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一笑,从背后拿出瓶子,一开塞子,一股浓郁的红酒香气就飘了出来。
“你酒精过敏吗?”
唐乃摇头。
奶糖会和酒精反应吗?唐乃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没问题。
“那就好,喝一点酒就不需要演了,你就是那个人。”
唐乃犹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喝,喝了酒之后会演得更差吗?
“演员喝酒并不稀奇。”向晴轻轻地说,“有些时候有些演员为了达到更好的状态,或者为了让自己兴】奋、愤怒起来,是会用酒精助力的。喝一点,能帮你最快地找到状态。”
“放心……”
她垂下眸子,看着唐乃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蛋:“如果你发酒疯,我会站在你这一边,所有责任都由我扛。”
向晴靠得太近了,夹杂着酒气让唐乃有些听不太清,但是她抓住了重点“发酒疯”。
一会她要演一个演技不好,再迁怒所有人的女明星,前面她可以本色出演,但是要怎么向所有人发脾气呢,之前她只对一两个人耍大牌,要是对所有人耍大牌的话,那就太难了。
也、也许可以借助一下酒精……
“系先生。”唐乃召唤系统,“我喝一点酒可以吗?”
【……喝多了太危险。】
“我只喝一点,不会喝多,还有小田送我回家。也许喝了酒,就能像向晴编剧说的一样,演技爆发呢。”
【……好吧,就一点。】
看唐乃点头,向晴眯了眯眼,给她倒了半杯,然后道:“干杯。”
唐乃要接过去,向晴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喂你……”
向晴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气息有点急,但是眼神晶亮,陆崇鹤看得莫名:“怎么了,这么兴奋,有新灵感了?”
向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算是吧。只是终于亲身理解了电影里男主的心情,有些时候确实是别人的更好……”
陆崇鹤皱了一下眉。
下午,《食》第七十场第一个镜头开拍。这一场镜头是要白之舟找到醉倒在窗帘后的大嫂,刚想把她扶出去,就被对方勾住了脖颈,当成大哥撒娇。
开始之前,唐乃要先走到窗帘后,等着白之舟身后的镜头推到她的身上。
只是唐乃从休息室里出来的时候,似乎是因为紧张,步伐有些不稳。
巴黎在旁边看着,有点揪心,众所周知这场重头戏从开拍前陆崇鹤就反复修改、斟酌过,也是为数不多需要程心诺“主动”的戏,如果一开始没有白之舟带动,程心诺的演技太过僵硬的话,可就要让替身上了。
这么重要的一场戏如果用替身,对程心诺还是剧组来说,都很可惜。
于是小声道:“小诺姐,别怕,加油。”
唐乃转头看他,不知为何目光有些混沌,点了一下头。
巴黎心下一跳,没想太多。
陆崇鹤将烟夹在指尖,看着镜头里唐乃的背影渐渐走入角落,明明只隔着一点距离,却仿佛隔着一层冲不破的屏幕,到了他无法掌控的领域去。
他微压着嘴角,“开拍!”
向晴坐在一旁,像是压抑住什么激动一般,微微一笑。
镜头的焦点落在白之舟的肩颈之上,随着白之舟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拐角。
白之舟深吸一口气,知道唐乃就倚在那里等他过来。这一场戏他这几天已经在心里过了千百遍,他不在乎唐乃的反应,其实只要、只要他来引导对方就好,只要在镜头里留下一个拥抱就好……
然而等他一靠近,就看到厚重的窗帘半遮半掩地盖着一个人影,像是明艳的霞光覆住轻飘柔软的一团云,从缝隙露出来大片繁复的图案,像是洁白里撕破纯净的惊鸿一瞥。
他微微吸一口气,扯开帘子,看到唐乃靠在窗前,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说台词:
“大嫂,大嫂?您怎么在这儿?”
唐乃微微阖着眼,没有说台词,似乎对他的话毫无反应,白之舟微微一顿,此时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知道该不该听陆崇鹤喊卡。
陆崇鹤顿了一下,没有出声。
此时,唐乃似乎才听见声音,微微“唔”了一声,她眨了眨眼转过头,微红的脸蛋和潮湿的发丝尽数暴露在镜头和灯光下。
看清楚是白之舟后,她还记得台词,含含糊糊地说:“你怎么才来……刚才不是喝酒去,不理我了吗?”
声音微低,像是糖丝飘在空中断断续续,又很快就转过头去,用脸蛋去奢求玻璃上的冰凉。
白之舟的喉咙一动,瞬间忘了台词。
监视器后,陆崇鹤看着唐乃潮红的脸颊,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刻想到了什么,瞬间看向向晴:“你给她喝了酒?!”
面对他发寒的目光,向晴丝毫不惧,她甚至有些兴奋地靠近监视器:“你不是说过,程心诺最好的表演就是她自己么。没有表演的表演才是最高级的表演,与其让她演醉酒,倒不如让她直接醉酒。这个时候,程心诺就是戏里的角色,不分彼此了……”
陆崇鹤转过头,薄唇还是抿得很紧,“我不了解她之前的戏,不知道她醉酒之后的状态,如果不可控的话,就会浪费一天的时间……”
向晴缓缓站起来,视线落在唐乃身上:“干嘛那么杞人忧天呢,台词算什么、走位算什么,灯光就是狗屁,你看白之舟现在的状态,他们两个人现在就是最电影里真实的存在。”
陆崇鹤抬头,看到镜头里白之舟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眼神,面色微变。
白之舟缓缓走向唐乃,先是控制好了呼吸,才接着说台词:
“我刚才找您、找了半天,没想到你在这里……”
唐乃听到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没想到只几口酒就让自己有点醉了,但是她记得自己的台词,慢慢地说:
“我在等你找我呀……你现在找到我,那你就过来……”
白之舟不由得更上前一步。
镜头再一晃,几乎要穿过白之舟,带领所有人感受到清甜的酒香。
越靠近,对方身上的酒香就越是浓,混着清甜的香气,像是炙】热与纯情的结合,烈火烹油般点燃所有的理智。
此时,离得最近的白之舟仿佛真的穿越了时空,他变成了那个不断靠近大嫂的存在,他此时该诚惶诚恐、移开视线。然而感觉到他磨磨蹭蹭,唐乃投来迷茫、潮】热的目光,他瞬间就抛下自己之前所有的设想。
为什么要克制呢?
