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兰红着眼,哽咽着说道,“我勤勤恳恳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厂里难道一点都不顾忌着情分吗?”
葛师傅掐断烟头,脸色冷酷,说话四两拨千斤,“这不是情分不情分的事,厂里做啥都是看效益的,能者居之懂吗?”
葛师傅看张秀兰白了脸,呵呵笑了,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总是看别人好就眼红,你要在自己身上找着原因,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进步。而且最近其他同事们对你的评价也不是很好,我已经收到好几例投诉了,张秀兰同志你要搞好人际关系,不要忘记你在一个集体里。”
分明是大夏天的,张秀兰却觉得脚底生寒,仿佛一桶冰水从她头顶浇下,淋了她个透心凉。
她丢下一句,“葛师傅,我知道了。”便踉踉跄跄地离开,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边的树荫下,看到林芳芝、周翠翠、霍水生三人骑着二八杠,风一般地从她身边经过。
张秀兰拎着饭盒往自家那栋职工楼的方向走,看到周翠翠的妈妈何淑凤坐在楼下乘凉,脸上的表情焦急又无奈。
张秀兰跟她住在一栋楼,想起来最近周家二儿子当年知青返乡在当地结了婚,户口落在当地,在知青返城大潮中也没及时回来,最近是回来了,不仅拖家带口,连工作都没有着落。
给何淑凤愁地头发大把大把掉,张秀兰凑过去,给她出主意,“淑凤,还急孩子工作的事情呢?你家不有现成的吗?让翠翠把工作让给他二哥,这不工作跟户口的事情都解决了。”
何淑凤一时愣住了,她最近着急这事着急地嘴上燎泡,听到张秀兰的主意,她心里一动,却又纠结的很,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让女儿把工作让给儿子呢?
张秀兰看她心动又纠结的模样,心里嗤笑,嘴上却春风细雨一般,“谁家没个急事是吧,你家现在主要矛盾是翠翠她二哥的工作跟户口,这不一下子都解决了吗?再说当年她二哥下乡,你家三个孩子都得感谢他,不然下乡的就得是翠翠了。”
看何淑凤脸上表情更加意动,张秀兰又加了一把火,“女儿以后出嫁都是泼出去的水,嫁个好人家还愁找不到工作吗?我看翠翠跟那霍师傅有戏,霍师傅家里条件好,到时候给她找个粮站的工作不是轻而易举。”
何淑凤看着张秀兰,越发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心理的天平一下子就偏到了二儿子这边。
张秀兰看这个老邻居眉眼终于舒展开了,直对她道谢,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别提多美了。
而骑着车的周翠翠还没到到家,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张秀兰三言两语之间被卖了个干净,她跟林芳芝他们被堵在了工厂后门出口。
堵人的是陈定军,他在机械厂前门蹲好几天了,没蹲到林芳芝,于是今天换了后门堵人,还真的被他堵到了。
林芳芝看到他,就跟看到了空气似的,根本没给一个眼神,招呼了周翠翠就要走。
陈定军两只手按住了林芳芝的自行车把手,不让她走。
他笑地一脸诚恳,“芳芝干嘛对我这么冷淡,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啊,好歹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在大城市里有个照应也好呗。我工作的水泥厂离这边也不远,以后可以一起吃个饭喝个茶。”
林芳芝紧皱眉头,立马拒绝,“陈定军,我跟你没有这么熟,你忘记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了?你再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
“芳芝你现在怎么都说是个体面人了,有正经工作,还上过报纸,你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吧!”
“而且我也没想怎么着,我只是想跟你叙叙旧,喝喝茶罢了,怎么喝个茶就是坏人了吗?”
陈定军仿佛一块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旁的周翠翠跟霍水生两人对视一眼,从他们对话的寥寥几句窥探了到一些事情,又看到林芳芝脸色不虞,两人心里都有了成算。
周翠翠用胳膊肘怼了下霍水生,然后盛气凌人地开口道,“这位男同志,你干嘛骚扰我们林师傅,小心我喊保卫科了!而且我们林师傅是有对象的,她对象不会让她单独跟个男人出去喝茶的!”
陈定军不信林芳芝能这么快找到下家,笑道,“呵呵,小姑娘你别蒙我了,怎么可能?”
霍水生站了出来,推着车子往前一步,开口道,“怎么骗你了?我就是林师傅的对象,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许缠着她。小心我揍你!”
周翠翠也推着车子往前一步,掰着手指头,“我们霍师傅就是林师傅的对象,他是我们食堂二把手,有编制有房子,家里条件还好,妈妈是医生,爸爸是粮食站站长,他还比你长得帅比你壮实……你看看你算哪根葱,也敢来骚扰我们林师傅?!”
周翠翠这么一说,陈定军是哪里都不如霍水生,陈定军心里窝火,只觉得不服气,他看着霍水生穿着工字背心,那露出来的手臂鼓鼓囊囊都是肌肉,比起他来是真的壮实不少。
他咬着牙,直摇头,“我不信!”
