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飘飘忽忽凑到他的耳边,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长发女鬼的脸皮在迅速腐烂剥落,烂城浓浆的眼球从眼眶中脱出:
“你跑什么呀,范总?”
女鬼声音尖细,“你以前不是最爱和我待在一起,还说绝不可能放跑我……”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声音变得扭曲狠厉,手下用力把范博掐的两眼翻白。
“求求、你……饶了我…饶了……”
范波的声音断断续续,哀求着身后的女鬼。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语无伦次:
“我那时、太喜欢你了,你反抗的厉害……我一直都很后悔…”
女鬼声音一顿,像是信了他的说辞。
见状范波以为有戏,更是声泪俱下、言辞恳切地忏悔,一张肥胖的脸糊着眼泪鼻涕。
他听到女鬼凑到耳边,细声细语:“范总…你说你喜欢我才那么对我?”
范波疯狂点头。
“那你说…我是谁?”
他涨红的脸僵住,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腐烂的脸,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别说从这张可怖的脸上他看不出是谁,就算脸完好无损能看清五官,他大抵也认不出来。
这女鬼或许姓张,或许性王。
可能叫莹莹,也可能叫欣欣……
他玩儿过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清?!
‘你’了半天,范波急得脑门冒汗也说不出来话。
女鬼抖着身体狂笑,腐烂融化的面庞上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你个畜生不如的老东西,害过的女生连你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吧?!”
范波的眼珠都快被颈部的大力掐得爆出,迅速充血,他想抓挠脖子上的手臂,却根本抓不到女鬼的魂体。
不远处的沙发位,顾鹏和中年妇人紧紧抱在一起,神情惊惧,看着范波和女鬼的位置。
见来索命的不是陈晓茹,顾鹏狠狠松了口气,甚至还很幸灾乐祸,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被女鬼死死掐住、快要憋死的范波。
狗b玩意儿,活该被掐死!
顾鹏心里愤愤,压低声音在中年妇人的耳边小声说道:
“宝宝,女鬼是来索范波的命,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快点跑吧!”
中年妇女只犹豫了一瞬,便做出决定
她点点头:“好!”
于是这一男一女贴着墙根,偷偷摸摸往房间门走去,看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倒真像对苦命鸳鸯。
顾鹏时刻关注着范波的方向,紧绷着神经,生怕那女鬼扑过来。
好在那鬼似乎对范波恨之入骨,根本就不管他们,成功让他摸到客厅门把手。
他心中大喜,扭开门就要拽着中年妇人出去,却没拽动。
“怎么了宝……”
低声询问猝然停住,顾鹏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极为恐惧的东西,吓得双腿一软,背撞在门板上。
中年妇人仍站在靠窗的沙发处,用极为惊恐的眼神盯着他,他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
那自己牵的人是谁?!
顾鹏低头,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截纤细紫青色的手臂。
手臂皮肤冰凉,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尸斑,溃烂的疮斑被被虫子蛀空血肉……
最显眼的是手腕处几乎深到要断掉的刀口。
他疯狂甩着手,想把黏着的手臂甩开。
冰冰凉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顾鹏还是看到了他最害怕、最不想见到的脸。
“晓茹…晓茹你饶了我吧!!”
“我没想害死你,欺负你的人不是我啊!”
陈晓茹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软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
过去觉得俊秀帅气的脸庞,如今怎么看怎么恶心。
她冷冷一笑,直接扑向顾鹏。
跟着冤魂大部队晚来一步的虞妗妗和祝檀湘,正好看到这一幕。
“赶巧了。”虞妗妗垂眼看看伸着脑袋凑热闹的纸人,一伸手把他抓下来。
祝檀湘的魂魄被从纸人里扯出、踹向目眦欲裂的鬼魂时,懵懵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大人终于还是对他下手了……
要把他当个点心给吃了。
眼前一片白光,祝檀湘被扯入一片光怪陆离的回忆中,模模糊糊时他听到了熟悉而空灵的猫叫。
*************
老旧狭小的房间里,一个约莫十多岁的女孩儿瑟缩着躲在墙角,眼睛里盛满惊恐。
巨大的阴影向她逼近:‘晓茹,到姑父这里来,听话。’
女孩儿拼命摇头,哭喊着想要姑姑,那格外可怖的阴影却骤然拉下了脸:
‘哭什么哭,姑父只是和你玩儿个游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爹妈死了,除了我家愿意收留你,给你口饭吃,你看还有人会要你吗?’
‘不听话的话姑父只能让你卷铺盖滚蛋了,我不同意,你喊谁都没用,你看你姑敢不敢留你!听话,过来……’
‘……’
意识恍惚,祝檀湘晃了晃脑袋才清醒。
看到眼前的一幕、听着房间里崩溃的哭泣,他整个人浑身僵住,缓缓扭头。
愤怒涌上大脑,他猛地冲向中年男人,挥起攥紧的拳头就往他后脑勺招呼。
“畜生!你放开她!!”
绷紧的拳背由于太过用力,突出筋络,这一拳却挥了个空,拳头穿过男人的身体就像打在空气里。
祝檀湘神色惊愕,仍试图想办法去阻止,一道熟悉的、让人战栗的声音传入他脑袋里。
「没用的,你阻止不了。」
「这些是埋藏在魂魄中的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后人无法改变它们。」
祝檀湘倏地回头,看到不远处蹲坐的玄黑灵猫。
它习惯性举起一只前爪,撸了下自己的耳朵,一双鎏金色的猫瞳格外明亮。
“大人……”
青年握紧的拳在颤,半晌只能强忍着愤怒,缓缓闭上眼不忍再看。
画面一转,眼前的世界飞快重塑。
一人一猫站在人头攒动的拥挤马路,对面是一座高等学府的门头。
正值开学季,无数亲人父母跨越省份,大包小包送孩子来上学。
但虞妗妗的目光,却落在人流中背影纤细的女孩儿身上。
她独身一人,穿着略旧的衣服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沉默着往学校里走,厚厚刘海下露出张颇为好看的脸。
是陈晓茹。
黑猫起身,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来到宿舍,不过十几平米的屋子里挤满了室友的家属。
他们十分热情,看到女孩独自报道,纷纷询问情况,转脸又和自己的孩子夸起了女孩儿:
‘你看看人家,自己来报道铺床多么独立,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儿乖巧懂事我都烧高香了!’
‘可不是么,我家这个跟个祖宗似的,看看还在打游戏呢!’
‘……’
一时间,房间内充斥着父母打趣的抱怨,以及室友的撒娇。
陈晓茹默默看着,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同时她内心又冒出酸涩,她好羡慕…
随着军训和日常生活的磨合,四个女孩关系逐渐变得亲近,常常相约外出逛街聚餐。
除了陈晓茹,宿舍其他三个女生家境都不错,这些日常花销对她们来说毫无负担。
她们也知道陈晓茹生活费不够,对她多有照顾。
但在青春期的陈晓茹心里,室友的理解和同情,反而在反复折磨她可怜的自卑。
她买过最贵的口红35元,身上穿的衣服从来不过百,室友口中动辄几百上千的名牌,是她听都没听过的另一个世界。
上大学前,她从没喝过奶茶,更别提咖啡,第一次和室友进咖啡店,她反反复复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菜单……
如此鲜明的对比,划分出两个世界。
由于过去的阴影,陈晓茹抗拒和姑姑家联系,可到了每个月领取生活费,她又不得不摒弃尊严,苦苦哀求。
这样的生活不断撕扯着她的内心,让她痛苦不堪。
好在打工后,情况就改善很多。
陈晓茹知道自己漂亮,这是她认为自己唯一强过别人、可以骄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