电影里的男主也应该这么想,其实他早就生出了对她的不轨之心,早在看到对方接近另一个男人的时候,看到对方和另一个男人接受所有人祝福的时候,阴暗的种子就已经埋进他的心里。
如今对方的眼神,就是点燃这颗种子的火。
白之舟似乎忘记了镜头的存在,将手放在唐乃的身后,扶她起来:“你现在……还好吗,哪里难受?”
唐乃的头软软地偏向一边,脸颊的肉贴合在白之舟的掌心上,似乎在寻找柔软的冰凉。
“不好,很热,又很冷,你刚才不在……我的头有点疼。”
镜头里,每个细小的呼吸,每句带着撒娇的台词,都巨细无遗地传递到监视器里。
陆崇鹤的眉心一动,他默不作声地点燃一根烟,白烟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
然而镜头里的白之舟没有任何的犹豫、此时此刻,他仿佛也忘了自己,忘了他的戏中戏,他瞬间就成为了唐乃口中的那个让她依恋的丈夫,无比自然地擦了擦她头上的汗:“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喝酒就离开你。”
唐乃点头,长睫有一搭没一搭地掀开,浑身发软无力,似乎随时要从大理石的窗台上掉下来,她记得这段台词要在这里说,不能掉下去,许是被酒精壮了胆子,于是小声哼哼着:“你先……抱一下我,我要掉下去了。”
白之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拖住唐乃将她放在了窗台上,用窗帘遮住光线,欺】身上去。
这一段,本是男主战战兢兢地要躲避大嫂的纠缠,然而白之舟却改变了演法,变得攻击性十足,差点挡住旁边的镜头。
陆崇鹤的眉心大皱,刚要起身,向晴就拉住他:
“演得很好,为什么要喊卡?”
陆崇鹤将剧本甩到她面前,“脱离了剧本的表演,这不是我教他的东西。”
向晴把剧本扔回去,“白之舟是你亲自教出来的演员,程心诺是你亲手选出来的女配,此时他们两个的状态最好,碰撞出最强烈的化学反应,衍生出了灵魂,用最直接的感觉脱离了你和我的剧本。你不应该高兴吗?我这个编剧都不在意剧本了,你还坚持什么?”
陆崇鹤的喉咙骤然一滚,他狠狠吸一口烟,没有再出声。
此时,唐乃就在白之舟的怀里。
白之舟缓缓低下头,灯光、摄像、收音都围绕在两个人周围,但是他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想在自己构建出这一个小小的阴影空间,嗅着唐乃气息里的微甜醇香。
两人的额头相贴,白之舟低声问:“你还哪里不舒服?”
唐乃摇头,她想要说台词,却有点忘了,最后还是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叹口气,提醒她。
她缓缓摇头,看到白之舟的眼底在灯光下有些暗红,勉强张口:“这里,不舒服,我想回卧室。”
白之舟却没有动:“这里哪里不舒服?我觉得只有我们两个,就很好……为什么要回卧室呢?是不是那里有人等你……比我好?”
唐乃“唔”了一声,白之舟的台词和她脑海里的不一样,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多了记错了,如果是要演坏这一场戏,该怎么接呢?
酒精的作用下,她有些无奈和难过,演戏真的好难啊。
“不好……”她的声音带着鼻音,瓮声瓮气:“我想快点结束了。”
白之舟的气息变了,“是谁不好,你想和谁结束?”
唐乃听着他的声音也朦朦胧胧,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于是眼角带着热意,低下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在控诉他的脱轨,他的不按常理,还有他的逼迫。
即便是离得最近的摄影师,都无声地动了一下喉咙。
陆崇鹤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似乎在看监视器,又似乎没有在看监视器,目光晦暗混沌,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漩涡。
他又点燃了一根烟,只是这次,指尖有些发抖。
“你不得不承认,最自然的身临其境的反应,有时候比按部就班的表演来得更好。”
向晴说。
陆崇鹤吐出一口烟,火光在空气中轻颤。
“我有时觉得……你是故意的。向晴,我看不清你。”
“你连自己都看不清,还想看清谁呢?”
向晴向他要了一根烟,指尖也有点抖,然而却不是愤怒,“我觉得要想激发一个文艺工作者最大的灵感,不是酒精,而是让他(她)感同身受。我现在看见了,也感受到了,我明白自己为何兴奋,但是你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也对,如果你明白了,你早就不是那个阴郁颓废的陆崇鹤了。”
陆崇鹤看着她的笑容,阴沉地抿直薄唇。
此时,白之舟的牙齿绷得死紧,仿佛一张口就能泄露出自己的失控来,他调整呼吸,问:“那你对我说,你只想和我在一起好不好……说完了,我就放你回去……”
唐乃信了他的话,这场戏终于演完了,她轻声咕哝:“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
两人呼吸相闻,这一瞬间仿佛是唐乃真正地对着他说着情话,白之舟缓缓靠近,唐乃看着他的眼睛,只感觉他的瞳孔越来越深沉,他正要吞噬所有的清甜时,突然听到一声沉沉的“卡”!
霎时间,所有灯光大亮,他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