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收回目光，换上和蔼的笑脸继续跟露可说话，“孩子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露可。”

　　“路可，是足各路，可以的可吗？”

　　“不是的，是露珠的露，奶奶。”

　　露可。

　　低头漫不经心打字的封逸言蓦然顿住。

　　漆黑额发遮住他的眼眸，身形不知怎的，仿佛凝固一般。

　　……他没有养宠物的习惯，只有在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哈士奇。

　　那只哈士奇是父亲的朋友送来的，抱回家时只有一丁点大，软软的身体缩成一团眼睛都睁不开，看到他后却奇迹般的睁开了一只眼看他，很漂亮，像璀璨的蓝宝石。

　　他被父母命令给她起名字，最终他给她起名叫露可。

　　那只哈士奇……也跟蛋蛋一样走丢了，只不过她没有蛋蛋那么好命，没有人将她找回来。

　　她死在了车轮下。

　　很惨。

　　他亲眼看过她死亡时的监控。

　　从郊区一路跑来的哈士奇脏兮兮的，有些惶恐地看着车水马龙的马路。她应该认出了对面那条人行道是他上学时要过的那条，想要去那边找他，但是她不会过红绿灯。

　　最终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冲过去，可是在鼓起勇气过马路时被一辆转弯的白色小车撞倒了。

　　紧跟在白色小车后面的是一辆货车。

　　货车没来得及避让，跟着从摔倒的小狗身上碾了过去，巨大的车轮直接将狗脑袋给碾碎。

　　高清监控能听得到声音，他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像气球爆炸般的骨裂巨响，血肉从车轮下溅开。

　　或许是怕主人追出来追责，或许是别的，那两辆车都没有停下。

　　之后的车也没停。

　　——反正狗已经死了，被车子压得血肉模糊，救不回来了，突然停下刹车的话可能会造成追尾。

　　闹市区追尾虽然人不会受伤，但车会刮擦，到时候又要叫交警，又要报保险，第二年保险费还要加钱，既耽搁时间又麻烦，那么索性就压过去吧，反正这狗也不是他们压死的。

　　于是那只没心没肺，满心惶恐只想找到他的小狗，就这么被无数辆车将它压成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最后它的尸体是用铲子一点点铲起来的。

　　那一幕过于惨烈，最后他甚至无法再经过那条每天上学必须经过的马路，想到就像是心脏被捅了一刀。

　　于是半个月后，他转学到了魔都，之后在魔都发展定居。

　　拇指放在手机屏幕上久久未动，封逸言垂眸失神，思绪陷入到过往的黑色回忆中，整个人气压低沉。

　　因为拇指放在键盘上的时间过长，无意中在聊天界面回了对方一串凌乱的字母。

　　经纪人回了个问号，又发了条‘什么意思？’，封逸言瞥见了，没有搭理，只抬眸看向露可。

　　露可敏锐地察觉到主人的视线，立即朝封逸言露出一个笑容，笑容比太阳还灿烂，没心没肺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阴霾。

　　明明是高冷款的脸，笑起来却傻兮兮的。

　　封逸言沉默收回视线。

　　同样都犯二，同样都是蓝眼睛，同样都叫露可，这只倒是活蹦乱跳的。

第9章

　　封丽华没有注意到封逸言的沉默和异常。

　　她虽然是封逸言的姑奶奶，却对他住在港岛时的生活不太了解，不知道他曾经养过一只叫露可的小狗。

　　封丽华很早就离港在魔都长居了，和港岛的亲人联系不多，封逸言是十岁以后才从港岛搬来魔都的，也从没有人跟她提过那只狗。

　　所以听到露可的名字，封奶奶只是笑眯眯地说：“露这个姓很罕见啊，真好听。”

　　露可弯起眼睛冲老太太笑。

　　在封逸言眼里显得傻兮兮的笑容，在老太太眼里却是娇憨又可爱，她是越看越喜欢，觉得真漂亮。

　　“之前我还跟物业经理商量要贴寻猫启事，没想到还没贴出去，蛋蛋就找到了，省了一通折腾。”她说，“不过报酬可不能省。”

　　说着她递给露可一张支票：“小露啊，这张支票你拿着，这是你找到蛋蛋的报酬，也是我的谢礼。虽然钱俗了点，但这最能表达我的感激，还请你收下。”

　　露可好奇地接过支票。

　　系统在教她怎么做人时经常拿虐恋小说里的故事给她举例，好多故事里，豪门父母都会甩给穷女主一张支票，让她离开男主。

　　原来传说中的支票是这个样子的。

　　薄薄的。

　　上面印着银行名字，中间写着壹佰万元整，右侧阿拉伯数字精确到分，有好多个零。

　　看到数字的时候露可眼睛震惊大睁，猛然抬起头，“这张支票是能提一百万吗？”

　　老太太觉得她惊讶的样子也好可爱，逗趣似的笑眯眯说，“对啊，一百万，开不开心哇？”

