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半秃顶看着最少有五六十岁的富商呵斥一声,喘着粗气,他被吓得差点惊厥,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贱人都死透了,刘大师还把她镇在宝塔下让她生生世世翻不了身, 刘大师从没出过差错。”富商语气着重强调,也不知是真对口中的刘大师深信不疑,还是为了安抚自己:“她不可能出来!”
房间里沉默下来。
富商擦了擦秃脑门上的汗,斜眼瞥了下身边的男青年:“顾鹏,你去把窗帘拉开,看看外面是是谁在装神弄鬼。”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面色扭曲,眼神黏黏糊糊往床上的中年妇人身上看,他不愿意去。
刚刚那只眼睛、蜡黄蜡黄的脸让他记忆犹新,他怕一拉开窗帘,外面的女鬼就会扑进来、掐住他的脖子索命。
富商眼睛一瞪,吼道:“还不赶紧去!”
见中年妇人并不为自己解围,顾鹏神色扭曲一瞬,再怎么不情不愿,他也只能扯着被子慢吞吞往窗户处走去。
足足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他才一咬牙,把窗帘‘哗’的拉开,整个人往后弹去。
好在落地窗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三人同时舒了口气,可他们又清楚,刚才同时看到的人脸不可能是幻觉,一时间也没了‘乱搞’的兴致。
殊不知就在窗户外墙,一道纤细人影踩在空调外机上借力,仅用一条手臂牢牢抓住三楼的阳台沿;
只要顾鹏伸出脑袋往上看看,就能看到她。
屋里三人的对话被虞、祝二人尽收入耳。
似是富商老男人离开了房间,而那叫顾鹏的男青年,竟叽叽歪歪给中年妇人撒娇告起了状。
那副矫揉造作的姿态给祝檀湘恶心得不轻:“这姓顾的也太辣眼了。”
他心中咕哝:这对夫妻看着加起来得有一百多岁了,还整得挺花……
正当虞妗妗仍在思索,要怎么在偌大的别墅中起坛作法、寻找镇压陈晓茹魂魄的位置时,她敏锐地听到了些远处传来的动静。
小臂稍一用力,她拉着窗沿翻到了三楼阳台里,蹲下藏好,只露出一双眼睛。
头发上挂着的纸人小祝也跟着换了个位置,抱着她的耳垂,露出个纸人脑袋窥视楼下。
几个身着保安制服的物业和黑衣人——应当是富商请的保镖,分批在别墅庄园里巡视。
“都给我查仔细,范总说了一个地缝都不许放过!”
也有人被从睡梦中拉起,很是不爽,小声骂道:“这些资本家真不是东西,大半夜哪有什么小偷,监控连个屁都没拍到真是被迫害妄想症!”
一伙人闹哄哄在别墅区内搜索。
尤其是靠近南侧墙根、被栅栏圈起来的一个小花园,黑衣保镖反复光顾这里,每一寸篱笆都仔仔细细翻了个遍。
虞妗妗盯着看了半天,忽然开口:“我好像知道陈晓茹的魂魄被镇在哪儿了。”
纸人小祝:……
“我也知道了。”
待保镖们兢兢业业检查完一遍,给老板汇报完工作情况,别墅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一道人影却在这时,大摇大摆地走在别墅区里。
虞妗妗给自己身上套了张‘隐匿符’,悄无声息摸到了墙根的小花园。
几乎是刚踏进此地,她就感觉到了脚下有流动的阵法之力,兜里装着陈晓茹两魄的瓶子也开始轻轻晃动。
里面的残魄感应到主魂,迫切想要出来,正在撞击瓶壁。
捻起一枚碎石,虞妗妗指尖凝着劲气,把石子弹了出去。
带着道法之力的碎石撞在透明的屏障上,顿破了隐匿的小阵,掉在阵眼四周滚进草垛里。
她走近被破的阵眼,把一个石墩凳子直接推翻在地,用脚踩踩被压凹的土壤。
纸人小祝:“陈晓茹的魂魄在地下么?”
