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若狂的情绪急转直下,愤怒、不解涌上冲昏了范邹阳的大脑,他甚至对虞妗妗生出了怨念,此时捂着颈部阴怨道:
“你没看到她要杀了我吗??”
“你都抓住她了,为什么要把她放走?!你脑子有问题……”
高高在上惯了的纨绔说话不经大脑,话刚脱出口,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勒住提起,再重重压下,摔得他头晕胸闷,身上结痂的血口子又崩裂了。
脆弱的颈部渗出鲜血;
一只荡着灵火的怪猫在他视野中渐渐显形,锋利的爪尖割破他喉处的皮肤,发出阵阵怪笑。
伏灵:“主人,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喵,能不能拍死他?”
余光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蓝黑怪猫,也轻巧跃在他身上,每落下爪子,都有种要把他五脏六腑踩碎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哀嚎。
芜情带着戾气:“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范邹阳在剧痛和几双冷冰冰的视线中,后知后觉出害怕与后悔。
是啊,这些家伙可是妖怪!他怎么就忘了呢!
“对…不起。”
“我就是、就是太害怕了,我…知错了…前辈饶我、一命!”
范邹阳哪里还敢露出丝毫不满,颤巍巍讨好一笑。
虞妗妗摆摆手,让伏灵和芜情退开,她脸上带着笑,目光却冷津津:
“我同那小女鬼说的话,一样适用于你,契约内保你一命是分内之事,契约外的恩怨,同我无关。”
“别得寸进尺。”
身上一轻,范邹阳撑着墙壁爬起来,强撑着讪笑点头。
紧接着那让他胆寒的妖怪说的话,便让他神色僵住。
“何况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那姓江的小女鬼因你而死,来找你索命,不应当吗?”
范邹阳还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颇委屈:
“她可不是我杀的,我也从没叫人欺负她,她自杀的真和我无关啊!”
“是吗?与你当真无关?”
“难到不是你拿江寻意当筏子,践踏一个女孩儿的真心?不是你明知她无错,却因为你一时兴起被打成插足感情的第三者、被同学羞辱欺凌却装作视而不见?亦不是你胆小懦弱,怕流言蜚语染上甚至连她的死因都不敢直面……?”虞妗妗倏地偏头,带着讥讽,字字珠玑:
“江寻意唯一的错处就是眼瞎,但凡她早看透你下三滥的本性,都不会一头热地恋慕你,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范邹阳何曾被如此鄙薄过,一张脸青青白白,嘴唇蠕动着还想解释什么。
虞妗妗打了个止住的手势,不耐道:“我不是来听这些故事纠葛的,我只问你一句——”
“谢丝淼怎么死的?她的魂魄是不是被打散了?有没有来找过你?”
范邹阳:……
“我不……”
“你想好了,再答复我。”虞妗妗一字一顿,“我既然问自然知晓了一些事情,如若到了这个时段你还满口假话,咱们的契约,也没必要进行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几乎是把范邹阳的遮羞布都揭了。
他脸色难堪,到底怕虞妗妗不管他,自己会被童笑笑搞死,才断断续续说出了实情。
“我承认……童笑笑抢占丝淼的灵魂,我是知情的,但我那时被童笑笑蒙蔽了双眼,我是猪油蒙了心念旧才一时糊涂啊!早知道、早知道她心肠如此歹毒,如此无耻!我绝不会助纣为虐!在学校的时候我就该和她断掉,是我对不起江寻意和丝淼……”
舔着爪子的伏灵扬起爪尖:“废话那么多干嘛的喵?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再唧唧歪歪……哼!”
芜情只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态度。
若要后悔愧疚,早在做之前干什么了?
坏事都干完了人都死得渣都不剩了才来歉疚,真是不要脸,给自己开脱呢!
范邹阳缩了下脑袋,也为自己辩解了,倒豆子一样说了干净。
要说他和童笑笑之间,从高一谈到二十七八岁,分分合合十来年的感情自然是有爱的,但爱意大都在日常争执和童笑笑的骄慢强势下磨平了。
之所以还缠绵悱恻,更多的是两家人这些年在商场上的关系,愈发紧密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
他俩吹了,童家和范家都得颤一颤。
为这,他俩闹分手的时候两家长辈也都劝着、拦着。
最先知道童笑笑遇难身亡,范邹阳真心实意难过了一阵子。
在童笑笑死后的第三个月,童家掌权人、也就是童笑笑名义上的父亲忽然找到他,和他促膝长谈,这次谈话中泄露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童家在给童笑笑招魂!
童笑笑的亲身父亲为救人而死,她一出生,就被童父童母抱回家里当亲女儿养,加上童母生童文浩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在他们心里童笑笑就是他们的珍宝。
自打女儿死了,童母暴瘦不说还常常以泪洗面,七七一过,她就经常梦到童笑笑,梦到女儿哭着说自己不想死。
几次之后,他们就花重金找了看事儿通灵的师父,得知童笑笑属于横死,对人间有留恋不想投胎,故而从去阴曹地府的队伍里逃跑了,并给童母托梦。
如若不管不顾,她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指不定哪天就消散了。
一听这话,思女心切的童母怎么忍心让宝贝女儿流落在外,当然要把童笑笑接回家。
于是那大师果真把童笑笑的魂招了回来。
紧接着又面临一个问题,童笑笑的肉身已经入土下葬,就算现在刨出来,三个月的时间尸体大概率腐化严重,没法再用;
就算有通天手段能找人养尸,又怎么和外界解释,一个已经死了三个月、无数名流亲眼看着下葬的人,重新从棺材里跳出来复活了?
