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平锦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手足无措想要劝架。
谁成想他一开口,怒气冲冲的汪建设竟把矛头对向他,用一种嫌恶甚至瞧不起的目光盯着他:
“果然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和你那个好吃懒做油嘴滑舌的爹一样上不了台面。”
“这些年你粘着汪清,也从她那里得到不少好处了吧?还嫌不够?”
汪清愤怒打断:“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汪平锦直接让这恶意满满的鄙夷说懵了。
他已经是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正处于青春期最要强最要脸面骨气的时候,刹那间他的脸色飞速涨红,心里生出巨大的臊意和委屈。
咬着牙关沉默半晌,汪平锦一言不发收拾了东西,从汪清家离开。
从那之后他便很少再应堂姐的约;
毕竟汪建设的话太刺耳了,他不想让人瞧不起,不想让大伯觉得自己亲近堂姐,是为了占他们家便宜。
最后一次见到汪建设,是汪平锦大三上学期得知对方病危,买了果篮和礼品去医院探望。
汪建设以往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现在却因为疾病的折磨头发稀疏,偏瘫在床上骨瘦嶙峋,一抽一抽的喘气,连吃饭和排泄都无法做到自理。
再后来没过两天,他就撒手去世了。
“那就有些奇怪了。”虞妗妗闻言沉吟,说道:“灵魂和躯壳是一体的,如果一个人死后灵魂残缺,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他生前就受了伤,肉体有缺陷,死后就会反应在灵魂上。”
这也是为何吊死鬼往往舌头抻得很长,因重大意外事故去世的鬼总是脑袋歪斜、肢干扭曲……它们死后化为鬼魂的面貌,定格在生命体征消失的那一刻。
可汪建设是生病死的。
汪平锦去医院探望他时,虽然他已经偏瘫口齿不清说不了话,视听系统也损坏,几乎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但他的眼睛能缓慢地眨巴,眼球还在。
所以死后就算化为厉鬼,眼眶里面也不应该是空空如也。
尤其在毛椿象给儿子汪平锦的描述里,汪建设的那双空眼眶结满了漆黑的血痂,甚至填着蠕动的蛆虫,就像是……
就像是被人扣瞎的。
这显然不对劲。
虞妗妗又说:“其二的情况是在人死之后,最后一口脱阳气还没吐出前,灵魂尚且存在于肉体内。”
“这个时候如若用外力手段把灵魂封在尸体内,再破坏尸体,那么被封锁的灵魂也会受到同样的损伤。”
“古往今来,破坏死者尸体都是极其不尊重死者的行为,封魂锁尸此等手段,更是早已被列为邪术禁术。”
一旁的祝檀湘若有所思:“所以说汪建设要么是生前被人扣瞎了眼,要么是死后被人损坏了尸体,总之他变成厉鬼这件事,应该都不仅仅是怨恨汪顺利这么简单。”
虞妗妗点头:“没错。”
这番话给汪平锦吓到了,他坐立不安连连说道:
“不、不可能的虞大师,我大伯死前我爹都没见过他,死后……死后他确实给大伯抬了棺,可他绝对没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去破坏我大伯的尸体啊!”
“我没说一定是你爹干的。”虞妗妗:“汪建设的后事是谁在操办?你们家?怎么会让你爹抬棺?”
汪平锦说:“从处理身后事到下葬和席面,都是我姐夫一手操办的。”
“他说大伯这些年虽然嘴上恨着家里人,也从没回老家看过,其实心里一直在念着老家的人和事,否则也不会到死前都那般固执。”
“与其让老爷子孤零零流落在外地他乡,躺在冷冰冰的公墓里,不如让他落叶归根,和家人葬在一起。”
“我爸当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不能眼瞧着大伯没有后人哭丧,所以大伯的遗体运返回老家下葬时,由他抬棺我摔盆,算是送大伯最后一程。”汪平锦说到这儿声音有点小:“就算大伯不乐意,也没法拒绝了。”
他自己说着说着,也觉察出点奇怪:“不对啊,那能接触我大伯尸体的人就剩我姐夫……”
“不不不,不可能,我姐夫人巨好!”汪平锦连连摇头,“他和我姐的感情也一直很和睦,对我大伯像亲爹一样孝敬,不会是他!”
据汪平锦说,在他大伯病情发作最严重的那年,堂姐汪清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异常状况。
她有时走着走着,会觉得腿部突然发软。
去医院一查,那种把她父亲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遗传性共济失调病症,居然也遗传到了她的身上!
这让汪清一度十分崩溃。
她是一位大学老师,平时工作还算轻松,和丈夫感情稳定,查出遗传病时病时她才39岁,正当壮年。
这让汪清如何能接受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会像病床上的父亲一样,偏瘫失禁,口齿不清。
那段时间无论是汪平锦还是她的丈夫秦梁,都只能尽量开导宽慰她。
“老婆,我们不要那么悲观,医生说了遗传病在每个人身上的症状都是不同的,爸爸比较严重并不代表你也会这样,说不定你的病症只会轻度地影响一些对生活作用不大的神经。”秦梁搂着她说:
“何况就算你病情严重了,我也会一直陪伴你、呵护你,和你一起战胜病魔。”
秦梁说这些话的时候,汪平锦就在旁边听着,不停点头附和:
“是啊姐,你从小运气就好,不可能那么倒霉!”
