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眼见过云泥之别是什么样子,又怎么能接受自己本是天上纯白的云彩,被踩到泥沼里?
而且就算自己换到了虞家,难道就纯粹在享福吗?
为了成为让虞顺平满意的女儿、让虞家脸上有光的千金,她虞舒月几乎没睡过懒觉,又要保持学习成绩常常熬到半夜……
这些辛苦是她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让她拱手让人,她怎么甘心?
何况在虞舒月看来,哪怕让苗小娟回到虞家,她在这个压抑的家庭里也不会好过。
虞顺平和杜若菲那么虚荣爱面子、自持是真豪门后代的两个人,是不可能接受有一个灰头土脸、平平无奇的女儿。
苗小娟回到虞家,反而会比在小县城待着更痛苦。
既然如此,就让一切保持原样就好;
虞舒月这般想。
也从那时候起她开始担心,自己早晚会被戳穿。
因为齐老爷子要的是虞家女儿,只有虞氏后人可以化解齐家的诅咒。
但她不是,她只是个冒牌货。
她怕未来的某一天齐家人再心血来潮去测风水命格,会把她的真身看透。
所以虞舒月不能允许那个女孩儿出现在南城,不可以出现在虞、齐两家人的跟前。
更甚者,她要想办法顶替那个女孩儿的命格。
起初虞舒月做到了。
她花了极大的价钱和代价,找到了圈内最有名的天师,帮她做法替命。
那位大师告诉她,替命阵法有损阴德,死后到了阴曹地府不会好过;
但虞舒月不在乎。
人活一辈子。
她只想活着的时候风风光光,顺风顺水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管不了死后的事。
于是她找到了亲生父母,给了那对夫妻一大笔钱,并承诺会一辈子让他们荣华富贵——当初虞家夫妇换子时,何尝就没有这个想法?
她需要他们帮自己做几件事,几件用来永远地掩盖身世这个秘密的事。
其一是他们要每年收集‘女儿’苗小娟的血液、毛发以及指甲,交给自己。
这些身体发肤,都是可以关乎到人之气血命格的物品,是作法替命的关键。
其二他们要不断挫磨苗小娟,让她过得越郁闷不顺利越好。
因为一个人身心长期处于痛苦中,她周身的命火和气运就会持续走低,容易倒霉生病,命格也更能被这些低靡陈腐之气压制,更容易更替偷换。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都得把苗小娟一辈子拴在身边。
绝不能让她跑掉,更不能让她去南城。
虞舒月知道自己自私,可谁不想让人生更好过呢?
她联系完苗家的前两年,苗家夫妇都是按照她的要求行事。
他们每年送一次苗小娟的指甲毛发,这些东西再由虞舒月拿给大师,由大师炼制完成用来作法替换命格。
尽管命格替换后虞舒月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至少她能稍稍心安。
谁成想去年九月份出了问题。
苗家夫妻把苗小娟弄死了!
虞舒月得知消息时为时已晚。
那对蠢货夫妻杀了人之后倒是害怕起来,在尸体上拴了石头沉河,以为这样就能毁尸灭迹不被发现,还匆匆忙忙给她打来电话。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崩溃!
虞舒月质问苗家夫妻为什么未经她的允许,要把苗小娟杀掉?!
夫妻俩还很理直气壮,说是为了她好。
原来苗小娟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那么多年,早就生出想要跑路的想法。
她高考成绩很不错,怎么甘心再受这对根本不爱自己的父母摆布;
甘心接受自己未来的人生,只能在本市读个二本师范学校,然后和他们随随便便安排的男人结婚生子。
她要去读书,要逃离这个家庭。
故而在填报志愿结束的前一天,苗小娟偷偷返回学校,找了她的班主任把志愿改到了南城大学。
再然后她便偷偷谋划逃跑。
可惜出逃失败,她还是在离开家的那个雨夜,被苗家夫妻发现并追上。
苗父说的时候语气很无所谓。
他说自己最开始并没有想把那个丫头片子弄死,而是把苗小娟的脑袋浸在岸边的水里,想逼她服软,让她再也不敢逃跑。
但苗小娟嘴硬骨头硬,不仅把他的手腕咬出了血,还扬言自己绝对不会屈服,说自己已经报名了南城大学。
听着女孩儿嘶哑却有力量的怒吼,夫妻俩意识到就算他们把人带回去,她依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逃跑。
而虞舒月只是让他们收集苗小娟的毛发组织,却并没有详细告诉他们换命替命之事,他们也就不清楚此事的重要性。
于是被忤逆被咬伤的苗父本就十分恼怒,闻言顶着暴雨的他心生戾气,脑海里生出一个念头:
只要这个死丫头真的一命呜呼,就不会有人知道她身份的真相!
