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思不打算放弃“厨师”这个人设,毕竟她需要足够的情报。
而在一个充满食物香气的地方,再聪明的人也有懈怠的时候,哪怕什么也不问只是听着,也会有意外的收获。
于是,她申请进入后厨帮忙,获得了船长的批准,时薪是8美元。
但她并没有掌勺,只告诉主厨她擅长处理食材、速度奇快。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主厨让她处理火鸡、牛肉和土豆,却不想她一刀在手,“刷刷”闪过,切的肉大小匀称,片的土豆厚薄一体。
成了,她算是成为了这艘科考船的一员。
每天,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厨房里。由于她是个“闷葫芦”,不多嘴还离得远,渐渐地,无论是厨子还是科考人员,谈论事情时都不再避讳她。
阿萨思由此明白,82年能在南极建站的国家不多,除了美苏英澳阿根廷,就只剩智利挪威新西兰,德国可没有。
故而,他们无法在上岸后把她转交给德国。
据悉,能在80年代驻守南极站的工作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从智利沿海出发,顺着固定航线前往南极,将在一周后全部登□□号观测站。
听说这个站点在数日前失联,一同失联的还有挪威科考站。为了探明原因,美国也是下了血本,不仅供了一堆设备和武器,还遣了一队大兵保护科学家。
再过三天,科考船就可以靠岸了。
是日,正午进餐时间。阿萨思啃着炸鸡,舀着蔬菜沙拉,听着满食堂的说话声,从中辨识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
“挪威本部收到了一个求救信号,就在今天早上。他们也决定派人过来,说是至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挪威站距离四号站并不远……就算是出意外发生了爆炸,也不至于连累两个站点,除非是冰层大断裂。”
阿萨思进食完毕,收集了几个关键词,端起餐盘放进收纳处。清洗不是她的工作内容,她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去甲板上看海。
她可以确定,南极一定有点东西。
根据人类给的信息,四号站一共有12名工作者,挪威站也有12名成员。两个站相距不远,平日里邻里关系还行,互相借给工具、玉米粒和土豆,绝不可能私下开火。
可就在一周前,两个站点先后失联,时差仅三天。美国唯二收到的、来自四号站的消息只有两条。
一条是无线电操作员发出的:“哦上帝,挪威人简直疯了,他们肯定得了热室症,居然举枪追杀一只雪橇犬,还用手雷对付它,甚至冲我们开火,我们只能反击。”
另一条来自麦克:“不要进入南极!不要试图寻找我们的尸体!烧掉,把一切全部烧掉,怪物就在我们之中!”
怪物?
海浪拍打在船头,大船乘风破浪,行驶得依旧稳当,可阅历丰富的阿萨思并没有抱侥幸心理,而是开始分析起怪物的特征。
她都打了两百年怪了,一入新世界就是打怪,想来这次也不能免俗。只是,打什么怪,用什么打,还得做点功课。
已知怪物分三类,一种物理攻击物,一种外星寄生物,还有一种灵体特攻物。
前者最方便打,硬刚就行;中间的得有气场护体,小心谨慎;打最后的得灵魂强硬,难度说高也高,说低也低。
而依照那个“麦克”给的情报,“怪物在我们之中”意味着它拥有人形,“烧掉”说明火焰对它有伤害,至于“不要寻找尸体”——是指怪物会躲在尸体中吗?
阿萨思去掉了“怪谈”这一选项,它到底是岛国特产。南极连日本站也没有,要形成怪谈也很难吧?
“人形、怕火、藏在尸体里……”那么,怪物会有腐臭味吗?
有限的情报,无限地拓展思维,阿萨思预设着各种可能,只是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转头,看见朱莉一脸惴惴不安地来到她身边,双手搁在栏杆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说道:“肯特小姐,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很不安?就像,就像只要踏上南极就回不来了一样。”
人类,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神鬼莫测,哪怕没有接触过危机,也能感知到危机的降临。
阿萨思实话实说:“如果觉得不安就留在船上。”
朱莉无奈:“我是医生,不会留在原地。而且,不少专业性的工作需要我接手,万一那里有人受伤了呢?”
阿萨思:“万一伤口会感染呢?”
朱莉没说话,直到有大兵喊她的名字,请她过去给一个对练受伤的士兵包扎,她才幽幽地叹一声,飞快离开了。
阿萨思转头,就见一站警示灯失效了,正旋转着红光打在船上,像是给轮船抹上了一层血,看上去就颇为不祥。
尤其是在红光笼罩着活人一身时,他们仿佛失去了人的形体,轮廓线变得模糊起来……在外应的感召下,她总觉得事情会变得麻烦,或许要死一批人了。
*
当科考船进入高纬,气温直线减低时,医生朱莉送来了统一的科考队服装,并教阿萨思如何穿戴。
“这是护目镜,必须戴上,不然你的眼睛会被雪地的反光闪瞎。”
“记住,着装必须收得没有一丝缝隙,不然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里,你会被冻坏的。”
如今是南极的3月,相当于南极冬季的第一个月,整个科考站都会被冰雪覆盖,白天缩短、夜晚变长,会逐渐过度到极夜状态。
而极地的冬季也是科考队最难脱困的时期,一旦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极端天气便会让飞机和船只无法顺利进入南极,更别说做营救任务了。
他们也是卡在3月的点,才得以一路破冰前进。
阿萨思:“你们要带我一起去?不怕我拖后腿?”