周翠翠冷笑,双手叉腰跟个茶壶似的,眼睛一瞪,“怎么,还得把结婚证拍你脸上才信?你再来骚扰林师傅,我就让霍师傅揍你!”
“什么人呢?都堵在门口干啥呢?”孙大爷拿着一根橡胶棍,站在门口喊道。
周翠翠像见了救星一样,连忙喊道,“孙大爷!这边有个流氓,要骚扰我们厂里的同志!”
陈定军一看这不得了了,孙大爷喊了保卫科其他人,手上都拿了棍子过来,赶紧脚往踏板上一瞪,脚踩着自行车灰溜溜地离开了。
周翠翠看了不解气,朝着陈定军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不忘跟保卫科的人叮嘱道,“就是刚才那人,你看到他的长相了吗?贼眉鼠眼的,一定不能放他进来,以后看到他在这边就要赶走!”
三人见陈定军一直没有回来,这才推着车往前走,周翠翠还是有点不放心,跟林芳芝说,“林师傅,待会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好久没看到苏苏了,怪想她的!”
一旁的霍水生像是第一次认识周翠翠,看了她好几眼,扑哧笑了,“没想到周师傅还是个女侠呢,喜欢路见不平,行侠仗义。”
周翠翠瞪了他一眼,“那可不!我警告你啊,你这个林师傅的对象只是私下暂时征用的,你可不许往外说,也不许当着别人的面承认,我们林师傅的名誉可是很重要的。”
霍水生简直要被周翠翠气死,“这还用你说?在你心里我到底是啥人啊,这么没有眼力见吗?”
周翠翠反唇相讥,“谁知道呢,某人可是有前科的。”
霍水生简直无言以对,“周翠翠同志,你就不允许别人犯错误吗?你不能一棒子打死,要给人改正错误的机会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林师傅?”
霍水生求救似的看向林芳芝,林芳芝笑着拍了拍周翠翠的肩膀,“嗯……我这次还是站在女同志这边!要随时保持警惕!”
第40章
开店大吉
临开业前, 林苏每天都不厌其烦地跟老顾客们通知新店地址。
他们生意的火爆程度一如既往,从一开始单卖麻辣小龙虾,再到凉拌菜, 和现在好评如潮的卤制品, 他们这个小摊成为周围居民固定的小食
堂,连外市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听到林苏她们要开店,要开拓新品类,菜价还不变,所有的顾客都是表示支持的态度。
“开店?那太好了,以后带我家孩子一起来吃饭!”
“老板你们新店离我家不远,以后中饭晚饭都去你家解决了!”
“烧烤?听起来怪有趣的,我没吃过, 等你们开业了我立马就去品尝。”
林苏她们这个小摊子已经有了不少回头客, 不是每家都有钱顿顿吃得起小龙虾, 但是一周吃一次也能抚慰肚子里的馋虫。
很多回头客甚至和林苏他们成了朋友,家里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林苏带一份。
林苏今天跟的是李树来摆摊,周文娟带着清洁工具去店里开荒保洁去了。因为要为明天的开业做准备, 今天他们就只带了五十斤的龙虾来售卖。
刚刚卖了一半, 就有带着红袖套的市容监察队人员过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摊子前排队人最多的林苏他们来的。
来人倒是没有暴力执法, 直接查收了他们的秤, 语气很是官方地说道,“你们以后不能在这条街上摆摊了, 有人投诉你们在这条路段严重造成拥堵,严重地影响了市容市貌。”
李树一愣,庆幸今天没让周文娟来, 不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她怕是要吓倒。
李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一人递一根,一连发了半包,对方也是来者不拒,带头的语气倒是好了点,“以后不许在这条街上摆,去其他地方摆,只要不被我们看到了,也就算了。”
知道了对方的不是一网打尽的态度,李树心里也有了底,连忙很是上道地表示,“知道了,以后不在这边路边摆摊了,我们马上就走,不会让同志们难做的。”
领头的见李树上道,心里也很满意,让人将秤还给了李树,还解释了两句,“老百姓们摆摊做些小买卖改善生活,上面没有明文规定,平时也是睁只眼闭着眼,无伤大雅。但是有人写信举报了,我们还是要管的。”
他们边上其他的卖水的卖水果的都没影响,就他们被举报了,看来还是有人在针对他们,如果不是之前租了店面,他们继续选择在这条路上被堵死了,换地方生意肯定没有这边好,就算换了地方对方要是继续举报呢?
李树心里无奈,但是只能收摊,索性今天准备的龙虾数量不多,他们自己家里都能解决干净,但是难免心情受到了影响,这种被人针对的感觉太难受了。
而始作俑者的陈佳儿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看着林苏只能灰溜溜地收摊离开,心里别提多美了,甚至心情颇好地领着一对女儿去国营饭店吃了他们心心念念想吃的面条。
回到家里的时候,脸上还带笑,嘴里哼着小曲,她这心情的变化一下子就被余向东给察觉到了。
“你们在外面吃过了?”余向东问道。
陈佳儿笑着回道,“对啊,他们不是一直想去国营饭店吃面吗?我今天心情好就带他们去了。”
“为什么心情好?”
