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正元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方愈不适地皱起眉,几欲作呕。
他冷笑:“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是不会为你们这些丧家之犬治疗的!”
——丧家之犬,杜寒经常用来骂靳骁他们的词,如今到了方愈的嘴里,气势不一样,恨意一样足。
洪正元眉头一紧,就要打向他的头,池境赶紧拦住他:“把他打傻了怎么办!”
“傻不傻有什么分别,这狗东西就算进了基地也是一白眼狼!”
方愈冷哼一声。
紧接着,他就察觉到另一股冰寒的气息,与杜寒队长的阴冷不同,如同战场上肃杀的风。
“方愈,如果你不同意,我就砍掉你队长的一只手臂。”
是靳骁,也只有靳骁能这么像疯狗一样!
他抿了抿唇,紧接着就被扯到更加温暖的光源前,隔着几层布,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然后就是一股甜香飘了过来。
僵硬的四肢骤然一颤,黑布下的瞳孔疯狂颤动。
是……她?
为了防止他暴起,洪正元在后面按住他,靳骁在旁边紧紧看着,他只有一只手是灵活的,如同一只被束缚的野兽。
然而此时此刻,他像是卸下所有的防备,只有手瘫软在地上。
池境看他不动,于是蹲下身抓起他的手就盖在了唐乃的手心上。
第021章 末世的拖油瓶(二十一)
方愈的手猛然被按在了唐乃的手心上。
只一瞬间, 他的指尖就是一颤。
因为双眼被蒙住,手指下的触感就格外明显。像是盖在一层绵软的糕点上,还没有用力指尖就陷了进去。即便是看不见, 他也清楚地知道唐乃手心上的每一道伤痕。
第一道在拇指上,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对方的手心, 落在拇指上, 指尖一亮那道伤疤就愈合了。
伤口愈合会带来麻痒,唐乃的手不免蜷了蜷, 方愈的掌心下压,难得带着强硬打开她的手心。指尖向下滑动, 像是陷入最绵软的棉絮, 落在掌心最中间的软肉上。
第二道就在这里。
那上面有一道微长的口子, 指尖刚一碰触就带来细微的颤抖,方愈在伤口附近缓缓滑动, 仿佛在确定它的形状,霎时间, 清甜的呼吸变了, 仿佛是被打开一个口子的水果罐头, 幽幽地、颤抖地吐着甜气。
洪正元憋着火, 感觉有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什么。
靳骁眉头一压, 对池境抬了一下下巴。
池境握着方愈的手瞬间一紧,缓缓一笑:“方愈,磨蹭并不能减少你要吃的苦头,如果你快一点, 一会我还能让你舒坦一些。”
方愈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不慢一点怎么确定她的伤口?”
说完, 指尖落在最后一个伤口上,就在她的小指上,被冰棱刮出的一道痕迹,最小,也是最容易治疗的伤口。
但是方愈的指尖落在上面,却迟迟不动了。
洪正元终于不耐:“最后一个伤口了,怎么这么慢?”
靳骁皱了一下眉,池境看向方愈的脸。虽然被黑布挡住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到布料边缘的红,还有不正常的呼吸。突然,沉默的顾清捡起地上的石子打向方愈,方愈的手腕顿时肿了起来,他闷哼一声,竟然没有放手。
池境面色一变,瞬间握紧他的手腕要将他扯开,哪知道方愈反手就握紧了唐乃的手,洪正元头皮一炸:
“卧槽!这小子故意的,赶紧把他拉开!”
然而方愈就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死也不放手,被洪正元一拳打在脸上手指也没有松开半分。靳骁眯了一下眼,正要一脚踹过去,唐乃被拉得疼痛,不由得闷哼一声,一瞬间方愈就松开了手。
他倒在地上,被靳骁一脚踹在心窝上,喘了一口气没说话。
靳骁的面沉如水:“把他带下去,和杜寒一样嘴巴和耳朵都堵上!”
