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击者,到嫌疑人,楼小乔脑子也是懵的。
对方也有证人看到楼小乔打人,而且证据链提供的还很齐全,结果还在楼小乔家里发现了一根棍子。
“农村的家里,后门前门都是不怎么关,什么人想进来放东西就放东西了。”楼小乔说:“我为什么要打菊子,我跟她又没有利益冲突。”
“可是我们问过王超,你跟许东菊只是表面和气,你们有一块地的护坡连在一起,他们家在上游,当年护坡的时候往你们家挪了一点,还跟你家里吵过架的。”
这事楼小乔还有些印象:“那是我婆婆跟她婆婆吵的,要打也该是我婆婆跟她婆婆打架,我跟许东菊之间又没有什么矛盾,这事儿你可以去我们村里问问,谁能证明我跟许东菊关系不好?”
“你给我老实一点,以前或许你们可以做朋友,可是你们村最近在搞征收是吧,那一拢地,可是让许东菊家里多种了一排橘子树,你就是因为那一排树,对她起了恨意,私底下争执不断。”对方指着桌上的文件说:“我们自然有人证,现在还搜到了物证,现在在对凶器做鉴定,只要证明这根棍子就是殴打许东菊的那一根,你的罪名就没得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头想些什么,有关系也没有用,铁证如山你懂吗?”
“私底下争执,这到底是哪个嚼舌根的乱说的。”
楼小乔还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去找张让帮忙,她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好吧,身正不怕影子歪。
“行。”楼小乔双手环胸:“咱们就等着,等菊子姐醒了,事情就清楚了。”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她的病情了,她的病情今早恶化,颅内再一次出血,已经又送进手术室做清理,要是她真死了,控告你的就是谋杀。”
楼小乔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她从一被带进来,就上了手铐脚铐,跟社会新闻主角一样,只差没有五花大绑上麻绳:“你说什么,菊子又出血了?”
年轻些的那个人狠狠的拍了一把桌子:“老实些,冲谁大吼大叫的呢。”
楼小乔被他吼的一惊,就坐了下来:“我只是有些吃惊。”
年轻些的说:“听说还是你送去医院的,还给她垫了医药费,不是你打的你干嘛送她去医院?”
“还有人在路上付老人过马路呢,照你这样说,不是他亲爷奶人干嘛扶。”楼小乔都快气笑了:“我跟她关系好啊,看她被打成这个样子,是你朋友你也会送去医院吧,结果一到了医院人就昏迷过去了,难道我就看着她倒在我面前,你们不会以为,大学生送老人来医院,就一定是大学生把老人撞残的吧!”
接下来是一系列更严格的审问。
楼小乔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刚开始还能好好交流,到后来她只觉得疲惫不堪,眼睛一闭上,就被大瓦数的灯照着脸,这哪里是配合询问,明明就是在整人。
刚开始没有感觉,可楼小乔进来之时倒的那杯水被喝完了以后,对方就不肯给她续水了。
问他们要水,就一句话:“老实交代,少给我们整这些有的没的,像你这样的犯罪分子我们见的多了,整天不是整这个幺蛾子,就是屁事儿多。”
高瓦数的灯泡照着人的脸,本来就容易让人干渴,加上长时间的不给水喝,到最后楼小乔的嘴唇都干裂开来,喉咙里面似乎有黏糊糊的东西,每一次她说话都觉得嗓子干哑发疼。
“我要喝水。”楼小乔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要见你们张副局长。”
对面的人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狠狠地拍着桌子:“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睡觉,你怎么那么多事呢,老实告诉你,所有的罪犯里面,我们最烦的就是强J犯跟你这种杀人犯,你还想喝水,怎么不想想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知的伤者,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审讯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这个人楼小乔之前没见过,她现在疲惫的很,脑子里根本没有办法思考,这会儿满脑子的念头就是喝水喝水喝点水,她还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现在几号,几点了?”楼小乔问。
这人看着很年轻,看着像刚刚工作的愣头青。
这种人情绪最容易被煽动,他刚从同事那里听说这个女人因为征地,把同村的一个女人打到人事不知,进来以后也是各种找警方的麻烦,进来之前就有老队员对他下了死命令,一定不能被这种人麻痹
他看着面前嘴唇都开裂了的女人,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这样的审讯他是第一次,强忍住内心的不安,把表格上面的问题再问了一次。
可是,不管问多少次,不管用什么技巧,楼小乔的回答都是那样。
但是这一次,楼小乔抬起脸。
喉咙像是被火灼烧,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张了张嘴,发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身体也没什么力气,但她只要往旁边倒下,就会有人敲桌子,用高瓦数的灯泡怼她的脸。
虽然没有人打骂,但这些比被人打更可怕。
小魏看向这个女人,觉得她的脸色有些不对,便对旁边一起参加审讯的老队员老钟说:“我看她情况好像真的很不好啊,她进来多久没休息过了?”
