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们没空溜它时,它常常自己觉得闷了,扒拉家门要出去,和楼下的狗玩一会儿又会自己跑回家。
没想到平安那一去就走丢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回来。
夫妻俩也去小区物业,试图调监控找狗,没有结果。
他们也打印了平安的照片和寻狗启示,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给他们打电话。
在这个节点儿子胡晨又生了怪病,断断续续好不了,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的夫妻俩也就没工夫纠结丢失的平安了。
除了胡晨每天哭一哭、闹一闹,要他的平安回来。
夫妻俩为了平安争执片刻,勉强平静下来后,都颇为无措。
胡铄问道:“小师父,我们再买一条黑狗养在家里行么?”
闻言虞妗妗缓缓侧目,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冷,半晌勾唇笑问:“你以为起作用的单纯是狗么?如果买回家,新的狗对镇邪没有作用又怎么办呢?随随便便关在家里养一养,还是再任由它走丢?”
土狗在村野中肆意惯了,怎么可能一入城市,就变得乖巧,需得有人教它训它。
如若经常遛狗,想必狗也不会乱拉乱尿。
如若耐心教导,想必它也未必改不掉坏习。
说它忽然凭空乱吠,精力旺盛,很有可能是它那时感受到了什么威胁到主人的东西,在保护主人……
这些动物与之俱来的习性虞妗妗都懂,自然也清楚对胡铄夫妻俩来说,平安只是抚慰儿子情绪的载体。
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宠物,却也没有苛待平安……
道理虞妗妗都懂,只是这一刻她钻了牛角尖。
听着她忽然带了刺儿的语气,在场唯一清楚虞妗妗真正物种的祝檀湘心道‘坏了’。
虞妗妗是猫,胡烁那句‘随便买条黑狗’,可能会让同为动物的她不太舒服。
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青年轻咳一声,直接接过话茬,对胡铄夫妻道:
“胡先生,如果真是平安保护了晨晨这么多年,那它可是你们家的功臣,难道你们就、就不找了?再随便买一只小狗回来,你们也得考虑清楚,对晨晨身体不起作用的话,你们该怎么安置它。”
“当然,我们并不是要对您家的决策指手画脚,只是觉得平安和晨晨从小一起长大,应该也算意义非凡,是一段难得的缘分,就这么断开未免有些可惜了……”
胡铄忙道:“小祝师父说得对,我俩的意思是,平安要找!当然要找!只是怕没找到的日子里晨晨再次出什么问题,才想要不要再领一只小狗回家,但是您说得也有道理,得对小狗负责。”
一旁的王安惠也连声附和。
虞妗妗沉默片刻,心里莫名的不愉散了。
她早该明白,人类怎么可能和阿猫阿狗共情,牲畜的命最是低贱。
哪怕费尽心力成了精,在人道眼中也是邪魔歪道,何况是随处可见的土狗;
不过是闲暇之余的消遣,
这个道理很早以前就有人同她讲过无数遍,她不该因为在人类世界生活了短短一个月,就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心情不好,虞妗妗语气也凉了下来,她倏地攥紧赵有弟的魂魄:
“还有什么没抖落干净的?我耐性可不太好。”
清风鬼敏锐察觉到了年轻天师的冷漠,心中警铃大作,登时把有的没的全都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净。
据赵有弟说,她之前是真想对胡晨动手。
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感觉到胡晨的魂魄不稳,几次接近对他的影响都不大。
赵有弟再想动真格,又会被胡晨家里那条异常敏锐的狗察觉到恶意,对着她龇牙咧嘴不停狂吠,狗嘴里喷出的阵阵阳气让她不适。
几次之后,她才讪讪放弃。
没想到前不久狗一走丢,她再靠近胡晨时,就觉得他的魂魄没那么稳固了,窍也松了。
赵有弟还感到奇怪呢。
她也没多想,只觉得这是件好事儿,就开始了日夜缠着胡晨害命,把他的魂儿勾走。
她故意每次都把胡晨的魂魄抓到坟地、墓穴、死水沟子、深山老林这种藏污纳垢的、最容易滋生孤魂野鬼的地方,就是想看着胡晨的魂魄被困住回不来,被那些鬼魂撕碎。
因为一旦离体的魂魄被破坏,或者离开身体太久无法返回,胡晨就算还活着、还有一分魂三分魄在身体里,也会变成一个傻子痴呆。
到时候曾经聪明伶俐、处处压过宝贝曾孙一头的臭小子,变成和天龙一样——甚至比天龙还要傻,变成个没有意识只会流口水的痴呆,看他那对父母还怎么出去耀武扬威!还怎么天天来碍自己的眼!
赵有弟可太想看这副画面了。
只是令她更意外的是,胡晨的窍虽然被她踩通了,魂动不动就离体,可总有一缕莫名的、她也不知道到底哪儿来的力量,牢牢护着胡晨的魂魄本体。
魂儿跑远了,那力量还能把他拉回身体,实在奇怪。
赵有弟没在胡晨身上发现什么特殊宝物,百思不得其解她也就不想了,反正继续下去,胡晨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弱;
她还能感觉到,那股护着胡晨的力量也在逐渐消失,现在只剩很淡很淡。
要不了多久全部消失,彻底没了保护,那时就是胡晨倒霉的日子!