可如若没有肉身,童笑笑的魂魄只能寄存在木牌里,没有实体,白日也不便外出,有诸多不便仍和死了没区别。
童父童母一合计,苦了别人不能苦了女儿,便让那大师想办法,给童笑笑找个身体。
这方法就是,寻一个八字命格相合的女人,夺舍对方,取而代之。
童父将范邹阳叫来,就是把这件事与他和盘托出;
且不论他多么震惊,童父紧接着的话让他陷入沉思:
‘邹阳,笑笑以后换个身份,也还是我童家的女儿,我已选定了人选和日期,只等一切都稳定下来给笑笑换了新身份,就收她作义女,继承她生前的所有资产和股份。’
‘大师说了这就是借尸还魂,笑笑新身体与她八字完全一致,而且胜在健康,还阳后好好调养和正常人无异,也能生子……’
听童父说这么多,范邹阳心里就有数了。
果不其然,童父道:‘我同你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们两个小辈有这么多年的感情,笑笑重获新生你肯定也为她高兴。当然了,我们做父母的私心,并非每个人都能接受得了,如果你接受不了笑笑的新身份,以后就当兄妹处着,我们两家也还常走动。’
只不过不当童家的女婿、不娶童家的女儿,以后商场上就没有那么多便利了——没说的意思藏在话里。
范家是老牌卖场不假,可现在电商横行,要买东西网上动动手指就行,还有多少人逛商场?
这些年他们家的产业也是遭到了冲击,眼瞧着愈来愈不红火,就得开拓新的疆土。
童式的帮助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
可你都不是人家姑爷了,人家凭什么帮助你?
范邹阳少年时期忙着谈恋爱,忙着和童笑笑虐恋情深吃喝玩乐,肚子里都是水,商业上只能守成很难开拓。
偏生范父也不是什么慈父,外头私生子女好几个,据说有个弟弟只小他三岁,在学工商管理很有经商天赋;
如若他最大的优势——好岳父也没了,能不能拿到家业很难说。
几乎没有犹豫,范邹阳就当场表示了惊喜:
‘笑笑能回来简直太好了!我是她男朋友,肯定盼着她好!’
至于被选中的女孩儿的意愿,无论是范邹阳还是童家都没人想过,或者说他们不在乎。
童母也只是在看到谢丝淼的照片和员工信息时,感慨似的叹道:
‘也是个可怜孩子,和笑笑一样从小没了家,我们这么做对这个姑娘会不会太残忍了……?’
但她心里微不足道的歉疚,很快便被女儿的未来和丈夫三言两语抚平。
童父道:‘你让她自己奋斗,一辈子充其量做个小主管,不如把身体给笑笑,才能让她的人生更精彩。’
‘再说了她父亲不慈母亲早亡,一个人漂泊打拼也累,我们以后多给泉下的她和她母亲烧纸、祭拜,替她赡养父亲和外祖那边的亲人,也不算亏欠她了。’
童母:‘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孩子长得挺好,不比笑笑差,我看学历也不错。’
‘是。’
童父很满意女儿的新身份,光是顶尖学府这一点,就拉平了女儿之前的弱项。
可他们太过矜骄,自认为让一个普通姑娘摇身一变,成为童家养女,那是天大的恩德,实现了阶级跨越,以至于根本没让人细细调查谢丝淼的身份。
否则他们会发现,自己选中的‘躯壳’,竟是儿子交往了两三年的女友!
这么欢欢喜喜决定下来,到了夺舍的日子,照常工作的谢丝淼被上司的传唤叫到了总裁办公室。
她心怀忐忑,以为是自己工作出了问题,不免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和童文浩的恋情被发现……
谁成想刚一踏入总裁办公室,她脚下踩入转魂阵法,只看到一道半透明的苍白人影冲向自己,扑上头脸,再然后她就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苏醒已到了下班的点,她刚迷迷糊糊从沙发上坐起身,就见到身边一对中年夫妻面露关怀、嘘寒问暖,竟是总裁夫妇!
谢丝淼受宠若惊,又不知所以然。
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离开办公室后,童父童母叫出了隔间等候的大师与范邹阳,脸色不太好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笑笑会得到她的身体吗?!’
‘我女儿呢?’
大师摸着胡须沉思道:‘我想是这个女娃意志力坚定,魂魄稳固,很难被童小姐撼动。如果我猜得没错,只有在傍晚之后阴气加重,童小姐才能拿到身体的掌控权……’
‘什么意思?笑笑只能在晚上出现,白天还是这个谢丝淼?’童母急了:‘这可和我们最开始说得不一样。’
大师安抚道:‘夫人不必忧虑,童小姐的魂魄刚刚入体,自然需要一定时间适应,还得需要人多引导、刺激她的情绪,这样有助于她和身体融合。’
‘最好再准备一些药引和契纸,让那位谢小姐心甘情愿地接纳、吞服,这样她自愿让出身体更好……’
大师年龄不小,损招不少。
至于怎么让谢丝淼‘心甘情愿’同意让身体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范邹阳的身上。
很快他就以追求者出现在谢丝淼的周围,极尽所能制造浪漫,可谢丝淼不仅不为所动,还态度感激对他坦白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可能接受别人的示爱,连他的礼物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