虞妗妗微昂下巴,示意他去看石墩子的底部,他这才在夜色中看到了混着泥土、贴在石墩底的几张黄符。
符纸上用大红色绘着扭曲的线条,正中央唯一能看懂的符上,写的是个触目惊心的‘囚’!
“‘囚鬼阵’,以浸泡了符水的顽石铺底,八张镇邪阳符作顶。鬼魂封印在此阵法中,下似阴曹不毛之地的寒冰地狱,使其承受冰锥刺魂之痛,顶部犹如岩浆火海,时时刻刻烘烤灼烧被囚的魂魄。”虞妗妗看着石墩下的符,一字一顿,听得祝檀湘背后发凉:
“这么狠毒?!那夫妻俩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妗妗不言,随手捡了根用着顺手的棍子,加持了她的劲气后便如铁剑般坚硬。
在半空一甩,她把木棍插入‘囚鬼阵’下的土壤,直接没入一大截;
再抓着棍柄往下一压,登时这块地被翘起了一大块土壤。
翻出散开的泥壤里溢出熏人的恶臭,土里露出一截无肉白骨。
祝檀湘无比震惊:“这是人骨头?难道他们把陈晓茹的尸体也弄到家里、埋在后花园了?!”
虞妗妗攥着木棍的手很紧,神情格外沉肃:“这不是陈晓茹。”
纸人小祝:?!
好家伙,这丧尽天良的老东西还害了别人?!
接下来,扒在虞妗妗耳垂上的祝檀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在二十分钟里,分别又在花园的另一个石墩子下、摆件下、围栏根部破了三个阵法。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镇阴辟邪、折磨阴魂的阵法。
“‘锁鬼阵’,将坑穴看做天幕,以28枚常年浸泡在公鸡血中的古铜钱为引,按照二十八星宿分布摆放在坑中,形成一张天网般的大锁阵法。再以阳符加持,令此阵更是极阳,因鬼魂踏入后便会如长久遭受雷击般痛苦,此阵又名‘雷池’。”
这是围栏根部的阵。
“‘送鬼入地’,又名‘钉魂阵’,以一枚被放置烈日下曝晒七七四十九天的魂钉插入亡者的头盖骨,再在大阵内布下多个小的‘聚阳阵’,形成极阳之地。入此阵者的阴魂有如被打入刀山地狱,日夜承受钉颅之痛,不得超生。”
这是花园摆件下的阵法,底下还贴着写满道家法咒的符:
逆吾者死,敢有冲当!刀插地府,由我真阳!急急如律令!①
“‘斩魂阵’,以十八柄贴了法符的尖刀向下,对准阵内阴魂,形成‘刀斩煞’,使被锁的阴魂永困于千刀万剐的疼痛和折磨中。”
这是另一个石墩下方的法阵。
每破解一阵,虞妗妗的声音便冷上一分。
有的阵内埋着不完整的人骨,有的空荡荡只锁了个阴魂。
被她放出时,大部分被困的鬼魂本体还在但损毁严重,眼瞧着就快被折磨得魂飞魄散,唯独‘钉魂阵’内却没有鬼魂,仅有一颗头颅中央钉着长长魂钉的颅骨。
祝檀湘声音发紧:“这个阵法里被困的魂魄……”
“已经消散了。”
没有谁比虞妗妗更明白消散的意思;
是燃尽飘在空气里的白烟,是一滴投入大海的水珠,过往被抹除得干干净净,也再也不会有往生未来。
而更让人憋火的是,所有被镇压、折磨的魂魄们,死前都是非常年轻的女孩儿。
最先发现的‘囚鬼阵’内的女孩子,看起来甚至仅十多岁,哪怕变为了魂魄,魂体依然保留着临死前的痕迹和形态,令人不忍直视。
“那个老畜生!他才该下地狱被千刀万剐!”纸人小祝气得薄薄的身子都在抖,咬牙切齿。