洪正元变了脸色:“就这样?刚才拉着思瑶的手不放,这样太便宜他了!”
“你可以打断他的手脚,然后让他自己一个人治疗自己,明天又是好人一个。”
“艹……”洪正元没想到这一层,这小子虽然身形单薄,但能自己治自己,跟丧尸一样变态,除非杀了他否则还真拿他没办法:“这么不老实,把他的饭也断了,不是能治疗吗?我看他饿死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方愈被陈虎和晓慧拖了下去,唐乃靠在墙上微微喘着粗气,还有没回过神。一只手无力地瘫在腿上,手心的伤是好了,但是手腕上又多了一圈青痕。
顾清皱了一下眉,轻轻在她的手腕上揉搓。唐乃的指尖颤了颤,对顾清说:
“没事的,不疼。明天就能好了。”
“好什么好?你的肉那么软,后天都不一定恢复正常!”洪正元看得脸颊紧绷,他气的不止是唐乃再次受伤,还有本以为找来了一个绵羊,没想到对方是披着羊皮的狗!
心里的火再度喷了出来,瞬间瞪向池境:
“都怪你,想什么办法不好,找了这么一个咬着人不放的狗崽子来,要不是我拉开得及时,他都要舔上去了!”
池境的脸色在几人之中最为难看,他自诩为是整个队伍的智囊,竟然没有提前看出方愈的不对劲。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拉着唐乃的手不放,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看着,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顾清缓慢地揉着唐乃的手腕,头也不抬:“看不出来的,又不是只有他。”
洪正元一噎,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顾清,他们几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还真是理亏。
池境摇了摇头:“就应该怪我,我应该早就想到杜寒他们……心怀不轨。”
并非是他为了平息怒火故意如此说,他确实如此想。他离得最近,也是看方愈的表情最为明显的那一个,那种即便被打得口吐鲜血也不肯放手的执着,和杜寒一模一样。他应该猜到的,唐乃消失的这几天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杜寒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都能发疯,更何况是这个狗崽子。
本该规避的意外,却让他忽略了,更可恨的是,还是他亲手把唐乃交到方愈的手里,这让他更难以接受。
池境的声音有些哑,接着道:“这两天我可以待在思瑶旁边……”
话音未落,这边的动静让高烽那边的队友纷纷抬起头,靳骁沉声道:“这次是一个教训,以后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杜寒等人。晚上都警醒一些,以防万一——让孟思瑶睡在我的身边。”
洪正元的眉头立刻就是一拧,回头看了一眼高烽等人,压低声音冷哼:“凭什么睡在你旁边,我是火异能,万一火灭了我还能保温呢!?”
靳骁皱了一下眉,“你能保证晚上你的全部心思都在保护她这件事上?”
洪正元一顿,视线不由得有些游移,脸颊也有些微红:“我不能……那你就能?”
靳骁的眉目没有半点波动:“可以,只要她在我身边。”
“艹……”洪正元气得面目狰狞:“靳骁,你他爹的就会耍赖!”
顾清道:“很吵,你们吵了很多次了。你们没有吵出结果之前,不要在这里聒噪。”
洪正元回头,看唐乃不自觉地缩起脖子,想把耳朵缩进靳骁的外套里,一瞬间心里又酸又软,不说话了。
靳骁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咬着,碰了碰唐乃的耳朵,对洪正元一抬下巴:“我知道你一直有话对我说,去后面。”
洪正元露出不服的表情,起身随靳骁走了出去。
两人一走,这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池境的保持着启唇的姿势,眼睁睁地看着靳骁两人拍板离开。最终缓缓垂下眼睫。刚才的指责给人一种陷入混乱关系的错觉,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陈虎和李晓慧凑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唐乃的手心:“刚才吓了我们一跳。本以为那小子看着长得嫩,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没想到突然就拉着孟小姐的手不放,要不是老大在旁边看着,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唐乃摊开手让他们看,掌心的伤疤已经愈合,在火光下泛着被胭脂洒过的红,晓慧忍不住用手碰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一笑:“不过幸好伤口好了。”
唐乃点头:“已经没事了。”
然而和白嫩的手心一对比,手腕上的青痕就越明显。陈虎他们在丧尸堆里摸爬滚打的,别说淤青,就是抓伤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次,本来该对这点伤看不上,然而唐乃不声不响,反而让他们心里揪了一把。
池境在旁边看着,微微抿了一下唇。
“爹的,虽然老大让饿他几天,但是不打他一顿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老大不让咱们靠近他们,小点声。”
陈虎向后看了看,压低声音:“可是老大刚才和洪哥出去了……你们说,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啊。”
“打起来?”晓慧下意识地问:“为什么打起来,因为争论要不要把方愈打死吗?”
