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反应比起兵贵神速的箭矢还是太慢了!
只见箭头一定,寒光乍破,‘咻’得一声破风响撕裂空气,飞旋出去,箭矢之后的金色竖瞳鎏光熠熠。
在哈拉瓦日目眦欲裂的神情下,旋转的箭头狠狠钉入等身的大慈佛母塑像的腹部!
‘咔嚓、咔嚓…’
伴随着石膏破碎的声响,清晰可见的裂缝以那刺入泥胎像的箭矢造成的缺口为中心,开始不断扩散,本就出现细密裂纹的塑像,短短几秒内就有四分五裂的迹象。
虞妗妗弄出来的动静大,但太迅速,徐静和等组员们还没过来,那箭头就射穿了祠堂里的泥胎像。
“妗妗……”徐静和正要开口,脚下的地面忽然颤抖起来。
频率很快,动静很大,没多久整个祠堂、或者说整个巴贡村都地动山摇。
暗红色的祠堂院墙跟着迸裂,大有坍塌之象。
“这地方要塌了!”
“护住颅顶,先找地方躲一下!”
众人头顶的天花板碎裂,瑟瑟的石板和灰烬往下落。
哪怕这样地震一样大的动静,在场的组员们也能听到祠堂深处传出阵阵低沉愤怒的嘶吼,那吼声中充斥着怨戾和恼怒,几乎能把人耳膜震破。
虞妗妗深深看向对面,倒下的石料能影响视线,却遮盖不住祭坛后方哈拉瓦日歹毒含恨的目光,也遮不住她旁边布满龟裂纹路的泥胎像。
一块块石膏剥落,那泥胎像迅速垮掉;
莲台上好似空无一物,然而虞妗妗知道那里还有东西。
那包裹在石膏中的还未孕育成熟的恐怖,让她一箭破坏,只能被迫出世,怨气滔天。
看不到的视线和哈拉瓦日如出一辙得饱含恶意,粘稠、阴湿,死死凝固在虞妗妗的身上……
约莫五分钟后,地动逐渐停息。
专项组的成员们陆陆续续掀开石块,从废墟中钻出来。
不少人身上都染满了尘土,还有好几人在塌陷中被石头砸到,身上有不同轻重的伤势。
徐静和组织清点人数、确定没有组员还掩埋在塌陷中,又忙让其他人给伤者清理包扎;
同时立刻安排组员抽出手挖掘祠堂废墟。
祠堂中没来得及祭祀掉的那些村民,很可能还有救,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安排妥当后,徐静和长舒一口浊气;
目光所及的村内范畴,一切平房建筑都在这场地动中夷为平地,满目疮痍。
她走到还在拍打尘土的虞妗妗身边,难掩焦虑:“妗妗,那佛母像是不是有大问题?”
祠堂里的大慈佛母像是他们三月来,所见到的第一尊等身大小,而虞妗妗摧毁它的举动,也让她意识到那佛母像定然不简单。
虞妗妗点点头:“天上这玩意不是凭空出现的,总要有个来源。”
“那鬼物难道就是祠堂中供奉的佛母像?!”被稍加提点,徐静和便明白了。
“可…它的形象与大慈佛母截然不同啊。”
大慈大悲无空佛母的形象,看起来和人族差别不大,可天上的异鬼却是四面十二臂,面有三目形同罗刹。
虞妗妗道:“我说过这些泥胎像只是个吸收生气的幌子,背后真正孕育的另有其物。”
“我观祠堂中的那尊等身塑像时发现,它表面覆盖的壳子下,包裹着一股极其杂驳腐朽的阴物,气息十分强盛,想来大慈佛母只是个遮掩的旗帜,其中孕育的阴物才是巴贡村中真正建设祠堂、以血食活人祭祀的东西。”
也就是天际异鬼真正的本体。
天上悬浮的巨物看着拥有实体,会让看到者的目光和精力,都放在如何处理天上漂浮的东西上。
其实那巨物从始至终都是凝固的,停滞的,高高悬浮在天上的。
它没有攻击行为也一动不动,不是性情温和,而是它本体还没完全复苏!
这一点,虞妗妗从看到群羊祭拜的那一刻,就产生了怀疑;
在步入祠堂后看到祭坛四周仍然有源源不断的村民,在诡异力量的操纵下祭祀时,得到了肯定。
这场规模宏大的‘大红祭’根本就没结束,还处于进行中!
只有全部的血食和祭品都燃烧完生命,那布满裂纹的塑像才会不断剥落,里面的鬼物才算真的孕育成熟。
届时本体从塑像中脱离,天际的异鬼将迎来真正的苏醒。
虞妗妗那一箭破坏了塑像上刻印的祭祀阵法,不论是祠堂内的村民还是外头的羊群,都瞬间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她手段粗暴地阻止了祭祀,自然也就是断送了鬼物的成熟,让其不得已在‘半成品’的情况下,强行复苏!
听到她的解释,徐静和立即抬头看向天空。
悬浮于头顶苍穹上的巨物,依然静默不动,然而细细观察会发现,那异鬼周边的红雾加快了流速!
