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电光石火间, 蓄力到极至的虞妗妗倏地侧身潜行,她发难得突然,只助跑了两下身体便突至诡异神像的身前;
磅礴的妖力势如破竹, ‘铛’的一声震响, 生生撕裂了神像外围的禁制。
她爪尖锋利的猫爪用力之下, 诡异神像捧着嘎巴拉碗的左手臂, 从手腕处直接被她斩断。
坚硬如金石的异鬼手掌飞旋落地, 恶臭熏天的腐血从断裂口喷射而出,连同发黄的头骨碗也摔落在地上。
神像正中的青褐色巨眼一时不备, 露出惊诧和愤怒:“你……?!”
虞妗妗嫌弃地擦了下手上浸透的腐臭污血,冷笑道:
“冀环, 你还当我是数百年前的傻子吗?”
“你究竟是为了妖族兽族, 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骗骗我也就算了, 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怎么说, 如若冀环当真一心为了兽族, 虞妗妗真的会迟疑。
作为由普通兽类一步步修至大妖的她, 最能理解兽类修行多么不容易,知道兽族相比人类一直处于生物链的低端位置。
可冀环不是。
数百年前的她, 便不喜欢苦修;
为了轻松增加道行她不仅吞噬普通人类,还强行夺舍了很多小妖的道行和性灵。
数百年后的今天, 为了达成目的,数不清的兽类和妖族被她利用,受她挑唆和人族对立。
小南村后山被残忍猎杀的野生动物们;
村中夺舍顶替普通人的兽族们……
它们的死,不过是冀环用来掠夺人魂和血气的工具。
还有最近网络上挑起的恶意争端,不知有多少流浪动物因此遇害;
她放出去的祟气以乡镇各地的动物为传播载体,其中又有数不清的兽类因被祟气侵蚀,感染而亡。
从那每一桩血案之后, 虞妗妗都能清晰看到冀环的私心,利用。
她只是打着要替妖兽鸣不平的幌子,踏着任何种族的尸骨,达成她想要成神的目的。
彼时的她还是妖兽呢,都为达目标不顾兽类的死活;
真让她成了神,成为此间世界的主宰……
那么天道将秩序崩塌,异鬼滋生。
不仅仅是人族、一切生活在俗世中的种族,皆会沦为秩序失横下的蝼蚁。
到那时候,整个华国的沦陷,迟早会扩大、波及到全球。
全世界的文明都将倒退千年,好不容易才清剿完毕的旧藏地异鬼会再度滋生。
对妖兽族群来说,灵异复苏邪神巡境的灾厄世间,也绝不是什么好的生活环境。
虞妗妗从未想过再次和冀环的见面,居然会让她如此不适;
脑海中对过往为数不多的回忆,都变了质。
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就像她有一只很珍重很不舍得品尝的果实,她久久地放在橱窗中时不时拿出来展示;
当她终于切开果子,却发现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里面早已腐烂不堪。
“你要是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至少还觉得你有魄力,够狠心。”
虞妗妗顿了片刻,表情隐忍:“可你非要扯着为了兽族的旗帜大义……冀环,这真的很恶心。”
神像正中的巨眼瞳孔收缩,面目上薄薄的皮肤抽搐;
它视线挪移,看向自己断裂的左手臂。
片刻断裂面的血止住,迅速增生的物质从神像的血肉中钻出,重组那一条断肢。
“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点化之恩,是你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虞妗妗神情执拗:
“我渡劫失败,其中有没有你的手笔?”
她一直清楚,自己于冀环丰富多彩的世界中,只是一个蜉蝣过客;
但她不在乎。
不论如何是冀环点化了她,让她得以走上修行一道,冀环对她来说是特殊的存在。
可若是那份恩情,掺杂的是假意呢?
若冀环对她,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呢?
虞妗妗知道眼下纠结那些过去没有意义,但她无法让自己不在乎。
蠕动的粘稠物质重新组合成神像的左掌;
那扭曲的五根手指扭曲折动着,像是几条嫁接上去的蚯蚓还不能良好适应。
“阿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呆板无趣,能在枯山之中稳坐千年,我只是年轻气盛时犯了一些大家都会犯的错误……”冀环长长叹息:
“这个世界的真理应当是弱肉强食,强者吃弱者,合该天经地义,凭什么因此就给我施加孽力,让我修为停滞,断了我的得道之路?”
