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见了楼小乔的母亲以后,就是安排着楼小乔见张让这边爹妈。
说起来也算是个熟人,刘菊花看到楼小乔的时候半天没回过神来,但她很快就管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笑眯眯的跟对方聊起人生跟理想来,两边都是爽快人,谈妥了结婚的具体事项。
张让的房子还没拿到手,即便是拿到了手里,装修什么的也还要半年,这样算起来至少两年以后才能住进去。
刘菊花知道儿子这脾气,既然人带回来了,结婚的事情肯定要提上议事日程上了,况且他上一回结婚也没有跟这次一样猴急猴急的款,现在儿媳妇带回家了,房子却还没落实,到叫两个老人心里过意不去。
看刘菊花的意思,让张让住楼小乔那边也行,不然喊楼小乔住到卷烟厂宿舍这边来,反正孩子们还小,小锦可以跟着爷爷奶奶睡,那小帅兄妹两个可以睡一间,等张让的房子搞好了,再搬出去也不迟。
但话头一提出来,就让张让给否决了。
“不是她不乐意,也不是我不愿意住她那边,而是她那里离我单位太远,她自己”
楼小乔最近在准备高考的事情,要是真找了补习学校上课,肯定是要走读的,所以怎么看都是住在县城更合适,这样看起来要是张让的房子刚好装修好,还真是合适给两人做婚房。
要是缺了钱还可以凑,没有房子可怎么整啊,连一向有办法的张明远都觉得头秃。
结果某天张让回来很兴奋的跟他们说:“爸、妈,就别为我房子的事情犯愁了。”
刘菊花吓了一跳,还以为结婚的事情黄了:“咋回事?”
张让说:“单位有房子空出来了,可以分一间给我。”
他打电话给楼小乔,结果楼小乔人在南江呢,没在新都。
“你自己去看看,你决定好了就行。”楼小乔把决定权下放给了张让:“回头跟你说,我在齐老师家里呢。”
今天齐老师给她补习,讲重点要点,这会儿哪有空跟他扯,才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说是等他选好了再来,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张让打算先过去看看,等她回来再跟她讲。
九十年代初期单位都是有分房,但也不是白分,得干够了工龄,还要交钱,不过比商品房的价格自然要低些,都是很占便宜的,虽说如今没这个政策,但单位上还有些房富裕出来,有多的还是可以分。
张让单位这次进来了六七个小年轻,给这些人分的就是周转房,两人一间,一个月只交十块钱的房租水电,到了一定级别的才能住单间,本来张让听说只能分个单间,不感兴趣时,这个时候何局告诉他,局里有个副局长往上调了,房子就空了出来,因为是个两房,所以特地问一问他。
听说有两个房间,张让就让人打听了一下,单位也有很多人都住在职工家属楼,一问就一清二楚。
说是两房,其实单位早期对户型做了改动,现在隔成了一个小三房,除了不像正规三房有个饭厅,卧室都是正儿八经的房间,有个朝北的小房间就是隔出来的,那边还带着阳台,住五个人完全没问题。
本来张让就想着,暂时让孩子们住一间,现在刚好有三间卧室,那是正正好合适。
不等到分房的那天,办公室就把钥匙给了他。
“您自己先看看,不合适的话就不接这茬,实话跟您说其实这房子钱科长也想要,都盯着我们办公室好久了。”言下之意就是,您要是搬过去,肯定会得罪钱进。
张让听后只是笑笑,反正他也得罪了钱进,这个倒是不怕的。
“行,中午我去看一眼。”
“合不合适您都快点跟我说一声,后头有人排着队在等呢。”
“这屋子能长期住吗?”人家住了好多年的房,要说多合适不见得,里面肯定要做改动,可这钱花出去了不能白花,万一过个几年,单位找了个由头让他搬,那他搬是不搬,墙皮那些也不能剥走。
那人一怔,顿时明白过来张让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您只要不调走,都是能住在这里的,五年以后可以认购,这房子是十几年前盖的,住了几任领导了,有些旧了。”
张让挑眉,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不想租给他?
