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这些就得是朝廷的,但地主乡绅,包括官员们,是不可能把这些剩余价值全交上去的,那不是开玩笑么。
要等他们在里边拿够了,剩下的才会往上交。
所以朝廷如果加赋税,底层百姓反而感觉不到多少,他们已经榨不出了,掏这些钱的就得是地主乡绅,那你说人家愿意啊?
若地主乡绅不肯掏,那就要往下压,这就是逼着老百姓没了活路,既然没了活路,他们只能撂挑子了。
于是逃民流民出现。
有时候这些逃民流民也是地主乡绅用来对付朝廷的武器,你看,是你们强加赋税闹出来的事,现在也只能你们解决。
朝廷就得派兵镇压,多半此地的赋税也要低下来的,那地主乡绅们就会出面安抚流民了。
地主乡绅也是拿这些喂饱官员的,反正就是我们这里好端端的,你别多事,你不过一个流官,到了时间就滚蛋,别给我们找事就行。
范温雅发现这些逻辑后忍不住笑了,所以,皇帝其实就是在和整个地主乡绅阶级拉锯,他能赢的可能性太小了。
朝廷的触角伸不到底层,只能悬浮统治。
不过这些和范温雅也无关,她就是发现想要让罗子律的价值最大化,他还是要升官的,七品也太低了,现在就看他是不是个当官的料吧。
从王秀才嘴里,范温雅知道现在的罗子律还是挺想做出一些成绩来的,他很认真的在学习,也很谦虚。
范温雅也很满意,告诉账上,给罗子律的月钱也提高了,他能支取的额度也高了。
现在罗子律还没上任,其实是没工资的,也就给了他一些车马费,当然不够范温雅这么多人一起过来,余下的钱都是范温雅贴的。
整个冬日都没什么事,过了年,上一任基本已经无心干活,就在想着自己的考评以及下一任去哪里。
罗子律也算开始了实习。
到了三月,两个县令正式交接,交接完,上一任带着家眷飞快走了,他的考评中上,不能升官,但下一个就任的地方还不错,也比较急,所以得快些去。
罗子律正式上任,他还是很负责的,每天都在衙门办差。
第一件事就是督促春耕,罗子律家原本也是地主,对农事当然不是一窍不通,他还亲自带着人去了乡下。
范温雅也不会阻止他,只是让人照顾好他。
铜县地主乡绅对罗子律的感官还是不错的,肯干事,没狮子大开口要银子,那就是好官了。
该给他的他们也不会吝啬。
范温雅比较好奇的是罗子律怎么审案子,后来才知道,只有电视里才有什么喊冤的情节,实际上能闹到衙门的案子根本不多,乡间地头就解决了,再不济,族里出面,或是地方乡绅出面,哪能闹到衙门。
六月,罗子律生日,范温雅自然要给他庆生的,县丞主薄还有地主乡绅都有贺礼送来,这些礼物价值差不多有一千银了。
比当初孟振山刮来的当然少的可怜,但这都是合法收入。
这样算的话,加上逢年过节,各处送礼,罗子律一年也能有三四千银,很可以了。
这还是铜县这里不是穷地方,地主乡绅也舍得,罗子律才拿的多些。
那些赤贫的地方,地主们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活,那县令也就别想有多少油水能捞了,连自己的俸禄可能都要被拖欠。
不过这只是毛收入,还没去掉必须的开支,这些收入也不全是银子,只是统算。
这些钱范温雅不会昧下,也不会分文不用,一部分作为罗子律的私人开销,一部分是家庭开销,至于花春生等人,自然还是范温雅掏钱养。
罗子律也有上官的,他也得和上官来往,也得给上官送礼,三年后的考评也得上官评定。
因为有范温雅支持,罗子律对钱财倒也不是十分迷恋,反正他要花用可以直接支,账上从来不卡他,只需知道他要钱干嘛就行,哪怕他胡诌一个理由也行,不过目前罗子律支银子没有胡说过理由。
范温雅也不问,因为她知道,瑞喜和张锦文还有王秀才都会告诉她。
罗子律也不是花天酒地,他就是有些附庸风雅,喜欢一些字帖字画,他当然买不起什么名家作品,算是一个小爱好。
范温雅也有一些字画,还是孟振山给她的,她从未拿出来过。
县令夫人的生活比不上镇抚使夫人那么富裕,范温雅就算有华贵的首饰和衣料也不会穿戴出来。
她的打扮和其他夫人差不多,只她好歹是从京城来的,衣服的风格和首饰的样子新颖一些。
双方经过一个冬天的试探,现在范温雅和罗子律都算融入了铜县社交圈。
地头蛇们也比较认可他们夫妻,不贪婪,胃口小,不疯狂索贿的县令就是好县令。
原本以为县令夫人会伸手要钱,可她只一开始要了一些地就没开过口,那些地她还是给了银子的,虽然他们多给了地,县令夫人也是实打实拿出来了两千左右的银子呢。
现在这些银子都还没彻底返还给县令大人。
无事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罗子律当了一年的县令,然后年前他要去上官那里走一遭。
回来后罗子律有些闷闷不乐。
范温雅问他怎么了,罗子律道,“也没什么,就是知州大人很是繁忙,没时间见我们这些小官。”
范温雅笑了,“那以后你成了知州,他必定有时间见你。”
罗子律摇头,“哪有这么容易。”
他好歹也当了一年的县令,官场上的事不能说熟悉精通,也知道往上爬极难。
按部就班的话他想升一级也得需要数年时间。
去年新科进士的威风现如今已经半点不剩了,特别是去了一次知州府,和其他县令聊了聊,罗子律都有些灰心了。
有个县令同僚告诉罗子律,“你要是礼物不出众,就别想见到大人的面,坐一坐就走吧,横竖一年也就一遭,不过提醒你,若你到了任期要他给考评,还是不要吝啬,否者倒霉的只是自己。”
