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和的目光柔顺几分,同时把周身的气势全部收拢,从剑袋里层掏出一个小瓷瓶,往前递。
“诺,拿着这个,每隔一天服下一粒,可以蕴养魂灵。”
钟姣抬头看看虞妗妗,没敢接。
“接着啊,这可是好东西。”虞妗妗揉了揉小鬼的脑袋,懒洋洋道:“你眼前这位呢是大道观的继承人,有钱有势,手里的宝贝多得数不清,不用给她省。”
徐静和摇头失笑,弯腰又往前递了下;
小姑娘这才把东西接来,奶声奶气道:“谢谢姐姐。”
这声‘姐姐’让坤道一愣;
她从小在道观长大,加上身份特殊,比同龄人辈分都高,记事起就在道观职掌香杖,被称作小师父、小道士,几乎没人这么唤过她。
“好了好了,能开饭了。”
带着笑眼的青年两手端盘,袖子撸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夏季的晚上依旧闷热,在从厨房忙活了半下午他出了一身薄汗。
“你俩先吃,我去冲个澡。”
说着祝檀湘进了屋。
他动作很快,前后不到十分钟,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衬衫,他本想把猫先喂上。
出门一看,院子的肥猫们已经排排站,一猫一个食盆吃得正香。
虞妗妗正把猫粮袋子放好。
祝檀湘笑容大了些,用瓶起开了两瓶冰镇的啤酒,“二位……喝这个么?”
她俩一个是道士,一个猫妖,听着怎么都不像会喝啤酒的,偏偏两人端详片刻,都和诚实地端起了杯子。
一口凉酒下肚,虞妗妗爽得眯起眼睛。
相比几个月前刚来4号院,祝檀湘的手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初始时只能称得上还可以,他们更喜欢点外卖,也不知道他怎么钻研一通现在的水准不夸张得说,可以去开个小饭馆了。
桌上铺着清蒸鱼、辣子鸡,一叠凉拌黄瓜和白糖西红柿,以及小炒牛肉。
虞妗妗爱吃鱼不假,她也喜食其他肉类;
尤其是发现她不吃菜叶子后,祝檀湘便把食谱调整,换了更加爽口、并且她也比较喜欢的瓜果类。
时下虽热,但辣子鸡炒得又香又脆,鸡皮裹着细细的椒面咬起来像在吃辣口的薄脆,鸡肉外焦里嫩,能咀嚼出咸鲜的汁水。
吃了几块肉,一向口味淡的年轻道士就有了点热意,轻轻呼出两口气。
虞妗妗比她略好一些,虽然也辣得‘斯哈斯哈’,嘴唇都成亮红色,却也不停嘴;
实在辣得不行就大饮两口冷啤酒,真真是舒服。
难怪人类——尤其是华国的人类,千百年来钟爱钻研美食,注重口腹之欲。
至于那清蒸鱼更是因着银鱼肉嫩香滑,几乎没有鱼腥味儿,只要煮熟了就不难吃,加了适当调味控制些火候,清蒸出来更是鲜得舌头都要掉了。
祝檀湘很细心,做饭的时候听伏灵八卦,得知了家里来的女童鬼魂生前坎坷,故而吃饭前他特意请教了虞妗妗,怎样让这小鬼也能‘吃’点东西。
此时钟姣坐在小马扎上,她面前摆着几个小碗,里面分了新鲜的饭菜;
每个碗边里插着三根牙签,她坐在小凳子上闭着眼‘吸食’得开心。
一张青紫色的小脸上,都染了些许红润。
这就是供奉,是死人吃贡品的方式。
至于那些翘首以待、恨不得跳上桌子把脸埋到他们饭盘子里的肥猫们,每只也都得到了一段新鲜的鱼肉。
也得亏堪山涧流里的银鱼个个膘肥体大,否则还不够他们一大院子分。
徐静和吃得鬓角蒙上细汗,轻轻摇头:“果然入世之后,欲望就会加重,”
“那你别吃了。”虞妗妗很生动地斜了她一眼,埋头干饭,两腮一鼓一鼓。
“是祝先生手艺太好了。”
祝檀湘:“唔……我应该比你大?”