陈虎“啧”了一声,连他这个神经不敏感的二愣子都能看出来,李晓慧怎么就看不出呢?于是隐晦地向李晓慧示意了一眼唐乃的嘴巴。
李晓慧看了一眼唐乃,发现她的唇瓣到现在还肿着,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不久前在风雪里洪正元和靳骁先后把唐乃按在怀里的那一幕冲击太大,以至于她全程路上都是恍惚,到了教堂里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和别人说,又来了一个握住就不撒手的方愈,她根本都不知道该先惊叹哪一件事好。
此时看着唐乃好像毫不在意,但是老大和洪哥可能会打得头破血流的架势,她也不由得复杂,万一真起内讧了,她是该先拉架,还是该浑水摸鱼让唐乃晚上睡在她旁边好呢?
“老大刚到桃源的时候,他们不也经常打架吗,这次应该……没事吧?”
陈虎叹口气,一个是一时之气,一个是一辈子的幸福,那能一样吗?想到以前洪哥和老大因为意见不合置气时,池境总在旁边打圆场,于是他看向面色苍白、垂眸不语的池境:
“池哥,以前他们有矛盾的时候,都是你当好人。要不然这次……你也去劝劝?”
顾清给唐乃揉着手腕,嘴角好整以暇地一勾。
池境一顿,缓缓抬起头。
他没了眼镜,狭长的眸子就格外明显。
陈虎后脑勺一麻,不知为何全身打了个激灵。自从认识池境的那一天,他就格外信任这个点子多、且性格最为冷静的“二哥”,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没有笑意的池境,竟然如同森林里吃人的神秘植物般,毫无声息,又让人不寒而栗。
李晓慧还没有发现异样,“对对对!池哥,我有点不放心他们。你去看看吧。”
池境掏出一根烟,点燃:“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为什么要去?”
“你们三个的关系不是最好吗?况且……”李晓慧偷瞄了一眼因为暖意昏昏欲睡的唐乃:“况且看起来队里你是最冷静,最不受、不受影响的。你最公正嘛。”
池境吐出一口烟,突然笑了。
对,他自诩是最冷静,最中立的人。也是在这场争夺里,最可有可无的人。
他很少笑,以前的笑都是推了一下眼镜,无声地、高高在上的带着审视的笑。然而现在,他不戴着眼镜,一笑的时候露出一点牙齿,薄唇扯出比风霜更甚的冷。
李晓慧“嘶”了一声,瞬间不敢说话了。
唐乃要睡着了,不住地点着头,顾清小心地撑住她的脸颊,看到软肉溢满了手心。她的神色软了软:“都走吧,这里需要安静。”
池境点了一下头。
他掐灭烟,对顾清说:“你说得对,我已经病入膏肓了。现在,我就去找能让我起死回生的最后一味药。”
李晓慧和陈虎两个人一愣,池境走后,两人看了一眼唐乃的睡颜,小声地说:“池哥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个……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顾清摇头,“无所谓,不过是从一个病变成另一种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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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教堂十分宽阔,但只有后面最为隔音。
池境顺着两人的脚印来到后面的一处房间,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