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透着烛光的雕花窗格间,倒映出婆娑修竹的纤细墨影,随风而动,静谧安详。
云时宴看着今日难得背对着他的人,终是忍不住,修长的指骨贴住了她的脊背。
“怎么了?”桑宁察觉到他的动作,突然翻了个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半分睡意,她望着他道:“你睡不着吗?”
云时宴眸光一闪:“......”
“正好我也有点睡不着,”桑宁顿了下,又问他道:“你知道同心蛊吗?”
同心蛊?
云时宴沉吟片刻,道:“听闻在沧澜境极南之地的山脉中,住着一支名叫落南的种族,族中之人擅于豢养蛊虫,其中就有这同心蛊。”
桑宁又问道:“那这同心蛊,是情人之间用的吗?”
云时宴顿了下:“莲开并蒂花无色,梅结同心玉有香,同心蛊,应当是夫妻之间白首同心的承诺吧。”
白首同心吗?
可是那男人,却想杀了岁屏。
不知道为什么,桑宁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难过,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便不再多想。
身子朝云时宴怀里凑了凑,头靠在他胸上,她这才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懂的东西可真多啊。”
云时宴眸光一闪,搭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懂的多吗?
他还能回想起来她上回夸他的话,她说他是个好人,那时他觉得她单纯又荒唐。
而眼下......
他只想让她看见他的好,至于那些不好的,他永远也不会让她瞧见。
这大抵,便是见到了让他极为喜爱的玩意,一时情难自已,恨不得能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与之合二为一的感觉罢。
他喉结微动,手掌沿着她腰际摩挲。
这回,怀中的人却是一动也不动,半点也没有声音。
云时宴眯起眼再一看,她竟是已经睡着了......
他舔了下牙,胸腔中有种塞满了什么却散不出去的感觉,不过很快便被按了下去。
他为她整了整衣衫,这才抬手重新圈住了她的腰。
又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按不住一般,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垂下头......亲了下怀中人的额头。
第30章
过往
桑宁从未给除自己以外的人买过衣裳。
尤其是男子成婚用的婚服, 更是应了放在眼前的那句话: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她不知云时宴的喜好,问他也只说都可,最后还是铺子掌柜一眼认出了昨日来买过嫁衣的云时宴, 才主动拿出一件与桑宁的嫁衣相配的婚服。
桑宁把婚服往云时宴跟前递了递:“喏, 你穿这个好不好?”
云时宴还没说什么, 后头的掌柜便开口了:“道君穿上这件婚服, 定然风姿出众, 也才能更配得上这位仙子啊。”
从前修真界种从不缺对云时宴溜须拍马,赞他诸如风姿出众之类的人, 但是,说他配得上别人的,倒是稀罕。
而他竟也因这句话忽然生出些不一样的感受来。
不错, 他们确实是相配的。
云时宴接过桑宁怀中的衣裳, 正要付账,被桑宁大手一挥拦住了。
“我来付。”她将手中另一套绘有玄金暗纹的月白色衣袍也往掌柜面前一搁:“这件也包起来。”
她回眸看向云时宴, 双眼晶亮,声音又轻又甜:“这两件都是我送你的哦。”
说罢,她便大方地掏出一块昨晚从匣子里翻出来的上品灵石, 交给掌柜。
掌柜的忍不住兴奋地搓了搓手。
修真界成婚的人本就不多, 他们这铺子也不大, 纵然这婚服再好, 也好些日子都没卖出去。
昨日他还担心卖了嫁衣, 剩下那件男子婚服不好卖,又不敢追着这冷脸道君问,不成想今日他就带着夫人来买走了, 出手还这么大方。
现在他是越看这两位越是登对,好话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往外倒, 直听得桑宁都有些受不住。
正在此时,身侧忽然响起个轻柔娇媚的声音:“师妹?”
桑宁起先没觉得这是在叫她,等到又一声略迟疑的“师妹”变成了痛呼声,她才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过去。
站在她侧后方的女子生得极其明艳,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额间点缀着镶金花钿,神色娇慵,身段十足风流。
而此时,她的手腕似乎被一股力量钳制住了,动弹不得,疼得她脸都涨红了。
瞧见桑宁看过来,她立马喊道:“师妹,是我啊。”她下巴朝云时宴一点:“这是你相好的?快让他放开啊,怎么可以用这么粗鲁的手段对个我这样的柔弱女子呢。”
她的语调有些拖长,垂柳般袅袅,听得桑宁耳朵都酥了。
“......师妹!你这会儿发什么楞!我,你月殊师姐啊!你快让他给我放开!”
