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虞衡回过神来,猛地摇头:“我不去!”
想也知道虞妗妗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他过去不是自找没趣么?
但饶是他十分抗拒,在虞正龙真的动怒的威逼目光下,还是苦着脸磨磨蹭蹭往人群的中心挪动。
那一圈人都是叫得出名的商界大佬,虞衡都得喊叔伯阿姨,正谈笑风生。
他顶着四周针尖儿般的视线,硬着头皮走近。
富丽堂皇的正厅天花板,垂吊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晶灯,清透的灯光洒落在焦点的女人身上,虞衡第一次觉得她那么距离遥远高高在上。
“你是……虞正龙的儿子吧?”齐家明笑眯眯的,“怎么过来了?”
旁边的朋友笑道:“肯定是来给顾姐祝寿的。”
“是,祝顾阿姨生日快乐,岁岁平安福寿双全。”虞衡先点头,强笑着说了些吉祥话,赖在原地没走。
周围人:?
这是什么情况,有事儿啊?
想到虞齐两家以前的联姻关系,旁边齐氏的合作伙伴、齐顾夫妻二人的朋友都先入为主,以为虞衡突然过来,是和这件事有关;
他们正准备默默看戏,便听虞衡闷声开口:
“姐姐,爸喊你…回家吃饭。”
他说话时根本没敢看虞妗妗的眼睛,对这个亲姐姐,他现在满心只有畏惧。
姐姐?
周围人皆是一愣,心有不解。
虞衡的姐姐不是虞舒月那个丫头么?
他们这一圈人年纪最小的也四十出头了,都是和虞正龙同辈分的人,虞衡这是在叫哪个?
不对,并非全都是中年人。
他们之中确实有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这齐家奉为座上宾的天师虞小姐,可不是虞衡的同辈。
虞衡喊虞大师姐姐……?
疑惑之余,众人突然意识到这位虞大师虞妗妗的姓氏,确实和虞衡、虞家一样。
在场的都是人精,稍加一琢磨便知道里头有事!
这是有大瓜啊!
原本想说话的闭嘴了,想去拿东西的停了脚步。
虞妗妗神情淡漠,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僵持了足足十几秒虞衡实在忍不住了,又提声喊了一句‘姐’。
顾荇烨轻咳一声,温声道:“虞衡,你认识虞大师吗?”
“喊我吗?”虞妗妗状似惊讶抬起眼,带着点戏谑,“认错人了吧,我孤家寡人一个,家里都死绝了,可没什么哥哥弟弟。”
她没说瞎话。
作为野猫修成的妖物,诞下虞妗妗的自然也是猫;
只不过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没她那么好的运气,没有开智,只是最普通的野猫,寿命不过十余载,早在千百年前就都死了。
虞家人是原身的亲人,不是她的。
周围人本就关注这边,虞妗妗说话的声音又不小,附近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在议论自己……
虞衡脸色涨得通红,不可置信地盯着虞妗妗,似是没想到她会‘睁眼说瞎话’直接不认自己。
他胸口起伏,想大喊出虞妗妗就是自己亲姐姐的事实,可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他到底没敢。
看他这幅窝里横的怂样,虞妗妗轻嗤。
“虞衡这小家伙,可能是认错人了吧。”顾荇烨温温和和递了个台阶,实则更把人架着下不去。
认错成谁才会喊人家‘姐姐’?
虞家这么多年只听说过有一儿一女,从哪里又多出个姐姐?
不远处杜若菲把这一幕收入眼底,当即红了眼眶:“她…妗妗她不愿意认我们,她果然心里还是恨我们!”
“都怪你之前犹犹豫豫不把孩子接回来……”
“闭嘴!”虞正龙一声低吼,咬牙切齿呼吸加重:“生命都是父母给的,没有我,她能生下来吗?”
他怎可能眼睁睁看着泼天的好处从嘴边溜走?!
这个亲那孽女是不认也得认!还能让她反了天不成!
于是当虞衡节节溃败,打算应着顾荇烨认错人的话赶紧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道隐忍悲愤的熟悉声音——
“闺女!”
虞正龙携着妻子,满脸激动快步走近,“你……你在外面受苦了,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弄丢了你!”
“嚯?!”
支起耳朵吃过的人骤然听到这么炸裂的信息,登时都忍不住低呼抽气。
…………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本该是来参宴祝寿的南城各名流,像瓜田里来回横跳的猹;
从两方微妙诡异的对峙中,了解了大概情况。
这位齐家都尊着敬着的年轻天师,居然才是虞正龙和杜若菲的女儿!