听到这儿,虞妗妗已基本确定,自己在胡晨命理上看到的另一条紧密相连的虚线,就是黑狗平安的。
是平安一直在像亲兄弟那样,保护着小主人胡晨。
可一只狗,有这么大的本事么?
虞妗妗想到了什么,忽然问胡铄:“你老家是哪里的?平安是哪里生的?”
胡铄愣了,“我老家?是一个很小的县城,小师父你应该没有听说过,而且距离南市很远,我们每次回去都费老大功夫……”
他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废话,才说到正题:
“……是晋省并州的小县城,名为娄烦。”
娄烦?
虞妗妗心中的疑窦顿时解开了。
难怪平安身为一条普普通通的狗,能与胡晨命理相连…
她脑海中有记忆的典籍中,有过这么一册记录:
‘娄烦,地域偏僻环山,狼害多,盗贼多,故人多爱狗,家家户户饲狗为友……’
而某本偏门术中也记载着:
娄烦狗俗。
第16章
娄烦人爱狗, 这是胡铄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他们村县里几乎是每两户人家中,就有一户人家在养狗。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自打胡铄有记忆起, 就在和邻居家养的狗子们走街串巷。
村里随处可见悠闲溜达着的、不知哪一家的狗。
驱逐、打砸流浪狗的事情, 也很少会出现在他们村县中。
甚至还有一些人家会在大门外常年放个破碗, 时常把家中剩菜倒进碗中, 过路的流浪狗饿了, 可以随便吃。
幼年的胡铄躺在炕上,窝在母亲的臂弯里, 听她用轻柔的声音唱儿歌,哄自己睡:‘狼砍柴, 狗烧火, 猫儿上炕咬窝窝, 咬下两个大窝窝……’①
他晌午和邻居的狗打架, 输了, 想捡地上的砖头砸狗脑袋, 被母亲严声呵止心里委屈:‘妈,咱们县的人咋都喜欢狗?狗真惹人烦, 我就喜欢兔子。’
‘瞎说。’母亲轻拍了他一下,‘狗是忠臣, 护主!’
在他们娄烦流传着<三元村黑狗救主>这样一个故事。
说是过去金兵南下时,一位姓李的朝臣直言进谏,力主抗金惹得皇帝发怒,要株连李家九族。
李大人被困府邸,无法向老家通风报信,一筹莫展时从老家带来养的一条大黑狗冲他狂吠不止。
他心中惊疑,问黑狗说:‘难道你要救我李家一门吗?如果是的话就叫三声。’
大黑狗真的冲他叫了三声, 他大喜过望,在黑狗脖子的铃铛里藏了秘信,让它从狗洞钻了出去。
黑狗一路上风餐露宿、饥肠辘辘啃草根,终于跑回老家,直接累死在李家老宅的门口。
老宅的人认出黑狗,在它尸体上取到密信,这才得知自家即将被满门抄斩,连夜通知远近亲族隐姓埋名、赶紧逃跑。
其中有几支就逃到了娄烦的三元村,落地生根在此生活,他们为了感激黑狗,在族谱上绘制了黑狗的画像。
这个故事或许有夸大、杜撰的成分,但狗在娄烦人的生活中,的确有着重要作用。
娄烦地偏落后,早些年不少人家放牧为生,又因临山,常常遭遇狼害。
于是这些牧羊人就养狗防狼,成功让他们的损失大大减少。
这些年县里村里逐渐发展起来,修了新路后,很多年轻人更向往大城市,外出读书打工,很多与狗相关的习俗和故事都逐渐消失。
但在村县中,娄烦人对狗的偏爱还是处处可见。
每到二月二龙抬头,娄烦人要蒸面窝窝头,他们会捏一个‘狼’的形状放在窝窝里,全部蒸熟拿到饭桌上,先把‘狼’给家里的狗喂了吃,才会陆续动筷子。
胡铄生来就不喜欢闹腾,对狗的喜爱度一般。
偏偏母亲总觉得狗保家,给他理发剃头时总在两耳上头留一缕发茬,形似狗耳,他常常觉得幼稚丢脸,十二岁生日一过就剃干净了。
再之后他考到大城市,更是觉得老家很多与狗相关的习俗与传说,都很落后迷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多年之后的今天,会被告知一直守护他孩子的,就是老家出生的一条土狗。
呆愣中,胡铄听到那姓虞的小师父说:
“畜类之中,家养的狗尤其好养活,所以人类会在自己孩子小时候,给孩子起个小名——狗蛋、二狗、狗娃…希望孩子能像狗崽一样身体强壮。”
“娄烦狗俗较为特殊,家中人会把新生的孩子抱到院子,如果先碰到院子里的狗,就给孩子起名‘创狗’、‘狗拴’,也可能是驴子和牛,那就叫‘拴驴’,若是没有家畜呢,可以依靠家里种的树叫‘桃拴’、‘栓杏’等等……”
虞妗妗脑海中有典籍,知道有的人家还会取两段红绳,从中间剪开;
一段系在孩子的身上,一段拴在家禽身上、或者树木枝条上。
总而言之,就是希望孩子的身体像是牛羊一样康健,像树木那般长寿。
一旦把孩子和某只家畜、或者某棵树连接,这家人就会好好养着家畜,也不会砍掉树木。
像家里养猪的人家,哪怕抱着孩子先看到猪,也不会给孩子起名‘创猪’‘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