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车窗外掠过的夜景,她心情复杂:
希望这份信任不会落空……
在全城天师振动、四处搜寻着城市的犄角旮旯,恨不得把每一个有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都翻个底儿朝天时,他们要找的目标并没有隐匿行踪。
虞妗妗勉强收敛了横行的妖气,卷起了五尾,把兜帽戴上掩住毛茸茸的猫耳,从南城市区穿城而过。
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路人、或者下班开车回家的司机,都会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实在是她身后捆着的那几个磕磕绊绊的道士,太打眼了!
四人组合正巧集齐了男女老少,不仅有鹤发道袍者,还有衣襟上染着血浆的少年,以及个头块头都惊人得结实的壮汉。
许是几人的形象太惨淡逼真,道号云鹤的少年人脸色着实差得吓人,嘴唇惨白无色,有路人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喂……你们没事吧?”
云城老道扯出一个笑:“角色扮演,角色扮演呢。”
“哦哦,你们是在cos哪个游戏里的人物和场景吗?”
“……”
来不及多说,因为前头猫妖根本脚步不停,他只能若无其事笑笑来掩盖心里的沉重和担忧。
是他自傲轻敌了。
他以为再不济自己锻了大几十年的体魄,也能和猫妖打个平手,事实却是他被打得溃不成军,还连累了几个小徒弟。
现在云城道人也不知道猫妖要带他们去哪里。
他一方便担心对方受了挑衅心情不佳,在这种人流大的街区会造成什么惨案,只能尽可能用这种方法疏散群众;
要知道就算好心市民帮他们报的警,也快不过大妖!
另一方面他担心自己最小的徒弟云鹤。
突然,四人中的少年道士抑制不住胸腔的刺痛,为防止引起周围人群慌乱,他仅存的理智强行遏制住涌出的腐血,没有吐出在地。
只不过他那张少年气的面孔更是白得通透,丝毫不弱的血腥气萦绕在他周身。
他的师兄师姐都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此刻心急如焚。
云山:“师弟?!你到底怎样了?”
云兰:“肯定是那日的邪修拍下的煞掌有问题,病根一直藏在师弟身体里头,结果今日给激发了……”
闻言壮汉云山道人更是双眼通红,无比愧疚:“都怪我……”
如若不是他失手将除魔杵砸到师弟身上,怎么会激化他的内伤!
想到这儿云山用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可那传说中刀枪不入、还被好几代同门质疑过真实性的蛟筋果真坚韧十足,饶是他能轻轻松松甩起近两百斤的除魔杵,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法让蛟筋产生一条裂痕。
三十来岁的壮汉憋力憋到脸色涨红,在小师弟竭力抑止的痛息下,想要朝着前方猫妖的背影怒吼,又怕惹得周围骚乱牵连无辜,急得两眼通红湿润双拳紧绷。
终于在转到人流相对少些的街区,同样心里焦急的云城道人脚掌用力,腿部肌肉绷紧扒地。
感受到拉扯的阻力,前头神色恹恹的虞妗妗停住,扭头看向后头。
病歪歪随时可能咽气的少年,被夹在焦急的师姐、以及眼眶通红像斗牛一样死盯着自己的壮汉之间,道士髻凌乱毛发翘起的老头面带祈求:
“黑猫前辈,我这小弟子情况不太好,受了暗伤恐有性命之忧……能否求您宽容一二放他一马,让他回山救命去?”
“算老朽求您了。”
说着,老道士竟双膝一弯,连带着跟他捆在一起的三个徒弟,就要朝着虞妗妗的方向曲膝。
虞妗妗眉头一拧,扯着蛟筋的手掌向前用力拉扯,带着上提的力道止住了老头的动作。
“干什么,道德绑架我?”
她虽然是妖,却也不喜欢搞这一套,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要斩草除根时都是给对方一个痛快,基本不去折辱手下败将。
云城老道:……
他也是没想到猫妖入世时间不长,倒学了不少人类社会流行的术语。
跟他一道被捆着的云山道人压不住情绪,低吼道:
“你有什么火气就冲我来,是我先对你动手,放了我师弟!”