二十年前虞氏夫妻二人刚从港城抵达内陆,碰上杜若菲因奔波劳累早产,在临市小县城的医疗所诞下了一名女婴,也就是虞妗妗。
这个孩子却在医院里让人抱错了,留在了临市乡下那家抱错的人家中。
夫妻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帮别人养了二十年孩子,前两天才意外发现此事。
“我知道这件事,和你妈妈整日整夜得睡不着,我们心里难受啊孩子!”虞正龙声泪俱下,演技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这不大前天刚把事情查清楚,我就想着让你弟弟把你接回家,从今以后好好弥补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虞妗妗没再装作不认识,她今日的目的本就是扒了虞家那层假仁假义的外皮。
她顺着虞正龙的话说道:“哦?既然你们查到了当年抱错之事,肯定也知道过去二十年里,我在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原身生前从有记忆起,就在浸泡在劳作和斥骂声中。
那对换了孩子的伥鬼夫妻稍有不顺心,就把怒火发泄在原身身上,挨饿罚跪都是小惩罚,动辄更是非打即骂。
甚至连原身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都不让她去读,要把她随随便便嫁到小县城收彩礼。
不仅要吸干原身的血,还要敲碎她的骨头吮吸脊髓。
虞妗妗到底不是受害者本人,无法切身感受到这个女孩子过去该有多么无力受害者,她在诉说原身惨淡的过往经历时,只有深深的怒意。
“‘我’带着证件想要逃离苗家的那个晚上,他们带着一群打手追上了‘我’,亲口承认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当年他们是故意调换了‘我’和虞舒月。”
“为了让‘我’闭嘴,让这件事永远不被揭穿,他们决定杀人灭口,用一块沉沉的大石头绑住‘我’沉入了湍急的河水。”
“只不过‘我’命太硬,他们并未掐死‘我’,只是让‘我’陷入了短暂的窒息昏迷,就连绑住的石头也没能让‘我’困死在湖底,硬生生捡回一条命。”
并不是。
姓苗的掐死了原身。
沉重的石头和绑死的绳索让尸体坠入湖底。
她借尸还魂之际,这具身体都泡得肿胀发白。
“比起虞先生现在在这里上演慈父情深,我更好奇你查到苗家所作所为后,有为‘我’做过什么吗?是报警抓了苗家人,还是立案当年之事了?”虞妗妗语气好奇,“总不会……什么都没做吧?”
虞正龙笑容一僵。
他派去临市的人倒是前往苗家看过,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苗家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心里清楚那些腌臢事多多少少有养女的手笔,以为苗家人是在虞舒月的授意下提前跑路了。
虞正龙还把虞舒月当成没使用过的优质资源,指望她和齐家、或者哪个强势的集团联姻,为自己带来更多好处;
对有意换了孩子的苗家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让底下人去查。
反正虞妗妗还活得好好的,不是么?
他哪里知道姓苗的跑哪儿去了!
至于报案……当年之事他遮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警局立案调查。
眼见他支支吾吾答非所问,只一味的演苦情慈父,周围其余人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在场的都是南城名流,哪家没有点狗血烂帐,可像虞正龙这么不要脸、心狠手辣的人他们还真是少见。
一时半会儿厅内的窃窃私语声愈发变大,实在是吃瓜人太过震惊,难以压抑。
“我的妈……谁能想到今年都要结束了,还能让我吃上这么炸裂的瓜!真假千金竟在我身边?!”
“虞舒月亲爹亲妈太恶毒了,你们听到了吗,他们想把抱养的孩子掐死溺亡啊!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我要是这姐妹,我也膈应这一家人……既然查到了实情,虞正龙和他老婆还把虞舒月带到宴会上来?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孩子伸张正义,不把鸠占鹊巢的人赶出去?太让人心寒了。”
“呵呵,虞家一直挺势力的吧,虞舒月和齐澜还有姻亲呢,他们家哪里舍得放弃。”
“真看不出来老虞是这种人…”
“早不认亲晚不认亲,看到女儿和齐叔叔顾阿姨交好之后,就着急忙慌在顾阿姨生日宴上哭起来了,为的是什么我不说哈。”
“等等我发现一件事,如果虞家抱错了孩子,那真正应该和齐家联姻的人就不是虞舒月,而是这位虞妗妗了,怪不得他们那么急着赶鸭子上架呢。”
“所以虞舒月这些年穿金戴银,都是偷了别人的人生啊,平时看她温温柔柔,真想不到是这种人……”
“……”
还深陷震惊中的徐晓畅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顿时抬头怒道:
“吴婧你落井下石!是,换掉孩子确实是舒月她……她父母不对,可她是无辜的啊!她当时也是个小婴儿,换孩子又不是她能选择的,你凭什么要恶意揣测她?!”
蛐蛐声最大、一点都不遮掩的女孩子,正是先前因一枚钻石和虞舒月结仇的吴婧。
她妆容精致,穿着黑色的小礼裙正和姐妹八卦得起劲儿,闻言一扬眉毛,双手搭起就开始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