单位分房也是根据职务有个简单粗暴的分配办法,你在外面有没有房子单位不管,一人只能申请一套,刚进来的新人两人一间,满两年工龄可以单独申请个单间,像张让这样分配套房的,最少要是个支队长才够资格。
张让想了想,好像没有哪个支队长以上级别的人没分到房。
到了中午休息时间,他就带着钥匙出去了。
这屋子就在单位隔壁,所以单位的人又戏称“加班房”,意思是挺适合加班住在这里的人居住,是个不大的小区,住着公安系统的家属们,进出都要工作证,安全问题肯定是新都第一,因为张让是个陌生面孔,看门大爷还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又仔细的盯着工作证看,最后没忍住问:“您是局长?”
张让笑着露出大门牙:“是副局长。”
看门大爷在这里也干了好多年了:“别怪老头子话多,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副局长。”
把工作证递了回去。
能在公安局看大门的,要么是有点真本事退下来的,要么是关系户,这人倒也不怵张让,懒洋洋的回躺椅里面坐着,指了个方向说:“那边就是三栋。”
张让收回工作证,挂脖子上,问了大爷一嘴:“大爷,这房子是几几年建的啊,您是一直在这里看大门?”
大爷扫了他一眼:“八七年,我可不是一直这里看大门的。”
剩下的话就不愿意继续再说了。
张让在单位里头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不过人家年纪大了,也不图晋升不怕开除,铁打的副局长流水的门卫,人家在这边的根基说不定比他这个副局长还深些,跟大爷点了个头,就往他指的方向过去。
这个小区并不大,大爷指着的方向在小区的中心位置,离大门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碰到了铁闸门的门禁,张让扯了扯,一下子还没扯开,这才注意到单元楼有门禁。
这会儿单位建的房子大多数都是要爬楼梯的,很少有单位在门禁处这里设立门禁,办公室的人给钥匙的时候都没提过门禁的事情,他之前也没来过这边,所以有了钥匙也进不去屋子里。
张让在楼下等了会儿,也没等来人,又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
这个季节中午已经很热了,刚张让是吃完午饭出来溜达的时候顺便过来的,这会儿要回去取门禁,等一个往返,那他中午午休的时间肯定要耽误。
张让习惯午睡,毕竟晚上的加班经常是突如其来。
下班了又要去接孩子,小孩儿可没那个耐心陪着他看房。
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张让决定明天中午吃完饭再过来,权当是散步。
结果才一出单元楼,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有人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向梅英一向是以副局长夫人的名义自居,在家属院里也是老大夫人自居,周围捧着她的人也多,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
她本来是没有正经工作,但自从钱进上来以后,给她也在办公室谋了个职位,不是什么特别起眼的位置,但油水很足,每年组织组织单位活动,搞点采购什么的,干的也很舒心,这几年她跟钱进的儿子钱程毕业以后也进了局里,一家子都在系统内上班。
自从那个副局长走了以后,向梅英就一直瞄着那套房,结果最近听来了风声,张让给单位申请了那套房子。
她跟旁边的人说话:“我今天就让小许给他钥匙的时候,故意没给他门禁,他没来过咱们小区的肯定不清楚,这么热的天一个往返,我看他还有没有力气蹦跶了?”
那人战战兢兢的道:“可你这样不是让小许得罪人吗?”
向梅英哼哼了几声:“那要什么紧,他又不是办公室的,管着小许的是我又不是他?”