罗子律倒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淋,只是理想和现实出现了碰撞,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想想刚成为进士的时候,那时候多么意气风发,和友人一起吃喝的时候还豪情万丈,想着怎么当个亲民官,怎么施展抱负。
一年县令当下来,罗子律已经知道自己其实做不了很多事。
他不过在糊墙罢了,糊满任期,换个地方继续糊。
范温雅也明白罗子律只是个普通人,他只能按部就班当官,没有惊才绝艳的天赋。
按部就班其实也不错,代表了安全。
但范温雅想了想,在如今的时代,弱小其实也是一种原罪,代表你可以被任意欺凌。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在谨小慎微地活着,其他穿越人士轰轰烈烈风生水起,她活的像只耗子。
倒不是说她一直在东躲西藏,而是感觉上,她一直在防备,自保,就怕哪一天这个社会把她当病毒给免疫了。
若是之前,范温雅一定安静当个无害的病毒,现在,她有点不甘心。
她不再是之前那个一无所有的被父母家族抛弃的小女孩,她拥有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一队察校司番子的力量。
猖狂一点,她现在带来的那些家丁,灭这里一户地主乡绅的门都绰绰有余。
范温雅当然不会这么毫无人性,就是打个比方,她现在今非昔比。
只是掣肘一样存在,她还需要罗子律这个门面。
罗子律翻不出她的手掌心,那么提高罗子律的官位,对范温雅也有好处。
想通了这一点,范温雅有了新的决定,她先让花春生再练二十个人出来,新到手九百亩地,添二十个人没问题。
然后范温雅决定把蜂窝煤弄出来。
就是那个知州大人看着不是个好官,就怕他伸手夺,蜂窝煤的利润极大,他是一定不想放手的。
范温雅把王秀才叫来,向他咨询,“若我有一件极大的功劳,想要让罗子律领了,但我怕他的上司要出手抢夺,这该怎么办?”
王秀才,“多大?”
因为大家对大小的概念都不一样,王秀才怕范温雅说的是几千上万银的功劳,这就不值得动用太多人情了。
也就是杀鸡焉用牛刀,使用什么计谋也得看这件事本身的能量有多大。
太大了,罗子律都吃不下,那还是别碰了。
范温雅想了想,“这是一项技艺,若推广开,每年可为朝廷节省十数万银是有的,可能更多。”
蜂窝煤燃烧率充分,等于节省了燃料,也就是银子。
范温雅手里有好几种蜂窝煤的配比方法,有简单的易燃的等等。
王秀才瞪大了眼睛,“夫人在开玩笑?”
范温雅道,“我从不开玩笑。但我不给人做嫁衣,若是要被夺走,那我宁愿不拿出来。”
王秀才站起来踱步,踱了几圈,他抬头,“东翁也有同年和恩师,他的座师是礼部贺侍郎,到时候可以借他的手往上传达。”
一年十数万银的技艺,就算得罪这里的知州也是无碍的,罗子律可以凭借这件事得到破格提拔,知州大人只会忌惮退让,不敢下黑手。
范温雅想了想,“得确保无虞,我会考虑一下的。”
王秀才点点头,坐下,“东翁现在是一地父母,夫人也别直呼姓名,被人听了不大好。”
范温雅笑了笑,“他能当官是因为我,你能当他的师爷也是因为我,我人前人后给足了他面子,还在给他谋划升官,但我不会认他为主,先生不用劝我,因为我不靠他。”
王秀才看着范温雅淡淡的笑容,心下一凛,“是我老糊涂了,没有夫人,罗子律此刻早就成了一抔黄土,哪来如今的风光。”
范温雅笑容深了些,“我就是喜欢先生的通透,先生下去吧。”
王秀才后背都出汗了,是他太松懈了,以为范温雅早就成了标准的内宅妇人,实际上她从未变过,一直是那个不把这个世界上那些明的暗的规矩放在眼里的野丫头。
这个不放在眼里不是说她藐视对抗规矩,而是她会狡猾地进行周旋,不被那些规矩限制住。
王秀才就是从裹脚和剪发这两件事上发现范温雅不同的。
她出生范家不假,但她襁褓中就被送来了乡下,那些贵女的教育完全没有接受过,李家也绝无可能教她不裹脚还剃头的。
在一个所有人都默认需要裹脚的环境里,范温雅能毫不犹豫拒绝裹脚,就因为脑袋里有虱子就要剪发,这么特立独行,她是哪里学来的?
王秀才找不到她学到这些东西的渠道,只能认为范温雅奇特,圣人还说过生而知之。
那时候王秀才也不过一个穷酸,范温雅再奇特和他也无关,他帮着遮掩还能得到一些好处,何乐而不为。
等到范温雅慢慢长大,她不在展示奇特了,裹脚和剃头也被她糊弄了过去,她又遵从父母之命嫁了人,王秀才觉得范温雅已经回归平凡。
便是孟振山死了她离开,这也不是什么奇特之处,毕竟范温雅没孩子,孟昊也不愿这个嫡母在家妨碍她,离开也正常。
然后她在夫孝两年后嫁人,嫁给罗子律,在王秀才看来也是正常行为,女子当然要嫁人了。
直到此刻,王秀才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范温雅从来没变过,她只是更会隐藏。
王秀才并不知道范温雅和罗子律有婚前协议,若他知道,就不会有今天的规劝了。
【作者有话说】
这次抽的,简直无语了,啥都看不到了,惨不忍睹,ε=(?ο`*)))唉,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