还有什么能比死人的嘴更安全?
故而在苗小娟憋到受不住挣扎、一旁的妻子也慌了的时候,他阴狠说出了这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最终他们偷来的养女、真正的虞家女儿,被溺死在河水中,渐渐没了声息。
听着男人语气自得,自以为十分聪明帮自己解决了大麻烦的话语,虞舒月简直气得心梗。
她连忙又质问苗小娟尸体被夫妻二人藏到了哪里。
得知他们把苗小娟尸身沉河水后,她再度觉得这对夫妻蠢钝如猪!
他们以为栓个石头,尸体就不会泡发成巨人观浮上来了吗?!
况且虞舒月根本就不知道苗小娟死了,她的命格还在不在。
如果不在,自己要如何偷取对方的命?!
如何用虞家女的命格化解齐家的诅咒的?!
她立刻给那位替她做法的大师打去了电话,把苗小娟去世的消息告诉他。
果不其然,电话里大师把她和苗家夫妻痛骂一顿。
“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人命都让你们弄死了,命格还怎么替换?”
“大师求你再帮帮我,你一定有办法的。”虞舒月祈求道。
最终大师提出了一个更加灭人性、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如若虞舒月还想在命格命盘上显化出苗小娟的‘命’,就要趁着对方刚死,灵魂还不至于鬼化,也还并没有被阴差勾魂至地府前,把苗小娟死去的魂魄招回来。
招回之后,将其魂魄粉碎,化为阴力融入虞舒月的体内。
这样一来虞舒月的身体里相当于有了苗小娟的魂力,一体双魂,二者的命格自然也会融为一体。
但这种手段极其残忍,魂魄粉碎意味着苗小娟的灵魂灰飞烟灭,连转世投胎都没有机会。
考虑了很短的时间,虞舒月毅然选择了这个方法。
于是那天晚上,她连夜开车去往大师的住处。
在住地虞舒月亲眼看着对方作法,把苗小娟苍白的灵魂招来拘禁,并生生绞碎,最后化为一团光晕,而后让她吞下。
她把那股东西吞到肚子里时,只觉得喉间冰冰凉凉,再然后生出阵阵反胃感。
她强忍着无法言喻的晕眩和的不适,听到大师语气讥讽:
“那些豪门世家的人谁能想到,他们交口称赞的大家闺秀,心肠竟能如此狠辣冷硬;你替了这女子的人生,又吞了她的生魂,可以说是断了她从生到死的路,她灰飞烟灭前的眼神,瞧着是把你恨透了,若非你先对她下了手,恐怕不久之后她也会化为厉鬼来找你寻仇索命。”
苗小娟是濒死前听到了苗家夫妻亲口承认,她是偷来的孩子。
故而死亡的那一刹那,她就隐隐要怨气成型。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怨鬼化,没来得及去找仇人索命,就被虞舒月先一步吞噬。
压下身体内的难受,虞舒月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冷冷说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况我和她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没什么好说的。”
“哼,吞噬生魂势必会损害阴德,希望你以后下了地府,真能像自己说的那般不后悔吧。”大师凉凉说道:
“另外你毕竟是活人,吞噬了另一个人的生魂定然会出现魂体不相融的状况,我会给你一个镇魂的法器小塔,只要你贴身戴着,它便能时时刻刻压制你身体里的魂力。”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苗小娟是溺死在河中的,她的三魂七魄被河里的水鬼勾走了两魄,化为了没有灵智的地缚灵;
尽管这缕残魂影响不大,也威胁不到你,但流落在外到底是个隐患。”
虞舒月问道:“那怎么办?”
“我猜测那缕残魂会附着在她自己的尸体上,你最好尽快把她的尸体找到火化,因为身体和灵魂是‘容器’和‘器灵’的关系,之间必然密不可分。”他向虞舒月解释。
体和魂,二者之间,其实是前者更重要。
每天都有大量的生灵或自然或意外去世,地府每日引渡的灵魂数以万计。
作为现今星球的主宰物种,人类的出生率持续走低,这也就意味着投胎成为人的名额变得十分珍贵。
若是生前品行不好做过的恶,就会被判几十上百年的刑罚赎罪,转世遥遥无期的。
正因如此,才会有不少自知作恶多端无缘转世的恶鬼,逗留在人间,想尽办法附身或夺舍活人。
身体对于孤魂野鬼来说,是容器,也是庇护所;
让它们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可以感受到五感和体温。
古人认为,山野村庄里那些常年空旷没有人烟的房屋,就算旅行中分外疲惫,也最好不进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