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瞄到陆崇鹤还在画着分镜,只是以往艰涩的笔触今天却无比流畅,几下就勾勒出一个纤瘦的身形,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不说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要死的不止他一个。
这几天的化妆助理和场务们都如临大敌,此时挤在一起准备应急预案呢。
“新的风扇、新的茶杯、新的坐垫都准备好了,应该挑不出什么错误了。”
“我偷偷打听过,听说她之前对化妆助理发脾气,就是因为对方靠得太近,呼吸弄得她不舒服……”
“可是我看她在直播间里,还、还可以……”
“要是她像直播间里那么凶,我觉得也还、还行……端茶倒水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一个陌生的身影坐在镜子前,无视周围的聒噪,垂眸认真地翻看造型笔记。是一天前来这里顶替造型指导的乔南。
乔南本是化妆助理,现在转行当网红,就算是挑大梁也不会让她担起这么重的担子,但是妆造老师已经提前打下基础,再加上乔南是对方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在剧组帮忙也不算太过。
几个化妆助理本来就有些崇拜乔南,昨天听说她过来后都惊叫不已,差点冲散了程心诺进剧组的激动。乔南不仅化妆技术强,而且面相和善,遇事淡定,和直播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几个人和她合了影,本来听闻造型老师生病住院,她们心里没了底,一看乔南竟然和她们一起工作顿时有了主心骨。
听闻今天程心诺就要过来,几个人想到程心诺在直播间里和乔南产生的不愉快……虽然乔南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啦,但是她们也必须负起乔南老师不被欺负的责任!
于是她们拧紧眉毛,义愤填膺:“你放心吧小南老师,如果程心诺找你麻烦,我们一定会帮你说话的!”
“对,为了防止麻烦产生,你在旁边指导,我们给她化妆!”
“还有!端茶倒水的活也是我们来!”
乔南双手盘胸,挑高眉梢看着面色古怪的她们。
“真的?你们不怕她也找你们麻烦?”
“真的!”几个人用力点头,一脸的正义无畏。
只是场务小杨看起来欲言又止,她关上了门,道:“小南老师,我估计还有一个小时程心诺就过来了,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怕她找麻烦。但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小南老师……”
她面色凝重,所有人都将视线投过来,目光晶亮。
乔南垂眸等着她提问。
小杨扭捏了一下,忍不住小声道:“我想知道程心诺的皮肤是不是真的那么敏感,被热水碰一下就红了啊……”
乔南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
“这个问题……等你们自己发现就好了。”
眼看着整个剧组因为一个人的到来人心惶惶,向晴走到陆崇鹤身边,捏着剧本打在手心上:“陆导现在是专心创作了,不知道整个剧组的人心都乱成什么样了。”
陆崇鹤画分镜的手没停,反而越来越顺畅,向晴一笑,她脸颊消瘦,但是眉尾细长,微微一笑像是带着讽意的竹叶精:“你和他们不说,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吧……怎么说这剧本也有我一半的功劳。要是程心诺过来,是加戏还是减戏,也该让我心里有个数啊。”
陆崇鹤停下了笔,视线有一瞬间的怔然,他很快回神:“只是短短几个镜头而已,临时调整也足够了。”
说得这么轻松,好像之前疯魔了一样找女演员的人不是对方一样。
别看只是短短几个镜头,有时候和对手演员没有火花的话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好在昨天白之舟通宵拍戏,今天暂时没有戏份,陆崇鹤先让对方回去休息,否则程心诺再一过来,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
向晴捏了捏眉心:“随你。反正陆大导演的心思,没有人能猜得透。”
此时,外面传来骚动,场务快步进来:“导演、向姐、小巴哥,程心诺和她的……经纪人过来了。”
在场所有人瞬间安静。
陆崇鹤的视线一动,却没放下本子。
向晴无奈一叹,只好和巴黎先过去。
唐乃没想到只是进组,阵仗就这么大。高凌云带了四五个助理,大包小包,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进了陆崇鹤的剧组。并且一改之前被陆崇鹤“放鸽子”的憋气,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
进去的时候,巴黎快步走来:“高姐,您这么早?”
高凌云摘下墨镜一笑,却没伸手:“第一天进组自然要早点,我们毕竟不是那种端着架子的明星。小巴,你们导演这次不会不在吧?”