桑宁心底悄悄道:这个凶巴巴又不客气的语气倒还熟悉些。
哦对了,她喊她师妹。
月殊......
桑宁眨了眨眼,这才慢半拍地把眼前这女子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起来。
她立即看向云时宴:“她是我师姐,你放开她吧。”
云时宴抬眸,看了眼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眼底露出了点淡淡的冷意。
这时桑宁已经站到了月殊面前:“师姐,你怎么会在这?”
“你还好意思问我,那天你去那个宋......”月殊眼角余光下意识扫过站在一旁的云时宴,含糊道:“就......你还让我帮你在山下看着,结果我等到天都亮都没见你出来,我还以为你......只好自己先回宗门去了。”
当着云时宴的面提起这事,桑宁多少有些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道:“那师姐这回是接了任务下山的吗?”
“我能有什么任务啊,我就是自己来历练历练。”月殊冲她眨了眨那双娇媚的眼睛。
桑宁立刻就了然了。
她的这位师姐和她一样是剑修,却是合欢宗出了名的历练狂魔。历练什么呢?当然不是炼剑术,而是——
修士的元.阳。
也因此,月殊的情债遍布修真界各门派,据说连梵音寺的某位佛子都没能逃出她的魔掌。
可谓是战功彪炳,成绩辉煌。
所以她这次下山,定然又是发现什么新目标了。
月殊见桑宁已经会意,眼波一转,笑道:“师妹和这位道君可是好事将近?”
桑宁僵硬地点了下头。
“那可真是不巧,我近日有些忙,不然怎么着也要跟你们讨杯喜酒喝的。”月殊取出一个小瓶子塞到桑宁手里,又冲她使了个眼色:“喏,贺礼你拿着。”
桑宁只瞄了一眼,立刻就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她一下便觉得万分烫手,趁云时宴还没看过来,赶紧塞到了自己储物袋里去。
动作之果断迅捷,惹来月殊一阵娇笑:“不错不错,这段时间师妹果然长进不少。”
桑宁:“......”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月殊悄悄看了眼云时宴,也没想着上前打招呼,这便打算要离开了。
除了桑宁,没人知道她方才还偷偷将一块玉牌塞到了桑宁身上,这会儿还在同桑宁传音:“师妹的眼光不错,这回这个瞧着比那宋霁尘还厉害些。”
桑宁:“......唔。”
月殊经验老道地交待她:“但就是怕这些厉害的修士不好甩掉,师妹得手后一定记得抹干净痕迹,可别让他找到你。”
桑宁:“......好。”
月殊:“师妹,加油!”
桑宁:“我......尽力。”
这头还在传音,那头月殊才踏出铺子,便往一锦衣男子怀里扑了过去,用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的声音撒起娇:“阿钰,我好了,我们走吧。”
男子把月殊抱了个满怀,抬起脸冲桑宁和云时宴点了点头,这才揽着月殊走入了人群。
桑宁呆站在原地片刻,待瞧不见月殊人影了,才干咳两声,回头道:“我们也走吧。”
云时宴垂眸看着她,眼底沉黑隐晦,少顷,才淡淡应声:“好。”
买好了婚服,剩下的就是些诸如红灯笼红绸之类的东西,虽说婚礼简单没有邀请宾客,但这也不是小事,总也不能太草率了。
等买齐了东西,往回走的路上,桑宁才想起来,成亲这事,她没跟师门打招呼是正常,可云时宴难道也不用?
她望向云时宴,问道:“你成亲,不需要跟你师门打招呼吗?”
云时宴顿了下:“不必。”
桑宁点点头,也不觉得有什么太奇怪的。左右她自己也没跟师门打过招呼,或许修真界里的这些门派都不大管弟子的私事吧。
“那你的父母呢?”
云时宴迟疑了下:“死了。”
桑宁楞了下,也没有觉得太奇怪。
修真界中,修士动辄几百上千的寿数,若父母也是修士也罢,若只是凡人,自然早就化作一抔黄土。
她自己的父母在另一个世界。原身的父母又死于瘟疫,尸体早被烧成了灰,都不知道被撒到哪里去了。原身那会儿年纪尚小,没能力去立碑,大伯父一家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如今就是想祭拜也没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