　　露可眨眨眼，无措地看看封逸言，像在寻求家长的帮助。

　　封逸言还是低着头玩手机，他睫毛长长的，侧脸线条像起伏的雪山山峦，神情冷淡地打字的样子也好看得不行，如琼林中的玉树，清冷的浮冰，或是通透碎玉。

　　他好像完全没有在听她们在说什么。

　　两团魂透过露可的眼睛望着他，异常的安静。

　　粉魂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魂体泉眼似的不断冒出眼泪，滴滴答答往外淌。她这次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流着泪。

　　红魂难得没有暴躁地骂她窝囊。

　　因为她也陷入了偏执过后无尽的低落中，不愿开口。

　　为什么一直徘徊在中转站不愿投胎？有几分是没有攻略成功的不甘心，有几分是因为求而不得，大概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然而露可这个人身狗心的是无法体会到她们百转的柔肠的，也没有领会到封逸言身上那种难言的、魔魅般的吸引力。

　　她只是委屈封逸言不管她。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孩遇到了为难的状况，家长却缺位不理，只顾着自己玩手机一样。

　　……既然他不告诉她能不能拿，她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回复老太太。

　　“奶奶，我送一单不算打赏的话通常赚十块钱左右，一百万的话，要跑十万单。”

　　露可把支票递了回去，蓝眸望着老太太，认真说，“我找到蛋蛋并没有那么难，所以您给的报酬太多了。”

　　这回答让封丽华很感动。

　　你说，一个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就算了，她还善良热心肠，热心肠就算了，人还这么实在。

　　“你这孩子真是……有什么不好的，蛋蛋在我心里就跟孩子一样，孩子走丢了报酬不得高点啊，它就值这么多，反正不能用跑单来算，拿着吧孩子。”

　　她慈祥地拍拍露可的手背，又把支票往她手里放。

　　露可摇头缩回手。

　　“我不要这么多钱。”

　　脑子里的红魂蔫哒哒开口：【收了吧，这位老太太的身家丰厚得要命，一百万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露可：【可是找猫很容易，不需要这么多报酬。】

　　红魂：【值不值不是你定的好不好？那是由失主定的，她觉得值就值。】

　　两团魂见露可这狗脑子犯起了傻，只好将故事线透露了一点给傻狗。

　　在原本的故事线里，姑奶奶的猫算是虐点之一。

　　没有露可的狗鼻子帮助，小猫丢了后就没再找回来，老太太整日以泪洗面，有一天晚上突然魔怔般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出门去找猫，结果被电瓶车撞了一下，摔倒了。

　　老人家不经摔，这一摔就出大问题了，被好心人送进医院后做了手术，后来在ICU住了几天，却也最终没能救回来。

　　重要的亲人离世给封逸言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很多宿主选择在这时候撬开他的心门。

　　封逸言就像颗油盐不进的铁蛋，除了白月光外其他女人都无法靠近他身旁，任你付出再多、再为爱癫狂也毫无所动，他就只是神色清明地站在岸上看你自己在爱河里慢慢溺死。

　　而姑奶奶的离世是个重锤，能把这颗铁蛋敲出道缝隙，这道缝隙给了攻略者们趁虚而入的可能，她们可以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安慰他，给他救赎。

　　但现在露可直接就把这条虐线给砍了！

　　姑奶奶活得好好的，那男主还能有脆弱时刻吗？

　　这一百万的报酬和赔偿是她应得的，因为攻略难度大大提升了啊，甚至那个剧情点都没了，能拿的剧情点得分也拿不到。

　　两团魂都没想过露可帮忙找到姑奶走丢的猫，是不是能提升封逸言的好感值。

　　因为在她们的印象里封逸言这个人就是冷血的代名词，她们也设计过不少帮封逸言忙的剧情线，但最后好感值不照旧只有五六点？这说明什么？说明靠帮他提升好感值，就是做梦。

　　反正攻略肯定失败，在男主面前刷不爱金钱的印象屁用没有，还不如收下这一百万，日子也能过得舒服点，蠢狗也不用继续当跑腿小妹了。

　　但露可就是不要。

　　狗犟起来比人犟的多，不然也不会有犟狗这个形容词了，她对红魂说：【可是找猫花的时间还没有跑一单来的多，我不能收这么多打赏。】

　　红魂没想到说到这份上了蠢狗还不打算收，无奈不再劝了。

　　封丽华和露可推拉了片刻。

　　“不行，你帮我找到了蛋蛋，怎么能不收报酬。”

　　“我没说不要报酬啊？”

　　封丽华一愣。

　　露可认真倔强的脸看着她：“我收到过的最高打赏是一百块，既然蛋蛋对您这么重要，那我就收您十倍……一百倍的打赏吧，您给我一万块吧！”

　　封丽华噗嗤一声笑了，好笑道，“为什么这么一听，一万块好像也很多了？”

　　“一万块本来就很多啊？”

　　老太太被逗得不行，最终她不再继续劝，收起了一百万的支票，选择给露可一万块，一万块就不用开什么支票了，直接支付宝转账。

　　见露可收了报酬，封丽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