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没想到她居然这般敏锐,眉头皱了一下,“有人又怎样,没人又如何,反正你和那些狗天师都死到临头了,就别费心了。”
“是么?”虞妗妗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微不可见的讽意:“你就如此自信所愿能成?”
“白玛你有没有想过,教你的那个人有钱有脑子更有手段,对方那么厉害,为何不自己单干,要找到你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合作。”
“据我观察,你是在朝着密宗神系中的‘吉祥天’异化,你想要让自己和死去的女儿都融入密宗神,一举从普通人类变为鬼神……”
“如此丰厚的果实,凭什么轮到你们母女采摘?”
在虞妗妗一声声的质问中,气定神闲的白玛表情不断变换。
她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当年的一些画面,去审视判断。
十几年前的她身在内地,确实孤立无援;
哪怕是她的亲生女儿,也无法真正理解她、共情她。
每逢过年过节或者桥鲁·多吉的忌日,白玛总会买上一些香烛纸钱祭拜,对着火舌跳跃的盆子愣愣出神,喃喃自语着内心的痛苦。
作为桥鲁·多吉的‘明妃’,白玛一直很崇拜对方。
在藏地还未解放密宗仍然兴盛的那几年,两人还没有逃亡内地,彼时的桥鲁·多吉是庙里主持的亲传弟子,是尸陀林主选中的‘佛子’;
他在寺里有很高的地位,不出意外的话等老主持圆寂后,他就是下一任主持。
庙里的喇嘛们说,他们是神佛座下的修习金刚;
受到密宗神的庇护,他们无论是圆寂还是意外死亡,灵魂都会归于无上天。
白玛坚定不移相信着这一观点。
她相信桥鲁·多吉身为佛子,灵魂一定在无上天内。
多年之前的某天,因为一些小事情绪再度崩溃的她,忍耐不住进行了私下的祭祀。
白玛买了牛血羊肠,割开了自己的皮肤放血,作为祭祀的血食贡品,祭拜密宗神和无上天。
她期望通过祭祀召唤出密宗的神迹,唤出桥鲁·多吉在无上天的魂灵…
然而直到这场祭祀的最后,直到她身体里的血都要流干了,神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
正当白玛内心摇摇欲坠的信仰濒临崩塌之际,一个奇怪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第163章
神秘来者声称可以帮助白玛。
可以让她看到密宗神再次降临世间的那一天。
甚至能让她也拥有比肩神佛的能力和地位。
起先白玛当然不信。
可对方展现出来的种种手段, 渐渐折服了她,也让她知道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怪力乱神。
密宗鬼神不是虚假的。
白玛心里也有过疑惑,问过对方为什么要找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合作, 为什么要帮自己?
对方只是缓缓除去兜帽, 露出一张形容怪诞可怖的脸, 告诉她:
‘因为我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 也是被那群排除异己的天师所害!我恨那些人类!’
‘就因为我是妖, 而你们密宗是异教鬼神,所以都被他们打成了异类和怪物, 沦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我帮你们,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们都恨那些打着惩恶除奸幌子的人类!’
‘只是我再怎么厉害终究是单打独斗, 可你不一样, 你所信奉的密宗神系若是能复苏, 就有无数夜叉鬼物降临人间, 届时人间沦为尸山血海便能报仇血恨!’
‘……’
对神秘来者的话, 白玛半信半疑。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年来, 对方都尽心尽力地帮衬着她壮大密宗势力,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她那点怀疑本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今时今日, 又被虞妗妗几句话勾起,让她无法不去多思。
白玛告诉自己,这是虞妗妗和狗天师们的离间之计,她不应该怀疑盟友。
可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安,怎么瞒得过观察力敏锐的大妖。
虞妗妗不断添柴加火:“事成之后,你立地成神,所愿皆成。”
“背后付出良多的人却什么都捞不着, 难道他是在做慈善吗?真的有如此不图回报之人吗?”
虞妗妗不给脸色越来越差的白玛思索的机会,继续输出:
“要么是那人脑子有问题,要么……对方的胃口大到你无法想象不能接受。
你觉得这二者,会是哪一种呢?”