朱莉轻笑:“船长不放心你留在船上,你的刀工把他吓坏了。他说,如果大兵都有下去,也得把你带走,不然这船上你没有对手。”
又正色道,“但我们去了也不能滞留太久,得在结冰前离开,否则人和船都走不了了。”
阿萨思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去南极站干什么,换班?”
朱莉收敛了笑意:“希望只是‘换班’。”
3月12日清晨,科考船在指定地点靠岸。
阿萨思背着个人供给缀在队伍的后方,在没有雪橇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这样一步步走向四号站,唯有先遣的四人坐上了直升机。
他们会率先抵达,但她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阿萨思:“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朱莉:“起码4小时,放心吧,我们不会在野外过夜。”
一路龟行牛步,他们花了近5小时才来到四号观测站。
结果谁也没想到,他们只是靠近这片区域就涌上了一股心理不适的感觉,本能不愿靠近,可任务催促着他们前行。
这片区域静悄悄的,基地低矮的建筑覆着一层皑皑白雪,露出几个破碎的窗和沾满血迹的墙。直升机停在外头,机上的四人却不见了。
一位名叫派格·尤金的大兵走上前去,呼唤着队友的名字。而后他看到了一个破碎的、沾了血的狗笼,以及转角处突然出现的——队友。
两人相遇,齐齐吓了一跳,纷纷扛起枪瞄准对方。待发现是乌龙,他们才松了口气,而那名队友告诉派格,他的无线电通讯器失灵了,耳朵里都是杂音,没能听到他的呼喊。
派格:“其他三个呢?”
队友心情复杂:“在那里守着奇怪的尸体……跟我来,尤金,出了大事,这个站点的人都死了,死因不明。”
“什么?”
在场的人瞪大眼,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除了两个站点火拼,他们实在想不出南极能有什么动物可以威胁到人类,怎么会……全死了?
由那名大兵打头,大队紧随而上,走向了一处凹陷的雪地。只见大坑中躺着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不,应该是两个人,这块黑漆漆的东西长了四只手。
围观的人顿时寂静无声,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被烧死的。只是,为什么要烧了他们?
“动手的人是出了心理疾病吗?”
“南极工作站的体检很严格,不会让心理不健康的人进来作业。”
先来的四人告诉他们,该站点一共是12个人,却发现了15具尸体。有的在医务室,有的在厨房,有的在狗笼里,还有的在仓库……
建筑物内部糊满了血肉,到处是被火灼烧的痕迹,墙面上还有弹孔,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可他们在对付谁,完全是个谜。
“建筑内也有烧焦的尸体,有些模样非常奇怪,不像是人。”
“去看看。”
他们毫无防备地进入了建筑内部,阿萨思缀在末尾,偏过头又看了眼尸体。
在第一视野中,它看上去是被烧在一起的两个人。可在第二视野中,它只是一个人。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人怎么会有四只手呢?
第252章
四号站,一团乱。
门窗破碎,冷风灌入,供暖系统出了故障,把里头与外界变成同一片冰天雪地。
不同的是,外界是干净的白,里头是血腥的黑。低温破坏了电力设施,损毁了供电设备,一群人只能在手电筒和战术灯的照明下前进,越往里,气氛越是沉默得可怕。
墙壁上覆了一层冰,冰下是红黑一体的血肉组织,留有明显的灼烧痕迹。
一柄断裂的斧头,两把没油的M2火焰喷射器,被打空的枪支,以及尚未收拾、已经被冰封的古怪尸体。
没人见过这么荒诞又恶心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把人拆成了一块块,再缝合到一些不知名的动物身上。
他们找到了一颗烧焦的人头,辩不出面目,却保留了死者生前的形态。只见人头之下并未连接着颈部,而是连接着长筒状的、类似管道的蛇躯。
它被烧焦了,粘在地上糊成一片,想收拾得先解冻再用工具铲起来。细看去,“蛇躯”往下还有碳化的漆黑肢体,像是某种虫类生物被烤化的残骸。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
再往里走,所见更是瘆人。
有一具烧黑的尸体腹部凹陷,胸腔中不剩一个器官,被掏得空空如也。而它身上的豁口长了两排类似利齿的外骨骼,虽然它的肉被烧化了,全粘在上面,但看“牙齿”的轮廓依旧分明。
除了这些,他们还看到了一具有着两个人头的尸体。它们的脸和身子都融在一起,恐怖得超乎人类的想象,又怪诞得犹如手工模型。
然而,不会有人真的认为这是个模型。
说白了,能被派来南极站的人都是精英,持枪的什么血腥场面没经历过,持证的什么实验后果没见过——害怕是一回事,可看到现在,还不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
名为“莱科”的研究者问道:“上级的要求是什么?”
派格:“弄清楚四号站失联的原因。”
“那就只给原因。”莱科道,“我不建议带走这些尸体,我建议引爆这里。看看它们,这绝不是热武器可以解决的问题。”
“莱科说得对。”直升机驾驶员·玛丽亚道:“能在南极站工作的人没有蠢货,无论是精神失常还是心理疾病,都不足以够成他们全体失联的理由。只能是一些更深层的问题……人力无法解决,只能通过死亡来掩埋。”
真相是什么,在惨烈的现场中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