像陨石群一般漂浮的尸体碎块,也在红雾的带动下,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动了起来!
她脑子转得飞快:“既然异鬼被迫复苏,它是不是即将‘活’了?”
“总部那边已经派特警队伍和周边全部的术士在往村子的方向赶,必须做好它苏醒后会移动、会祸害周边村子的准备,决定不能让它进入人口密集的城镇!”
“还有,哈拉瓦日还没出现,不能确定她是埋在了塌陷的废墟里,还是躲在什么地方装死……”
话音未落,她察觉到一种奇异的能量开始在身边流动,带着淡淡诡气。
虞妗妗略一扬首,示意她往远处看:“不用找了,不就在那里么。”
徐静和惊诧抬头,还没看到人,先听到了突兀响起的空寂的小调。
那声音细而轻柔,忽远忽近很是朦胧,流淌在红雾中;
虚幻中旋转的裙角,出现在了现实;
「最初跳舞的人去了罗刹土,和她的佛一起;」
「后来跳舞的人都回了家,带着细竹竿、柏树枝和来世的幸福;」
「一只宝蓝色的松鸦留了下来,和冰凉的泉水做伴;」
「合唱莲花颂歌,唱了一千年……」(1)
是哈拉瓦日。
她在轻哼,她在闭着眼对月舞动。
她舞起的四肢呈现出奇诡的美感,动作在古往今来的舞蹈中都很难找到相同之处,偏偏带着一种异样怪诞的神圣。
徐静和眉头紧紧皱起:“她在……祭祀。”
她把哈拉瓦日的舞动,认定为祭祀之舞,就像是傩舞一般。
一股不详感涌上心头,她迈开步子就想过去阻断哈拉瓦日的动作,却被身旁的虞妗妗一把拉住。
“别去,你看她的周身。”
哈拉瓦日浑身都沐浴着一层厚重红雾,天上洒下的红光也朦朦胧胧地铺在她身躯上。
虞妗妗说:“这的确是祭祀,是密宗中的‘明妃舞场’,一种十分特殊的仪式。”
“她现在已经进入了特殊的领域「明妃舞场」,你靠近她,一定会死。”
这不是能力强弱的问题,而是特殊领域特殊禁制下的‘规则’,就像是係囊这种山精野怪的诞生,不是人为能够促进或者阻止的。
明妃舞场,就是密宗体系中这种特殊的存在。
它是明妃正在进行的宗教舞蹈,也是一处舞祭仪式中的特殊空间,不仅舞动的哈拉瓦日本人在‘明妃舞场’中,连同她周围的空间也被诡异的力量扭曲。
这是一个哈拉瓦日存在的现实空间,也是一个密宗意象中的虚拟空间。
就像她轻哼的词曲那样,她是从炼狱般的罗刹土,回往密宗代表着幸福和永生的无上天,迎接她的尊者苏醒。
徐静和没法阻断这种特殊磁场。
虞妗妗出手的话应该可以;
但破坏‘规则’的力量会遭到反噬,哪怕是她要狠狠吃上一壶,遭受重创。
就算让哈拉瓦日祭祀完,会让异鬼变强一部分,那变强的部分能给她造成的威胁,也比不上阻止‘明妃舞场’所受的反噬的十分之一!
这么不划算的买卖,虞妗妗当然不干。
她就等着哈拉瓦日跳完。
跳完再灭也是一样的。
“跳得挺难看的。”她抱着双臂,突然还点评了一句。
“……”
突如其来的点评令徐静和哭笑不得,但见虞妗妗这平稳模样,她内心的焦虑都淡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两人端详的目光,还是听到了虞妗妗说的话,处于‘明妃舞场’特殊磁场中的哈拉瓦日突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往两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目光主要落在虞妗妗的身上。
其中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怨毒神色,以至于那张蒙上一层淡淡神性的面庞上,都显出扭曲。
徐静和不至于被这种眼神吓到,但她看着哈拉瓦日,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妗妗,既然她这场祭祀是‘明妃舞场’,是否意味着哈拉瓦日本人的身份得是密宗的明妃?”
“自然。”虞妗妗点头。
“那她是谁的明妃?”徐静和确定自己没看到生人和死人堆里藏密喇嘛,也就是和尚:“难道她背后还藏着什么人?”
“很简单,她置身的这场‘明妃舞场’在祭祀谁,谁就同她息息相关。”
祭祀对象……?
徐静和不可置信:“可她在祭祀的是……天上那东西。”
虞妗妗:“看起来不可能,但的确如此。”
“你想想,若不是她对那异鬼缔结了极深的感情,不是将自己代入了明妃的立场,她没必要为了对方的复苏殚心竭虑,更没必要为了对方生祭了村子里的亲人朋友。”
“正是因为她把自己,摆到了和异鬼同样的高度,她认为自己对异鬼来说是特殊的,异鬼不会像对待祭品那般对待她,甚至会给予她超凡寻常的力量……所以才不畏惧村民们死状惨烈,所以才不在乎村民的死生。”
徐静和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古往今来是有一些人鬼情未了的志怪传说,也有过精怪缠上人类的案例,可天上这东西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像是能和人缔结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