老钟已经被彭队关照过了,在抓她之前,张让已经被支出去出外勤去了,因为这个案子避嫌的原因,上头特地抽调的这一队人,是跟张让没有一点关系的,这些人不但不会听张让的话,在审讯没有结束之前,甚至连一点风都没透出去。
“你同情她?”老钟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对待犯罪分子的宽容,就是对待普通人的残忍,躺在医院的那个女人你去看看,一棍子一棍子都是敲在头上,手上还有好几道伤痕,是护住脑袋的时候被打伤的,她打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抓,继续审!”
小魏看着有些于心不忍:“但这样,算不算刑讯逼供啊。”
老钟皱了皱眉,不满道:“什么刑讯逼供,没打她没骂她的,我们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杯子就放在她手边上,我们又不是没给她喝水,现在才是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你可不能对这种人有同情心,我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很多次了,你信我就好了,对于这种穷凶极恶的罪犯,一定要用对待敌人的残忍,假设对方是地方阵营的俘虏,你也会同情她可怜她吗?”
小魏觉得这话对,又觉得这话不对。
老钟伸出手来,咚咚咚敲了几下桌子,声音陡然拔高:“把那天你在家里怎么打许东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许东菊在医院醒过来了,连她也说是你干的,你放心,只要坦白,我们会给予一个公正的记录。”
小魏压低了声音:“可是不对劲啊,她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审讯必须是两人以上,把小魏调过来也是有目的的,跟老队员一起配合,这种新人很难说上话。
老钟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以后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是第一堂课,那些犯罪分子会伪装自己,也会装可怜,难道以后人家一装可怜,你就要把人放了吗。”
小魏刚进队里才三个月,头一回给他这么重的任务,带他的又是老钟这样的老人,他犹豫着看了楼小乔一眼,就不敢说话了。
他手边有个茶杯,里面也有水,但以楼小乔的距离,她也没有办法拿到面前的水杯。
反倒是盯着小魏面前的水,她更渴了。
小魏他们坐的地方,前面有一个长条的桌子,方便他们记录写字放东西。
而楼小乔则得到的是重刑犯的待遇,单独坐在靠墙的位置,手上带着手铐,脚上带着脚铐,她被固定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连挪动一下都困难,哪怕是困的不轻,眼皮子只要一耷拉,对面的人就能马上看到。
因为手脚被拷,这里面的蚊子不停往她身上招呼,刚开始楼小乔还会晃动一下手脚避开蚊子叮咬,后面她彻底没力气了,也懒得搭理,身上的那些瘙痒都算不得什么了,她现在很需要睡觉,也很需要喝水。
水,水,水......
进来到底多久了?
刚开始楼小乔还有时间上的概念,知道他们大概两三小时换一班,后来她连黑夜和白天都分不清了,现在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这个房间是个没有窗户,四面都很憋闷的房间,很热。
仅有的一台风扇,自然不会对着她吹,而负责审讯的警察们似乎也很烦躁。
那根棍子上的血迹也查出来了,就是许东菊身上的,但手握住的地方的指纹早就擦掉了,不过棍子能从楼小乔家里搜出来,这个证据对她很不利。
加上村里有几个人做证,说是看见楼小乔对许东菊挥棒子了。
知道内情的就那么几个,剩下的都是听从命令的人,对这种重刑犯的审讯,一向不会心慈手软。
“咚咚咚”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齐齐朝着外头看去,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赵安楠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景象呆若木鸡,他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面色都不对劲的楼小乔,脸色顿时就变了:“她进来多久了,是三十六个小时还是三十九个小时,你们就一直这样审讯,连口水都没给人喝过吗?”