“我没有办法,这些年我努力过,试过很多途径可都不行!是天道和人类先不给我生路啊……”冀环喃喃自语,语气逐渐坚定:
“天道不给,那我便抢。”
“既然抢不过来,此间万物都要陪我一起沦陷!”
她没有正面回答虞妗妗的质问。
但虞妗妗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一瞬间的失望和难以言喻的滋味,让猫妖金色的瞳仁不断缩紧。
原来冀环当年点化她之后,隔几年回来看一眼,不是因为挂念她,而是来看看猎物养没养肥。
自己渡劫时突兀的五雷轰顶,轰得她肉身破碎只剩残魂,也并非天道抽风,针对她不让她修成神躯……
而是拥有她一半灵魂本源的冀环,在其中动了手脚,恐怕是想要趁她渡劫虚弱时将她夺舍,夺取她的道行和神格。
天雷不是在针对她虞妗妗,而是要轰击冀环。
目光一寸寸冷凝,虞妗妗唇瓣紧抿;
她不再说话,周身澎湃的妖气却像野火似的节节攀升,把四周的鬼气都烧灼得‘噼啪’作响。
远处近处的天师府术士还在厮杀搏斗。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此间鬼蜮的可怖,知道自己的修为和生机在不断被吸走;
却无一人后退。
顶在最前面的老一辈承受着最多的压力,衣衫皆被鲜血浸透。
那一双双沧桑的眼眸一改平日里的和善,眼中闪烁着熠熠火光。
湘派阴门的掌教婆婆手持枯木手杖,生生撕碎了咬在她手臂上的鬼物,扬声嘶吼:
“想让俗世陷落,先问问老婆子我答不答应!”
混乱的鬼蜮战场中,饶是众人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术士们手持的法器依旧拼命挥动,红着眼朝翻腾的鬼雾进攻。
而中心区域的废墟,爆发出动静巨大的撞击。
几十次的激斗之下,巨大的金色兽眼虚影出现在虞妗妗身后,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她重重落地时,身后的长尾卷住右腿,呼吸一起一伏。
情况不太对……
她道行深,修为在鬼蜮之中最高,按理说此间就算即将孕育鬼神出世,对她的压迫感也不会过于强。
但眼下虞妗妗却有一种难言的紧绷感。
无形的束缚之力,如影随形地缠着她拖着她,让她浑身难受,放不开手脚。
更加奇怪的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溢出的腐败感,正在改变着她的身体、灵魂甚至是妖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体内放了一条蛊虫,虫子在血肉和五脏六腑中穿梭,腐蚀着她的内里。
偏偏虞妗妗自己都不知道,那股怪诞的变异从何而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莫名觉得自己的体表,在以肉眼不可见的微弱趋势异鬼化,淡淡的腐朽气味透过皮肤毛孔往外溢出。
她抬眸,冷冷看着废墟中被自己打得破破烂烂,却依旧□□的诡异神像:
“你对我做了什么?”
神像断裂的身躯‘咯吱咯吱’扭动,缓慢地拼接回原样,内里的冀环只嘻嘻笑着。
她不应答,内心焦躁的虞妗妗便自己环视、观察。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巨大祭坛上,她看到正中央的小圆坛上,那颗跳动的、腐烂的破碎心脏。
无数细小的锁链缠住它;
像连接的脐带一般刺入它;
诡异的力量在跳动的心脏和天际巨鬼之间流动…
虞妗妗盯着看了片刻,她的耳中只剩下‘砰砰’的跳动声;
她胸腔内的心脏逐渐变得和祭坛上的那颗同频,像一把敲击在她胸骨上的小锤。
顺着她的目光,冀环知道她发现了,便不再隐瞒和盘托出。
那祭坛之上的破碎心脏,是虞舒月的。
心脏之中有虞妗妗现在这具身体原来主人——也就是苗小娟的残破性灵。
当初虞舒月为了换命,曾把惨死的苗小娟招魂而来,并吞噬到自己的身体里。
她不知道背后教唆她那么做的冀环,目的是为了躲过天道,强留住苗小娟的一丝灵魂本源;
虞舒月她只是个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