巴黎自然地收回手,笑道:“怎么会不在?今天有重头戏,更何况是小诺姐今天第一次进组,导演当然会在。”
高凌云笑了一声,果然看到陆崇鹤过来。
对方戴着眼镜,日光下眼底有了些青色的冷,视线漠然,“高女士。”
然后落在唐乃的身上。
“第一天进组要试妆,不需要这么多的东西。”说着,看了一眼手表,“试妆时间最好在一个小时内,巴黎,马上带程心诺去化妆室。”
巴黎一愣,没想到陆哥这么直接,他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高凌云,就想带唐乃走。
高凌云皮笑肉不笑,更没想到陆崇鹤这么不给她面子,瞬间拉住要走的唐乃,笑道:“既然陆导这么直接,我也不必绕弯子。我们小诺虽然入行多年,但在电影圈还是个新人。本来也有其他本子的邀约,但看在陆导的面子上也就帮剧组解燃眉之急。所以突然过来,肯定有很多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二楼化妆室的门口,几个姑娘挤在门缝里偷看,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她们大气都不敢喘。
乔南镇定自若地整理了自己的化妆道具,无奈地摇了摇头。
巴黎赶紧道:“这是自然的、这是自然的。”
高凌云道:“虽然第一天只是试妆,但是我们对电影无比重视,任何事情都不能马虎——这是我们带来的崭新的化妆用具,还有小诺各种过敏源清单。崭新的生活用具,还有食物要求单子……为了保证演员保持最佳状态,想必各位都能理解。”
场务们都懵了,本来以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碰到了高凌云,还是觉得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唐乃背着手扣了扣指尖,感觉各种视线都聚集到她身上,顿时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在剧组里耍大牌还要演,没想到高姐第一天就帮她做好了最完美的铺垫。
巴黎点头哈腰:“理解、理解。”
陆崇鹤面不改色:“程心诺,你只有五十分钟的时间。”
向晴用剧本怼了怼眉心,赶紧给场务使了个眼色,场务马上对唐乃道:“小诺姐,请跟我来。”
高凌云看所有人都被她震慑,满意而笑。最后留下两个助理,趾高气昂地走了。
巴黎和所有人虚脱了一样,但看唐乃的那两个助理还在,只好咽下满肚子的牢骚,赶紧准备拍摄定妆照的场地。
此时他的手机一响,“程心诺不要……停”的粉丝群里面,有小姑娘问这几天怎么还没有程心诺的消息,是不是已经进组另一个偶像剧了,谁要是能和心诺成为同事,那就太有福气了。
巴黎嘴里发苦,暗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化妆室里的助理们严阵以待,一看见唐乃过来纷纷回到各自的位置,装作不经意的模样。
唐乃打开门,不由得一愣。
乔南靠在梳妆桌前,对她一笑。
“小诺姐。”
唐乃道:“乔南……”
乔南走过来,“小诺姐,我来负责你的妆容。”
几个小姑娘刚想上前,突然想到刚才高凌云的厉害,顿时止住了脚步。
场务小杨被几个人一怼,先是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恐惧,然后恭敬地给唐乃倒了一杯茶:
“小诺姐,我、我叫杨柳,你以后就叫我小杨就行。以后您有什么吩咐,叫我一声就好!”
唐乃想到系统的要求,没有说话,只是一点头。对方小心地递给她,杯子带着一点温度,她喝了几口,脸颊就被熏热,指尖也微微发红,刚想放下,杨柳赶紧道:“是不是有点热?我、我再给您晾晾!”
杯子很快被对方拿回去,交接的一瞬间,两人的指尖相撞,小杨面色平静地转身,回头的一瞬间面色狰狞地对其他几个人无声怒吼:
“是软的!啊啊啊她的手指头真的是软的!”
“还带着香味,香水味也好好闻!!”
剩下几个人眼珠子都红了,乔南无奈地捏着眉心,“小杨、小李,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帮忙,你们可以先帮小诺姐找一下戏服吗?”
小杨转过身,镇定地走了出去。一关门,外面就传来压抑的惊呼。
乔南调整好灯光,对唐乃说:“这次化的是民国妆,因为导演没有什么要求,我就顺着小诺姐的轮廓化,不会有太浓的妆容,因此会很快。”
所有人都凑了过来,看乔南化妆。
乔南慢慢抬起唐乃的下巴:
“小诺姐的皮肤很好,只补一点水就够了。”
“小诺姐的眼尾形状很好看,一层眼影就够了。”
“小诺姐的唇形最漂亮,选择淡色的唇釉,显示出她内收的唇形和唇线就可以……”
所有人越凑越近,唐乃的眉心一皱。
一瞬间,所有人想到传言,大气都不敢喘。
唐乃微微向后仰,偏过头,“不要太近,有点热。”
又在说“不要”……小姑娘们红着脸压抑住激动,用力点头。
终于化完了妆,唐乃换上了白色旗袍。
站直了一瞬间,化妆室里的所有人都没出声。
本就纤细的腰身被薄薄的一层布料包裹,像是珍重藏起来的一截玉,唐乃的头发被挽起,露出纤长的脖颈,在灯光下白得惊人。
像是流光溢彩、轻薄欲碎的白玉瓶。
几个人咳了一声,簇拥着唐乃走出去。
化妆室在二楼,唐乃要去拍摄必须先下楼。旗袍的开叉不算高,但她还是有些不自在,因此走得很慢。
她微微一低头,挽好的发丝吹落,落在肩头。日光落在她身上,露出的皮肤恍然比旗袍还要白。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在民国的台阶上留下轻巧的脚印,微微弯身,纤细的腰身带起细密的褶皱,像是白色的潋滟荡出耀目的水波。
她走到一楼,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着她,顿了顿,问:“可以拍摄了吗?”
陆崇鹤只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的分镜手稿没说话。
巴黎挠了挠头,不知道眼睛放在哪里。还是向晴咳了一声笑道:“确实很有感觉……”
低头一看,陆崇鹤的手稿半晌没有下一笔,她眯了一下眼。唐乃要被摄影师带走拍试妆照,向晴看着她皮肤上的白,突然道:“我觉得……还是加点纹身好。”
陆崇鹤皱眉,巴黎也问:“纹身?”
向晴挠了挠额角,“她太白了……在镜头里会过度曝光,也没有视觉重心。在腿上加个纹身,应该不会改变多少人设吧……是不是陆大导演?”
陆崇鹤放下本子:“你是编剧,有一半的决定权。”
只是加纹身,也不能真正地纹,难道要去买纹身贴?
此时不知何时走出来的乔南道:“可以暂时用人体彩绘。”
“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