“他会死的。”虞妗妗声音很冷,手下发力挖开了第五个被找出的阵法。
这块地甫一被挖开,一具高度腐烂、黄黄白白混在一起的烂尸便露出小半,哪怕尸身面目全非,虞妗妗也立即断言:
“这才是陈晓茹。”
那富商果真将她的尸体弄到了手,怪不得可以把自杀的地缚灵强行从自杀地带走。
要知道‘人’魂往往滞留在墓穴中守尸,也就是说哪怕是自杀死亡、是魂魄走不出自杀地的地缚灵,也能回到自己的尸身内。
估摸为了这点,富商费尽心思拿到了陈晓茹的尸体,让为他做事的玄师将陈晓茹的魂魄拘在尸身内,封锁住穴窍,带到了自家别墅的后花园,与他过往酿出的无数罪恶一起掩埋、镇压。
仔细观察后,虞妗妗发现镇压陈晓茹的阵法,的的确确是所有阵法中最恶毒、也最处心积虑的。
阵中有一张主符,阳气锐不可当,凡是弱些的小鬼靠近都要被灼伤。
此符名为‘真阳符’,符纹暗红走势崎岖,是由真阳涎——也就是有道行的方外术士吐出的血涎所绘,蕴含着术士的心头阳血。
再取十七张‘活符’使阵法内保持阳火流通。
如此还不够,每张‘活符’之下盖着一枚通魅——是种道家至阳法器,为浸染了‘童子眉’的古旧铜钱,一枚就价值非凡。
铜钱本就有镇阴的功效,从古传下来的铜钱更是经过万人手,阳气极重,这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法器。
而童子阳气重,‘童子眉’便是幼龄童子的眉间印堂血,一些小鬼尚且会被一泼童子尿驱散伤到,何况这还是印堂血!
威力可想而知。
两种极阳之物合在一起,便达到了至阳至盛。
这十七张‘活符’与十七枚通魅钱,形成道家术中的‘小七关’,化作坚不可摧的牢笼将阴魂牢牢困住,哪怕是鬼王级别的厉鬼,也休想从内往外破开。
花费如此大精力和财力构建的阵法名为‘封魂阵’。
功效也仅仅如它的名字,封锁魂魄、施加阳火折磨魂魄,与之前虞妗妗挖出的阵相比,似乎不够狠毒。
这就是外行人不懂的想法。
要知道‘封魂阵’中的‘小七关’原理是化煞消怨,其最大的能力,就是缓慢地消磨阵法中厉鬼的怨气。
横死之人化为厉鬼后,怨气冲天,想要寻仇报复,可却只能被压在仇人的脚下任由踩踏、眼睁睁看着仇人快活逍遥,这怎能不让厉鬼怨恨?
它凝聚的怨气越重,‘小七关’将其消解得便越快;
越快地被阵法消磨怨气、力量流失,厉鬼内心的怨恨和痛苦就愈浓烈。
由此便形成了流转不停的死循环,厉鬼只要生出怨恨就会被化解,只要被化解就会更恨,它会在‘封魂阵’中永世存在,却又永远不得挣脱,被封千年万年。
以上种种,才是‘封魂阵’的阴狠之处。
不是让阴魂最痛苦的阵法,却是让阴魂永永远远痛苦、不得超生的阵!
‘封魂阵’从外面被破开后,压在尸身双眼上的两枚通魅古钱掉落。
眼窍松动,一团漆黑的阴气便从腐尸眼眶中不断溢出,最终凝结成一个年轻女孩儿的样子,浮在半空中。
是陈晓茹。
她被困在‘封魂阵’里仅不到半年,还没怎么被消磨力量,状态比其他的阴魂好太多。
可她的身体却如垃圾一样,被随手丢在土坑中草草掩埋,被虫蟊啃噬、被草木的根戳穿,封在里面的魂魄承受的是万蚁蚀心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