一直没说话的云兰道人也开口道:“前辈,我知道您心里有气,我们也该愿赌服输,但我们师门包括‘都查科’的那些编内天师,此行只是想抓捕您,并无杀心!能否求您……”
后面的话没说,虞妗妗也明白她什么意思。
这些道士确实没撒谎。
无论是‘锁妖阵’,还是蛟筋,都不是杀招,而是困招。
他们或许真的没抱有杀心,只是想把自己逮住,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不是自己道行深能力强、若自己只是个小妖,被抓住后无非就是拷问一通;
一旦不符合这些道士正派的衡量好坏的标准,性命不还是捏在这些人手里,他们一念之间便能让自己神魂俱灭。
“所以我还得感谢你们喽?”虞妗妗轻笑一声,眼眸压低,把祝檀湘那套阴阳人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要是你们有杀心,且不说有没有杀我的能力,现在你们师徒四人都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了。”
“我已经很仁慈了吧?”
云城道人表情苦涩,带了些颓败。
果然不行么。
就像猫妖说的,她没有对‘都查科’那些人下死手,还留着他们师徒四人的小命,其实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云城道人现在都开始怀疑‘都查科’调查到的那些信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不觉得这样一个不滥杀、有原则的妖,会做出资料里夺舍别人的下三滥的事情。
心脏阵阵绞痛的小道士不想让师门师父为了自己低三下四,摇头想说自己没事,谁成想胸腔内又是一记镇痛,就像心头肉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一张口,他还是没忍住呕出一滩血来。
这次他彻底站不住了。
要不是身体还和师兄师姐捆在一起,就要往前栽倒摔在地上。
“云鹤?!”
在其同门悲痛的低吼声中,虞妗妗神情一言难尽,认真思索起来。
看样子这小道士时日无多,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儿。
人不是她伤的,却死在她手里,天道六合的孽力虽然降不到自己的头上,可按这群道士不讲理的做派,罪名肯定要扣她身上!
她不怕事,可也不乐意摊上莫须有的罪名。
多看了两眼弱不禁风的咳血道士,虞妗妗手头的蛟筋一松,把人提了出来,又重新扯紧绑住。
剩下三人看到她的动作,意识到她这是同意了放小师弟云鹤走人,都面露惊喜;
哪怕身上的蛟筋有一瞬间的松动也没人趁机逃命。
反正逃是逃不掉的。
等了三两秒,被解开桎梏的小道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虞妗妗瞥他一眼;
还不走?
小道士迈开腿,往前踏了一步,整个人直挺挺栽倒在地发出‘扑通’一声。
“啧。”这边的动静引起不远处行人的瞩目,虞妗妗抵着下巴皱了眉头,不得已走近蹲身,把浑身软绵绵的少年人拎起来,‘趴趴’拍着他的脸颊:
“醒醒,别碰瓷我。”
小道士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别喊了,喊他也醒不过来。”虞妗妗心情烦躁,呵止住他心焦如焚的同门,伸手扣住小道士的肩膀,妖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他的体内。
水波形的能量不断感应着对方身体内部的情况,察觉到心室的异常,虞妗妗睁开双眼,有些惊讶。
云城道人很紧张:“前辈,怎么样?”
其余两人也抻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虞妗妗:?
她怎么成了救助病患的‘好心妖’?
忽略异样的氛围,她‘哼’了一声说道:“中了‘犬蛊’。”
“犬蛊……那是什么?”
相较于二眼茫然的徒弟,云城道人的脸色一下便垮了下来,显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和徒弟此次外出,是去捉拿‘天师府’内登记在册被通缉的邪术士。
那家伙评级为A等,几年前便东坞省周边兴风作浪,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当地有钱人做了很多违法之事。
事端暴露后他整个人消失在东坞,直到今年才查到他的消息。
因着对方能力强,又有许多诡异的邪恶术数,这个通缉令最低的接任要求都是「要有四等以上的术士带队」。
于是云城道人这个‘准五等’,便带了三个直系弟子去磨练能力。
在他的看护下三个徒弟确实没受什么大伤,但小徒弟在那术士被逮住时,被对方拍了一巴掌。
当时他就让小徒弟云鹤脱下身上衣物,一番检查后,被打处不红不紫,更没有破皮受伤;
之后的两三天也没发生异样。
实际上邪术士的‘犬蛊’早就在那时候,已种在了云鹤道士的身体里,这几天一直在侵蚀他。
要不是和虞妗妗的对峙中无意间打破了表面的平衡,真到能发现时,可就和谢丝淼一样太晚了!
至于‘犬蛊’,称之为蛊,却不是寻常人认知里的毒虫一类,和谢丝淼身体里的虫子完全是两种东西。
‘犬蛊’起源于华国锻‘神’异术,其手段残忍非凡,有违伦理,被列为禁术。
目前华夏境内知晓的人都不多。
反而是漂洋过海到了东瀛倭国,被那边的术士学了去,被他们称为‘犬神’,还大肆宣扬,毅然一副是他们的传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