陈佳儿当然不可能说实话,打着马哈笑道,“没啥,就是心情好。”
小毛舔着棒棒糖,说道,“我看到林苏家卖小龙虾的摊子被公安叔叔赶走了。”她不知道公安和市容监察队的区别,都通通归纳为公安。
陈佳儿顿时瞪大双眼,赶紧去捂小毛的嘴,却被小毛噼里啪啦一顿全给说了出来,陈佳儿气地戳小毛的脑袋,“这糖白买给你吃了,蠢的跟猪一样!”
余向东结合了前因后果,立马就推断出陈佳儿干的好事,简直无语至极,“陈佳儿,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自己买卖做不下去了,就也不让别人做了?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
陈佳儿理所当然地笑了,“做生意不就要你死我活,我心里不痛快还能让她心里痛快?我只是写了一封举报信而已,具体怎么做还不是人家市容监察队做的,我又不能左右他们的行为。”
陈佳儿这番话简直让余向东遍体生寒,陈佳儿为了排除异己竟然在背后举报?余向东是最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因为他的父母就曾被人举报过遭了大难,他是最痛恨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陈佳儿的所作所为彻底踩踏了他的底线,余向东神情痛苦,他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声音沙哑地开口道,“陈佳儿,我们离婚吧,我跟你过不到一起去……房子跟钱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陈佳儿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立马脸上的表情无比狰狞,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余向东,你做梦,我死都不会跟你离婚!你是不是看林芳芝离婚了,你也要离婚去跟她再续前缘?!”
余向东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吼道,“陈佳儿,你能不能不要提无关紧要的人,就算我离婚了也永远不可能跟她在一起!我离婚是因为跟你过不下去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你的性格。”
他补充道,“离婚孩子归我,我怕你教坏孩子。”
陈佳儿简直要崩溃了,她千方百计才跟余向东结婚,好日子还没过上,就要离婚?凭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性格有问题,“我不同意,就算我死了,我都不离婚。”
“随你,我可以去法院起诉离婚,我看过报纸有过这样的离婚案列,不需要你同意。”余向东冷冷地说道。
陈佳儿看着余向东一幅冷酷的模样,这次是真的怕了,她赶紧推了一把呆愣在一旁的大毛跟小毛,带着哭腔说道,“大毛,小毛你们说话啊,爸爸要离婚,他不要妈妈了!”
大毛跟小毛以前还嘲笑过林苏爸妈离婚她没爸爸了,现在落到自己头上,都怕得要死,两人一左一右抱住余向东的大腿,嚎啕大哭,“爸爸不要离婚,我们要妈妈,我们不要后妈!”
余向东少年失孤,最是看不得小孩子哭,他看着这两个孩子哭地这么惨,他又开始心软了。
陈佳儿看他脸上露出心软的表情,顿时心里有了把握。
她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别离婚吧,破碎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不好。上次我听一个顾客说他家有个亲戚在羊城倒卖服装发了财,要不我们去趟羊城吧,把孩子丢给爸带……或许换个环境,我就会好点。”
余向东看大毛跟小毛哭地实在是可怜,又见陈佳儿满脸哀求,他心里痛苦纠结,终于是无奈地说道,“陈佳儿,这是我给你,也是我给我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做买卖就好好做买卖,不要再使用一些损人不利己的手段了。”
陈佳儿跟他赌咒发誓,余向东点了点头,他眼中的神采暗淡了许多。
他想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吧。
…………
林苏她们家的饭店“好味来饭店”在一个周末开张营业了,她们这排商铺只有零星几家,有卖一家百货店,有一家裁缝店,就他们一家卖吃食的。
李树连放了好几串鞭炮,林苏跟李婷捂着耳朵,躲在一旁咯咯地笑。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热闹闹的,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周围几个店铺的老板都跑出来看热闹,周围职工楼的住户也探出脑袋看热闹。
有不少老顾客跟亲朋街坊捧场,一下子就把店里六张桌子给坐满了,李树急的满头大汗只能搬了几张桌子放在店外又临时摆了几张位置。
就算都这样了,还有客人没地方坐,只能打包回去吃或者在一旁乖乖地等位置。
为了讨喜气,林芳芝他们三个大人要做事只能穿白色工作服,只能让两个小朋友穿上新扯的布料做的红裙子,站在门口当门童。
林芳芝脸上一片喜气,眉目间神采飞扬,她现在做事风格落落大方,热情地招呼着进门的顾客,她急性还挺好的,只要在她这边买过菜的顾客,她都能跟人家攀谈上几句,让对方有种宾至如归的错觉。
介绍起新店活动的时候,她也是侃侃而谈,十分卖力,“我们今天主推的是盖饭,一共有八种口味,四种素菜浇头四种荤菜浇头,可以看我们店里的小黑板,上面有每道菜的价格。另外还有十几样特色小炒和卤菜可以选择!今天消费的顾客再额外赠送一碗冬瓜海带汤。”
“祝大家用餐愉快。”
李树跟周文娟看着林芳芝大方控场,两人忍不住悄悄嚼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