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视线一抬, 落在单膝跪地的流云身上,眼底的暖意瞬间凝结。
“流云。”
他放下茶杯, “你在我手底下多年,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流云微微垂头, 脸上早已是惊慌之后的平静。他垂下眸子:“属下玩忽职守, 因为个人私欲莽撞现于人前, 坏了暗卫的规矩。也……差点坏了王爷的大事。”
“私欲……”
萧逐晨眯了眯眼:“我当初派你监视白盈穗,是因为你最为稳重, 凡事都不为外物所扰。但没想到你却如此让我失望!”
流云的拳头死死捏住,他没有做任何辩驳, “是属下失职, 属下愿领任何惩罚。”
萧逐晨的眼底暗色更浓。该如何惩罚这个属下?说破天不过是坏了暗卫的规矩, 现于人前。难道还要惩罚他私自对白盈穗动了心思?
他的眉心微微一拧, 最后道:“既然如此,你闭门思过三天。以后没有我的命令, 不能擅自靠近白盈穗。”
本来没有任何表情的流云一惊,瞬间抬起头:“王爷?!”
萧逐晨看向他:“怎么,你还想靠近她?然后接着忘了你自己暗卫的职责?”
流云的目光颤动,嘴巴抿成笔直的一条线。哑声开口:“属下……不曾忘记, 也不会再忘记。只是属下一直观察白盈穗,对她的一言一行无比熟悉。属下……才是最合适接着看管她的人。”
萧逐晨冷然地道:“我已想到办法逼出她身后之人, 看住她的时间不会太长。况且,这府中的暗卫并不只你一个。”
流云的瞳孔一缩,咬着牙低下头。
“是。”
流云走后,萧逐晨捏了一下眉心,熟悉的头痛又袭了上来。他没想到仅仅是自己几次抗拒白盈穗爬上他的床后,对方就招惹了这么多的人。萧逐星可能是因为心软,现在有了心上人暂且不提。萧随风他……不想两府难堪,所以帮忙遮掩。
这都可以勉强理解,但是他没想到就连他最信任的暗卫流云,也动了心思。
白盈穗……想到这里,唇齿间的甜意仿佛又成了刺人的沙粒,他无声地拧紧了眉头。
从房梁上跃下一个黑影,一双丹凤眼在日光下格外澄澈。
“王爷。”乘风道:“既然流云犯错脸,属下愿意替他行事。”
萧逐晨垂眸看他:“你要去看顾白盈穗?”
乘风的眼角一弯,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王爷,我可不如流云蠢笨。他性格稳重,但也古板顽固,最易受到外物影响。属下没进入王府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早已看透一切,哪能轻易受女子影响。由属下去监视她,最好不过了。”
流云和乘风两个都是江湖人,只不过一个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宗门弟子,一个是在市井艰难求生的无门浪客,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然而在忠心和义气上,都出奇地一致。
萧逐晨想了想,“罢了,你就替他看好白盈穗。上次刺客已经来过一次,难保不会第二次,你警惕性高,可随时注意她园子的异动。”
乘风弯了一下眼角:“是,王爷。”
他要领命而去,萧逐晨想到什么又抬起了手:“不要靠近她的卧房,你只需在园外值守。更不要以真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即便是以守卫的身份也不行。”
说到最后,有着冷然的意味。
乘风一愣,低声道:“谨遵王爷命令。”
待乘风也走后,萧逐晨皱了一下眉,明明一切都已安排好,却还是感觉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罢了,也许是他杞人忧天。毕竟离下次记忆中的节点,只不过是三天而已。
三天内还能发生什么呢?
————
萧逐星捂着胸口,快速向后走去。
他一想到兄长房中的那抹若有似无的甜意,就觉得焦躁像是火焰一样灼烧他的胸口。他不由得咳出声,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
他靠在树上,微微闭着眼,苍白的脸色沁出了汗。然而紧缩的眉心没有痛楚,只有焦灼。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捂着胸口继续向前走。但越是接近卧房,脚步就变得越慢。万一、万一白盈穗真在里面怎么办?
对方这几日突然不找他了,难道是来找兄长了吗?
他若是进去后,要怎么说?
无论如何,他还是走到卧房门前。丝丝缕缕的气息从门缝里溢出,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一瞬间,被藏了好久的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萧逐星踉跄了一下,他走进屋子。
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屋里没人。
他走向卧房,微微掀开床帘。整洁的床铺上似乎还能看到一点被磋磨的痕迹,想必兄长刚才就将女子藏在了这里。萧逐星不由得咳了一声。
如果、如果是自己猜错了呢,屋内怎么、怎么可能是白盈穗?
他如此安慰自己,然而还是有种不安,想到寒蝉说过白盈穗刚才去了南院,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眼前一亮。
这里离南院很远,白盈穗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地。如果自己去南院遇见她,或者问在南院的守卫曾经看到了她,岂不是就可以证明刚才在这房间里的人不是她?
想到这里,如同注入了活水般,瞬间有了力气,转身就走出卧房。只是刚走出不久,突然听到墙角处那里传来一点声响。
他瞬间眉心一动,墙角处的花枝摇曳,微风拂过,似乎有若有似无的甜气飘了出来。墙角是可以藏一个人的……他的喉咙微动,就要走上前,然而本该被他甩到身后的海东青突然从侧门内飞出来,悬在他面前盯着他。
他瞬间松了口气,无奈一笑:“你不跟着我兄长,如此盯着我做什么?”