“就连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对方都没有露面,反倒是你白玛又是叫嚣又是得意,你不觉得这情形很熟悉吗?”她目光冷清,抬起手指了指头顶:
“你和那置于外侧、充当吸引火力的保护壳的鬼子母,有什么区别?”
‘砰砰、砰砰……’
白玛的心跳加速,隐隐的不安感不受控制地放大。
她的心神都被虞妗妗点破的阴谋一角牵扯,根本没注意到虞妗妗在缓缓释放出妖力,周身的气势节节攀升。
是啊,真的有人能那般无私吗?
她那位盟友,当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吗?
“大祭司呢?”白玛突然扬声,质问身侧的喇嘛们:“谁看到大祭司了?!”
离她最近的几个喇嘛吓得浑身一颤,皆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眼瞧着他们内部自己小乱起来,注意力分散,虞妗妗运气妖力:
“动手!”
她知道徐静和的顾虑,无非是顾及对方手中的那些人质。
但越是这样,越不该束手束脚。
尤其在非常棘手的情况下,这般行事无异于告诉对方软肋在什么地方。
刹那间虞妗妗便像离弦之箭,趁着喇嘛们失神的空隙,带着狂躁的妖力冲向他们。
她身后的徐静和只迟疑了一瞬,也抽出身后背负的薄剑:“上!”
一时间不仅是徐静和带领的天师支队,其他登顶埋伏、时刻准备支援的天师术士也都分涌而上!
数以百计数的天师术士,发起的攻势声势浩大。
白玛吓了一跳。
视野内一张张正气凛然的面孔怒目而视,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
她一咬牙,怒斥身边的喇嘛顶上。
可那些光头喇嘛们面面相觑,脚底下像是沾了胶水,磨蹭半天往前挪动了一点点幅度。
相比天师府里的天师‘正规军’,他们很多人在洗脑加入密宗之前,都是普通人。
能力有限,胆子还小。
不久前他们能和天师府的人打得有来有回,完全是白玛放出了圈养的小鬼,
眼下没有鬼物,就一个个生怕自己挪快了顶到前面会变成炮灰,都想往人后躲。
白玛打眼一看就晓得他们在想什么,看看对面气势汹汹的天师,再看看自己这边的窝囊废们,气得胸口不顺。
“一群废物!”
她低吼一声,抬头看向天际悬浮的巨鬼相,手上结了个咒印。
那是催动巨鬼相身上的禁制的咒印,也是她最大的杀手锏。
那些白痴天师根本不知道,黄家庄中的鬼蜮之力,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坟场!
咒印既出,白玛畅想中的天地巨变、鬼气浩荡完全没有出现。
那悬浮于半空的巨鬼相依旧端着悲凄和神悯,一动不动。
巨大的惊惧,让她耷拉的眼皮都瞬间睁大,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天际的巨鬼:
“不!不!你动啊!!”
白玛结印反复变化,几乎将她会的术数咒印全部使了一遍,却依旧无法撼动巨大的鬼物。
在极度的恐慌和失措中,虞妗妗的身形近在咫尺!
猫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鎏金色的双瞳中映衬着白玛扭曲的面容;
她抬起的手臂借助旋体的惯性,狠狠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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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的巨大鬼物静静沉浮;
那双流淌着暴戾鬼气和痛苦的细长双眸,微微垂下,以一种绝对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看’着下方人头攒动的小人。
因着它的沉寂,天师府突然发起的攻势顺利得很异常。
没有鬼物的协助,密宗吸纳的那些光头喇嘛和传教士,都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轻轻撕两下就节节败退,恨不得当场就原地求饶。
至于他们的领头人白玛,在虞妗妗毫不收敛的攻击下,佝偻的身体狠狠撞在村庙的墙上。
她被按着打,血水吐了一口又一口。
明明是一把老骨头了,却因身体上出现了异化,身子骨远比普通人结实抗揍,想死都死不掉!
她只能被迫当一个‘沙包’。
不断的撞击下,峰顶的村庙外墙都塌成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