那人也不敢得罪张让,虽然说着张让这人好相处,可人家也不是个瞎子,就任得你这样整他,只是向梅英这些年在单位里面横着走惯了,身边捧着她的人也多,那是其他的局长和局长爱人没她这么显摆,并不是她的位置真摆到了那么高的地步。
说白了,人家不乐意费神跟她计较。
时间久了向梅英这人也飘了,觉得是人家不敢惹她。
平常在单位里没少扯着虎皮做大旗,压根没把张让这样的青年干部放在眼里。
张让站在单元楼前面听着,心头已经是蹭蹭冒火了,他本来抱着看看就看看的心思,如今碰到了向梅英这样的“人物”,就惹到他脾气不是很好,他一个懒得动,向梅英跟人聊的欢,冷不丁就装上了。
向梅英正在跟一旁的人絮絮叨叨的说张让的坏话呢:“哎哟小张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晓得不,你躲在这里干嘛。”
她眼珠子转啊转,寻思着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张让听了去。
“我原本就站在这里。”张让说。
是你走路没看路。
他说话语气也不是很客气,压根没把向梅英当成个“人物”对待,让向梅英很不舒服。
这张让,不过就是个空降下来的年轻干部,在单位没根没基的,就算是级别比老钱高了半级,要知道老钱在这单位可是干了二十几年呢,怎么不比这毛头小伙子有群众基础,所以向梅英是没怎么把张让放在眼里。
“故意不给我门禁,想折腾我大中午的多跑一趟是吧。”张让说。
“那个什么,你听错了。”向梅英想解释一句,但看张让的眼神,明显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跟何局长关系好,一张嘴白的说成黑的也行。”
这是笃定张让要计较这事儿了。
不过没关系,向梅英都想好了,张让要真拿这件事情跟她计较,那她就把张让斤斤计较的名声传出去。
张让盯着手里的钥匙,叹了口气:“本来单位分我这房子,我也不是很想要的,想着过来看看就算了,既然向姐这么帮衬,这房子我不如要了,回头我就去办公司补办手续。”
这房子的房租反正也便宜,水电也是包进去了的,一个月才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对于张让来说就是洒洒水。
当然,对于向梅英来说也是。
按说她家已经有了一套房子,原则上来说不能申请第二套。
但去年她儿子刚进了单位,虽然不在公安局这边,但也是系统内的单位,是符合申请周转房的资格的。
虽说工龄短了点,级别也不够,但周转房就是办公室管,分给谁不分给谁,这些都是私底下好操作的,而原本向梅英也计划好了,这套房子是不准备放出去的,到时候分给她儿子先住着,等工龄够了再过明路,谁知道何局长亲自开口问起这套房。
办公室的人敢糊弄下面的,可没胆子糊弄何局,于是这套房就被翻了出来。
眼看着计划落空,向梅英能不恨吗,她现在是恨死张让了。
截胡了钱进的副局长,又想截胡她儿子的房,他们老钱家是刨了张让家里祖坟了是吧。
张让这话不止是说说而已,回到办公室,他就给楼小乔打了个电话,两人商量了一下就把周转房给拿下来了,然后就是给办公室的人回复要了房子的消息。
第三天手续就整理齐全交到办公室。
气得向梅英跟钱进两口子一晚上没吃好饭。
向梅英看着齐齐整整的资料,心里头跟梗着个石头一样的难受,让人把小许叫了过来。
“年初我就跟你说了,周转房分配的方案和报告让你再写一份,你是怎么搞的,这么久了都没交上来。”
虽说向梅英现在挂着个办公室干事的职务,但现在办公室的主任和副主任都调走了,现在办公室里头她才是老大,周围的人纷纷看向小许,猜到向梅英是为什么发火。
之前办公室留了一套房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被人给泄露出去的,向梅英怀疑是小许。
小许也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低着头任她骂,等向梅英骂完,她才指着桌上的一叠资料说:“上周就给到您了,您说晚点看,您看看”
抽出来递给了向梅英。
向梅英接过那一沓资料,飞速的翻动着,看了几眼接着发脾气:“就这么几页文件,说的一点条理都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干活就是这个态度吗。”
她的语调一下子拖的长长的:“我早就跟你们说了,想混日子的在我们办公室是混不下去的,事情干不好就不要干,出了大门左转,大把人还等着你这个工作机会呢,你去外头看看去,自己跟单位扫地的那些人有没有区别,要是干不好,干脆去扫地好了。”
她一向会整治人,要不然办公室里面这群小年轻,也不会看到向梅英就瑟瑟发抖。
小许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
这个办公室里,也就只有她是大学毕业以后考进来的,也最年轻,其他的几个都是早些年踩着“包分配”的边边,分配进来的,人家家里多少在单位有点根基,不像她被人骂被人说,也就只能吞肚子里去。
向梅英心气儿不顺,又不能冲张让发火,自然把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到了小许身上。
一通输出下来,向梅英心情是好些了,但看小许也还是不顺眼。
“今年申请周转房的有几个人?”
小许想了想:“有十几个。”
向梅英的语气越发严厉:“十几个,是十几个?”
小许吸了吸鼻子:“十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