两人对了下年龄,发现是徐静和比祝檀湘大了两个月。
“行,以后我叫你静和姐吧,你叫我小祝就行,总是‘先生’我听着别扭。”祝檀湘笑眯眯打趣道:
“至于做饭做得好了,属实是为了不被大人当小点心吞了。”
虞妗妗耳朵尖微动,听到这话轻咳一声;
徐静和来了兴趣:“怎么说,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这就要说起虞妗妗和他的初遇。
那天是祝檀湘第8次离职。
并非他犯了错误,业绩不好,与之相反他待的是个小公司,他当月业绩在全公司排名第一。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小公司的年轻老板便愁眉苦脸召开了员工大会,对仅有的20来个员工宣布了一个消息:
他们公司精心准备的企划被行业里的龙头看中,并被直接抢占。
也就是说他们公司大概率要破产了。
听到这个消息祝檀湘内心很平静,甚至都没有过多失望和难过。
其实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生活,他永远是人群中不好不坏的那个,不是他不够聪明努力没有能力,而是只要到关键时候就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倒霉事情。
比如围观小伙伴放鞭炮,听到有老师来了,大家一窝蜂逃跑,唯有他平地摔落在最后,被当成同犯写检讨。
比如高考那年,拿到试卷翻看题目他认为还是很有把握的,结果考试第1天晚上他就发起高烧,上吐下泻,最终结果不算失利但也不如他预想中的好。
再比如工作中明明他各项考核优异,业绩名列前茅,但每每评优升职,总会因各种原因错过……
这样的倒霉运气穿插在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20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
更让他有种预感的是,公司破产不一定是小老板倒霉,有可能是被他连累。
月余来他对工作得心应手,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检查,为的就是杜绝各种‘小失误’;
或许是外界因素实在无法遏制,命里注定不会有好运的他直接把公司克垮了。
冒出这个念头时,祝檀香自己都觉得搞笑。
当天领完工资办理好离职手续,他请创业的小老板吃了顿饭,听对方哭了一晚。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他去公司收拾东西,看到眼睛还肿着的小老板欢呼雀跃,跑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卧槽!祝哥咱们公司起死回生了!!那龙头公司的老总好像涉嫌一起刑事案件,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放弃针对我们了!’
‘你快把东西放下,不用辞职了!’
祝檀湘:……
从没想过的新的倒霉方法出现了。
他沉默良久,拒绝了小老板的留任邀请,因为他总有种感觉,一旦他同意留下,刚刚起死回生的公司就会再度破产。
小老板待人不错,他不想害人家。
把为数不多的个人用品收拾在箱子里,祝檀湘抱着箱子离开了公司。
为了庆祝,小老板点了隔壁商业楼很贵的甜点,前台同事拿了好几个塞到他的箱子里。
那天的前一晚刚刚打过雷,下了一场暴雨,地面湿漉漉空气中浸着水气。
祝檀湘失魂落魄的走在路边,不知不觉走到了附近公园的大湖边。
冬季工作日的八点多,起得早的老头老太太已经遛完弯离开,工作党和孩子都在上班上学,湖边一片空寂看不到一个人影。
仅能看到沿岸草地里插着提示的标语。
青年心中一片迷茫,甚至生出了淡淡的无力感。
昨天发的工资和奖金,他刚刚用来缴纳下一年的房租,眼下兜比脸干净。
全身上下最贵的就是箱子里塞的几个甜点面包。
为了更好的生活,这短短20年他做出过很多努力,可命运并不厚待他,吃饭塞牙喝凉水呛到,现在连上班的公司都能垮。
他猜测自己前世可能罪孽深重,这辈子是来还债了。
如若真有命运一说,注定他这辈子无论如何只能当个倒霉蛋,那余下的几十年人生还有必要吗?
情绪起伏中祝檀湘隐约听到,声后有哗啦的水声。
他一扭头,看到一个人——准确说是一个水鬼,那女人长发全都贴在肿胀发白脸颊上,双眼布满凝固的红血丝,有水从她的鼻腔和嘴角源源不断涌出,她的腰上和脚踝上都系着绳索石头。
杀人抛尸,尸体怨气尸变了!
当下他脑子里冒出这么个想法。
和水鬼四目相对,祝檀湘在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凶戾。
他最怕神神鬼鬼的东西,当即魂都吓飞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拔腿跑路,那身上系着大石块的女水鬼完全不受束缚,整个人像野兽似得猛地扑了上来。
稀里哗啦一阵响,祝檀湘手里的箱子跌在地上,里面的个人用品撒了一地。
他本人也被浑身冰凉的水鬼扑倒在地,喉咙被一双又凉又滑腻的手掌死死摁住,几乎喘不过气。
他瞪大眼睛想要挣扎,然而身上的重量却像有千斤顶,哪怕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撼动分毫。
能呼进的气越来越少,疼痛中祝檀湘双眼模糊脸颊发红。
原来这就是他的倒霉人生吗?
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做抉择,老天爷就安排了鬼把他弄死!
“咕噜——”
不小的响声突兀地从水鬼肚子里发出,是饥饿产生的胃肠鸣。
女水鬼咧开嘴,冰冷的湖水沿着她垂下的发丝,滴在祝檀湘的身上和脸上。
她声音喑哑,喉咙有所破损:“我一向不喜欢吃人,但、你运气不好。”
祝檀湘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