“莫要挡路了。”
他闷咳了一声,再不看其它径直走向南院。
————
唐乃刚出了卧房不久,就看到海东青飞向自己,唐乃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住它,好在海东青自从寻到她的肩膀,落了上来。
唐乃不由得坠下半边身体,脸颊憋得通】红,她努力调整呼吸,道:“你、你要找我吗?”
然而海东青不会回答她,只是低下头用它的喙在她的发间蹭蹭啄啄,仿佛是在检查她的身体。唐乃缩着脖子:
“我不能吃的……鸟儿能吃甜食吗?你吃了我会坏肚子吗?我回去给你煮好的鸡肉吃好不好?”
海东青充耳不闻,拿巨大的鸟】头蹭她的后颈,直到鸟喙碰到了她颈边的红】痕,瞬间不满地叫了一声。
唐乃被吓了一跳,下一秒海东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体一僵,瞬间飞走。
她感觉手腕一紧,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让她意外的脸。
“寒蝉?”
对方一脸平静,眉目像是亘古无风的湖,只有瞳孔的深邃像是湖中的墨石,让人只看一眼就差点被湖水吞噬。
唐乃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白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唐乃低下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每次出来做坏事,几乎都被被寒蝉抓到了。这次又要找什么借口呢,还说自己出来“散步”么。但是她已经骗了寒蝉好几次了,再骗下去对方迟到会发现的。
寒蝉看她微微低着头不说话,即便被发丝挡住了半张脸,还是能看到嘴角的红】肿。她将唐乃拉到拐角处,眯了眯眼,道:“还是因为在府中闲逛所以迷了路?我来这里帮管家办事,没想到会碰到你。”
唐乃的唇瓣动了动,然后摇了一下头:“其实我……”
寒蝉突然勾了一下嘴角,低声道:“不过你如果为了方便总是假扮成丫鬟跑出来,也不是办法。毕竟最近王府里不太安全。最近小心一点为好。”
她说话很慢,没有什么波动,但是唐乃不由得连连点头。
“哦。”
寒蝉转过身:
“天色不早了,我带你回去吧。”
两人刚要离开,却听到一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唐乃刚想抬眼,寒蝉眉心一压,瞬间将她拉到拐角处,捂住她的唇瓣。
“嘘……”
寒蝉让她别说话,唐乃点头。
寒蝉看走过的人,眯了眯眼。待对方离开,只道:“是……府中的侍卫。”
唐乃瞪大眼,不疑有他。是萧逐晨派来的守卫吗,是看她还逗留在外面所以抓她回去的吗?
两人等了片刻,那个脚步声又再度回来,只是这次沉重了些许。唐乃小心地呼吸,能嗅到寒蝉摆弄花草后掌心清新气息。只这么想着,突然微风袭来,自己依靠的墙角扑簌簌地落下一块石子来。
唐乃顿时不敢动,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寒蝉的眉心一压,看了一眼站在树梢上的海东青。
海东青瞬间僵硬了身形,抖着翅膀就扑了出去。
海东青似乎将对方引走了,唐乃道:“我也要马上回去了。”
寒蝉这时平稳的眉宇才有了些许波动:“没想到这么麻烦……刚才萧逐星来找你,说明日邀你在花园相见,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我见你不在,于是对他说你去了南院。但是现在……待明日你遇见他,就说你没有去南院,而是去了别处闲逛。”
“好的。”
唐乃答应了,又突然慢下了脚步。
“他是不是去南院找我了呀?因为找不到我,所以我要说谎骗他么?”
寒蝉眉心一动,“也算不得说谎,你确实没有在南院。”
唐乃扣了扣裙摆,那这就算是寒蝉因为她偷偷跑出来,所以帮她说谎了呀。如果被发现,寒蝉会不会受到惩罚呢?
她想了想,摇头:“寒蝉,那、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逛一逛。”
寒蝉看了她一眼,突然不说话了。
唐乃有些羞愧,谎言从一开始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因为这个任务已经骗过寒蝉好多次啦,对方还要帮她圆谎……
寒蝉看着她,突然一叹:“好吧。只是你若是如此装束,再去别处闲逛,若是被那些人碰到了反而不妥。”
然而“那些人”是谁她却没有说,或者说是……不屑说。
唐乃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可是她没有别的衣物了呀。
寒蝉抿着唇,将身后的小包拿出来,打开,原来是唐乃本来的衣裙。
“幸好我早有准备。”
唐乃一愣,此时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寒蝉见她面色有异,眉头微蹙,有些动容模样,紧绷的嘴角微微有了缓和。她帮唐乃换了衣裙,又一边帮她整理发丝,一边用单手帮她系上腰带。
寒蝉的手虽然不白皙,但是食指修长,看起来十分灵活,却又不是绵软无力。只见她的拇指和小指如同枝头般延伸,蝴蝶结就在她的掌心下成形,唐乃看得惊奇:
“你好厉害,一只手就能帮我系好腰带。”
寒蝉却听出了微妙,“还有别人帮你穿过衣服?”
唐乃道:“是一个守卫大哥,上次有刺客的时候是他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