然而命运弄人,还不等时间一长汪清的病情恶化,两个星期之后,她就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出了事故。
在病情不知不觉的恶化下,她第一次出现抽搐昏厥的状况,就是在她开车回家的途中。
方向盘一失控,她驾驶的车子和一辆大货车撞上,汪清当场重伤。
送去医院抢救之后,她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也成了植物人,医生说以后都很难再醒过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夕之间秦梁的家庭支离破碎,老丈人病重生活不能自理,妻子也成了植物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管这一家父女两口子的死活了。
毕竟他还年轻,四十岁出头的公司高管,长相又端正,想要再娶也是轻轻松松。
尤其汪清当年和秦梁结婚的时候,汪建设是一百个不同意,这么多年对自己这个女婿他就没几个好脸色,如今秦梁还能伺候他?
就连汪平锦一家都做好了准备,只要秦梁撒手不管汪建设父女,他们就把人接回家看顾。
可秦梁就是做到了他说的那般负责。
他每天下班都会去医院看望妻子、帮老丈人清理卫生,风雨无阻。
汪清成为植物人昏睡的整整一年后,汪建设才咽了气去世;
又是秦梁像孝子一样安排他的后事,处理亲戚走动和白事上的细节,忙前忙后毫无怨言。
任凭哪个知情人不得赞叹一句秦梁是真男人,好生痴情。
连汪平锦的爹妈也多次在饭桌上啧啧感慨,说秦梁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直到今天,秦梁已经照顾了植物人妻子三个年头,没有抛弃汪清,也没有另寻第二春。
就连汪平锦大学毕业时的工作岗位,也是秦梁提供的。
秦梁让他去到企业里,直接从小管理层做起。
一开始汪平锦百般推脱拒绝,可秦梁却揽着他的肩膀,忍不住红了眼眶:
“平锦,你姐姐之前最疼你,她还没出事的时候我俩就谈过,以后等你长大毕业了,让你进家里的企业历练当接班人。”
“我和你姐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早就把你当儿子一样看待了,况且这偌大的家业本就是岳父打下来的,你是汪家唯一的后代,交给你也理所应当。”
汪平锦脑海中抗拒摇头:“我不行的姐夫!而且这……”
“平锦,听姐夫的话。”秦梁头一次流露出苦涩:“等你能挑起大梁了,姐夫也能安心退居二线,好好陪陪你姐。”
秦梁都说得如此诚恳了,汪平锦实在不好拒绝,最终答应了下来进入了公司企业。
这两年他攒着一股劲儿想做好工作,让同事们晓得自己不是没有能力的关系户,也不想给姐姐姐夫丢脸。
去年是他工作的第一个年头,为此他春节都咬咬牙没回家,选择在公司肝项目。
在汪平锦眼中,秦梁简直就像亲哥哥一样待他好,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好人。
他脑袋里生出一丝对秦梁的怀疑,他都觉得愧疚懊恼。
虞妗妗思索后说道:“没有亲眼见到情况,一切皆有可能。”
“接下来的两天,我跟你去你老家祖宅看看吧。”
汪平锦大喜过望:“那太好不过了!谢谢虞大师!”
……
汪家祖宅就在南城管辖下的一个县级小城,去那里只需跨越一百公里。
虞妗妗带着祝檀湘,和汪平锦买了当天上午的直达高铁票,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在临近中午便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之后,汪平锦拦了一辆出租车,扭头对虞妗妗二人说:
“虞大师,咱们先去医院瞧瞧我爸么?”
“不急,先去你家祖宅看看。”虞妗妗淡声说道。
从汪平锦的描述来看,汪顺利大概率就是掉了魂儿。
只要能把汪建设的鬼魂从根源上解决,那他的魂魄基本上就能回来,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行。”汪平锦回了一句,对司机报了家里的地址。
又开了40多分钟的车,出租车摇摇晃晃地驶入一个城中村,这里就是汪家的祖地。
从窗外还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田地,远处都是村民们翻新后的自建房,一栋栋小楼并不算高。
下了车进村,路上有认识汪平锦的村民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锦娃子,你爹情况咋样了?他醒了没有啊?”
“你还不赶紧找个厉害点的师父,把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拖着可不好!”
汪平锦点头回应,寒暄两句后领着虞妗妗到了家门。
汪家祖宅也经历过推翻重建,是一栋三层的自建房,带有一个院子。
由于汪家这些天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又总有神婆灵媒穿着夸张、进进出出,全村人都知道汪家闹鬼,知道汪顺利差点让鬼给害死。
所以距离汪家近的几户人家,都在门上贴了门神符箓,挂上八卦镜驱邪。
虞妗妗踏入院门,在院子和三层楼的房间里外转了一圈,身旁的汪平锦才小声问:
“虞大师,哪里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