松了口气。
他考中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他唇角微翘。
“张白圭呢?我那外孙张白圭呢?”刘氏又递了个红封,连忙问。
两个差役一听案首是她外孙,连忙客客气气道:“张家台张白圭是此次府试的案首!头一名呢!”
刘氏虽然要把嘴笑烂,但是面对乡亲时,还是客客气气道:“白圭出息了!能考案首,都是知府大人的功劳。”
差役也跟着乐呵呵地笑,拱了拱手,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告辞离去。
刘氏笑得不能自己。
天呐。
俩孙孙都考上了。
真是太厉害了!
她在猪肉摊前,高兴地乱转,来回踱步好几回,才双眼亮晶晶道:“快给云娘送头杀好的猪!不到庆祝的时候,每家每户送上一刀肉,也算是全了乡亲的恩情!”
考秀才时,也要看你个人的根底,若是有人使坏,说你一车坏话,徒增是非,不若提前把事儿给做圆了,到时候自有道理。
“我这就去挑一头大肥猪!这是喜事!该得!”赵屠户亦是喜不自胜,琢磨也去读两页书,免得跟人寒暄都没词。
*
张家。
已经有县试的经验,这回得案首,就显得格外不痛不痒,张白圭甚至懒得庆祝,只淡淡道:“不如看两卷书来得实在。”
听知府大人的意思,等到府试结果出来,是要他去荆州府读书的,如此一来,他踏入新环境,自然要加倍努力。
走出江陵,只不过是开始。
赵云惜想想他是张居正,没往前一步,就离历史上的结局近一步,心情有些复杂,也没有什么庆祝的心情。
见赵家送来猪肉,她摇头失笑,让白圭挨家挨户亲自去送。
但张家很高兴,眼瞧着要出第三个秀才了,怎么能不庆祝。但没有人来请,毫无动静的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见送来一刀肉,说是谢族亲的恩情,张鉞顿时懂了,这是要低调行事,不要太过声张。
好在明日就是若蘅的洗三礼,倒是可以同贺,到底都是张家的喜事。
*
隔日。
赵云惜带着白圭一起来赴宴,张家人情大,摆了二十余桌,屋内屋外,都摆满了。
她索性帮着招呼人,都是一家子亲戚,眼瞧着张鉞夫妻俩忙活不开,她也坐不住。
白圭帮着招呼时,众人皆知他高中案首,个个上前来恭贺。
他不疾不徐地应对着,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并不因为些许成绩而骄傲。
如今这年月,军户里头,出一个神童不容易。
大家瞧着就艳羡,都说张镇这一脉人口单薄,但架不住个个成才。
张文明是秀才公,张白圭这几乎板上钉钉。
张白圭不欲抢了新生儿的风头,索性跟在张茂后面,有人搭话就礼貌微笑,将低调贯彻到底。
赵云惜看了一眼,很是满意。
新生儿的洗三礼格外热闹,张家没有因为是姑娘就敷衍简办,依旧办得红红火火。
但——
又来了三波报录人,一路喊着找过来,也是为讨个红封,纵然离荆州府极远,但是能和案首搭上关系,便极划算。
张鉞脸都笑烂了,乐呵呵道:“正是内侄孙考中案首,他这孩子打小就刻苦,三岁就捧着书读,旁人在玩,他在背书,从不曾和稚童嬉闹,也是个孝顺孩子,对他爷奶爹娘没得说,就是我这个做大爷的,他也时常爱着敬着。”
“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又添丁又添禄!好事!”
“是哩是哩,老头子高兴啊。”
张鉞为着来报录的人硬是撒出去大把银子,越撒越高兴。
说句实在话,他家得云娘恩惠许多,那香露、蜡烛、竹纸多好卖自然不必说,端得赚个盆满钵满,他心里感怀非常。
今日来的宾客格外多,二十桌都不够摆,又添了十桌才够,听着众人硬是能跟张家连上亲,赵云惜听得一愣一愣。
有她当年强行跟林宅攀上点表亲那意思了。
张鉞琢磨片刻,见客人差不多散了,这才压低声音道:“既然白圭过了府试,那你们就要搬荆州府去了,那边的院子比较贵,你可曾提前看了?”
赵云惜连忙道:“看了,那边房子是贵,我瞧中一套,离府学近,离衙门也近,拢共有四间门面,三进的小院,中间是客坐,后楼是卧房、厨房,还有个后院,穿过小门就是府学。”
她琢磨着,等白圭考过府试就买。
张鉞见她拿定主意,心里松了口气,温声道:“你既然想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手里银子若是不凑手,尽管来拿。”
买房就缺钱这点事儿,旁的没事,人家脑袋发痒都不会去坑一府案首。
赵云惜想想,有些不舍:“在村里头住惯了,一切都是极舒坦的,乡里乡亲也好,跟你们也处久了,猛然间要分开,实在是……”
张鉞也跟着叹气。
他也舍不得他们。
这个侄媳妇,他看得比亲女儿还亲。
一想到要分开,心里就难过的厉害,但事情走到这一步,能去荆州府是天大的喜事。
“没事,多回来瞧瞧,荆州府离家也近呢。”张鉞连忙道。
赵云惜点头,笑着道:“是,离得远了,亲劲儿还在。”
几人闲聊几句,见天色不早,这才回家去了。
一路回去,听得最多的就是恭喜恭喜。
赵云惜便想起那首极为洗脑的歌:“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你~”
一到过年时,所有超市都会自动解锁这首歌。
等回小院后,赵云惜瞧见眉眼沉静的白圭捧着书,鼻尖又是一酸,她幽幽一叹。
“这书房的书都得搬去,留在家里没人看,很快就会腐朽。”她用鸡毛掸子把灰尘拨开,这才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