他跟张局被派去市里开会,对方很热情的坚持要留他们住在当地,张让想到好几天没看到楼小乔,心里有几分挂念,拒绝了对方的挽留,连夜赶到下井村,可一到村里看到的是大乔而不是小乔,家里头的几个孩子磕磕巴巴的把当天的情况说给他听,张让才知道出事了。
他自己跟当事人关系亲密,要避嫌否则后期更是不好插手楼小乔的案子,便让赵安楠过来看一眼。
彭越那个人做事他是知道的,这人有勇无谋,做事急于求成,跟钱进是铁哥们。
向梅英因为受贿的事情被抓起来以后,张让跟钱进那一派是彻底闹掰了,现在钱进已经是彻底废了,但得罪了钱进相当于得罪了彭越,这人记恨着他没想过放过,这个案子是陡然让彭越得知的。
赵安楠赶紧进去,指着手脚被拷着连脸上都一脸蚊子包的楼小乔:“你们就是这样审讯的?”
老钟不为所动:“小赵,医院那个要是死了,她可是杀人犯,我不记得你们什么时候对杀人犯也这么仁慈了。”
就算是对待犯人,也会分成几个等级,非要给楼小乔头上扣个杀人犯的帽子,那他们的审讯方式也是说得过去的。
警察对待这种穷凶极恶,又嘴巴极严的罪犯,一向不会心慈手软。
赵安楠可不管那么多,见两人桌上各自有个茶杯,小魏面前的那杯水明显没喝过,便快步上前,端到楼小乔嘴边,让她喝下。
因为现在是晚上,加班审讯也是很累的,小魏刚刚泡的是浓茶。
如今放凉了,口感更好了,楼小乔的嘴唇接触到面前的水,咕咚咕咚大口的喝了下去。
一杯水快速饮尽,赵安楠的眼睛都快充血了。
楼小乔是什么人他难道不清楚,她怎么会杀人?
这情形幸好不是给张让看见,不然他肯定会当场打人的。
或许,这就是彭越的真实目的。
在这种地方对同事动手,才是彭越把楼小乔关起来的目的。
楼小乔感激的看了赵安楠一眼。
“你多久没喝水吃东西了?”
“我进来以后,就只喝了一杯水。”水份都从身体里蒸发掉了,她连厕所都没上:“我还想喝水。”
赵安楠低吼:“给我放开她,她现在需要看医生。”
老钟拒绝:“这个案子是我们队里负责的,我知道她跟张局的关系,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张局不应该参与进来。”
赵安楠:“张局没有牵扯进来,而且她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你们这样审人是不是过份了点,真要整出人命来,你们彭队可罩不住你们。”
老钟脸上的神色变了变。
审讯这些事情都是老钟这些人来做,彭越压根没出面,真要把人搞出问题出来,彭越还能自己顶上去承担这个后果?
不会的,最后背锅的肯定也是老钟这些人。
老钟最后松开了手,任由赵安楠把人带走。
而此刻,张让心急如焚。
楼小乔的事情他也是一回来才知道的,为了避嫌立马就派了赵安楠过去。
彭越这个人,跟钱进牵扯太深,这次查钱进的案子,多多少少触及到了彭越等人的利益,他不知道彭越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一个伤人案当做杀人案来审,也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此刻张让心乱如麻,却又无比冷静。
那些证据链,看上去天衣无缝,但却经不起推敲,只需要许东菊醒过来就行。
想了想,张让拿起电话,拨打了出去。
“你好,二叔,我手里有个案子牵扯到了一个病人,需要你帮帮忙,您能过来一趟吗?”
第64章
楼小乔被送进医务室,做了简单的处理。
很好,都饿苗条了。
医务室负责诊断的是个中年女医生,姓刘,人一向都很好,检查完楼小乔身上的情况,就给她灌了些自制的电解质水,又给她做了输液处理,做完这些才给她把身上被蚊子咬的包涂上花露水。
一边做这些,刘医生一边大骂出口:“你们这样对一个女人,我会写进报告里面的。”
老钟一脸的不情愿:“我们可没有打她没有骂她,甚至跟她说话都是文明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