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时远那双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你睡不睡?”
李楚仪认命了,吹灭了蜡烛,又躺到床上躺平。
她一直在等着蔺时远碰她,但到等了很久都没有动静。李楚仪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却发现蔺时远早就已经睡着了。
李楚仪:“……”
兵发宣城是在次日,李楚仪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也没人跟她吱一声,临时把她叫出府,说走就要走。
李楚仪一脸懵,在小婉的陪同下上了一辆马车。跟生产队的驴似的,赶着就往京城外面走。李楚仪从未有过坐马车远途奔波的经历,结果行军一出京城没半天,李楚仪就被马车给颠簸吐了。
小婉用软垫给李楚仪在马车里面铺了个简易小床,“夫人,您若是觉得颠簸难受就睡一会儿吧。”
李楚仪点头,点头,再点头。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她真的有些吃不消。
李楚仪靠着软垫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原本只是想要休息一会儿,但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
李楚仪这一觉睡得极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马车停在了一处荒山上,透过车帘,隐隐能看到外面的篝火。
李楚仪出声唤了小婉。
小婉一掀门帘探进身来,“夫人有何吩咐?”
李楚仪先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小婉说:“戌时,夫人您要用膳吗?”
李楚仪点头,她原本就是想问吃饭的问题。
小婉一早就已经把吃食准备好了,是羊排,刚才在篝火里烤熟的,撒了盐巴,有些肥腻。
小婉端着羊排就放进了马车里,羊肉膻气,迎面扑过来的味道让李楚仪有些反胃。
她问小婉,“有别的吃食吗?”
小婉实话实说:“夫人,行军条件艰苦,不比在王府,您就将就着吃一些吧。”
李楚仪低头看了眼那块羊排。
说实话,这块羊排已经是最嫩最瘦的了,也没什么肥肉,但李楚仪胃里不舒服,让她吃也吃不下去。
李楚仪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结果入口又是一阵反胃。她缓了缓,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李楚仪到最后也没能吃几口,她实在是吃不下。羊排肉膻又腻,多吃一口都让她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小婉见李楚仪把羊排放下了,便自顾自将羊排端了出去。
蔺时远站在不远处瞧见这一幕,目光落在那块几乎就没动过的羊排上,他皱了下眉,但什么话也没说。
宣城偏远,从京城一路奔波过去,李楚仪几乎累坏了。在路上,李楚仪才从小婉的口中了解到蔺时远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晋国之前的那个皇帝,也就是晋先帝一共有八个儿子,但其中三个夭折了,剩下的五个分别是康王蔺时宸、齐王蔺时清、瑞王蔺时远、平王蔺时成,以及一个还没封王的小太子蔺时煜。
在这五个儿子之中,康王蔺时宸资质平庸,爱好文学,平日里就喜欢饮酒作诗。但晋先帝好武,每每看到康王舞文弄墨,就气得训他没有男子气概。
平王蔺时成倒是好武,但脾气暴躁、头脑简单,动不动就意气用事,曾不止一次被晋先帝训斥为匹夫之勇。
齐王蔺时清就不用说了,远近闻名的草包,要不是生母的娘家有军功,晋先帝能把他打死。
唯有瑞王蔺时远文韬武略,颇受晋先帝重视。
但他再怎么文韬武略也抵不过一个受宠的贵妃。晋先帝生前极其宠爱一位姓胡的贵妃,曾力排众议,把胡贵妃之子,年仅九岁的蔺时煜立为太子。
晋先帝估计自己能长命百岁,能一直庇护着胡贵妃娘俩直到小太子成年。结果天不随人愿,晋先帝把蔺时煜立在太子的第二个月就突发疾病驾崩了。
主少国疑,升级为太后的胡贵妃便开始草木皆兵。前几日早朝,她以小皇帝的名义一连下了四道圣旨,把康王、齐王、平王、瑞王这四个手握兵权的藩王都贬去了边关守城。而在这其中,瑞王蔺时远就被贬去了宣城。
抵达宣城是在十五天后,江城太守亲自出城跪拜迎接,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瘦很高,穿着官服跪在地上叩首迎接瑞王。
蔺时远吩咐军队在宣城城内驻扎,宣城破败,总共就那么几个可以住的地方,最好的房间自然是留给了蔺时远和李楚仪。
李楚仪没用晚膳就直接去睡觉了。
她太累了。
连日的奔波让李楚仪疲惫不已,脑袋刚一沾着枕头,人就立刻睡了过去。
蔺时远进房间的时候,李楚仪已经睡熟。
他走近床榻伸手帮李楚仪窝了窝被角,李楚仪大抵是感受到了蔺时远手指的温度,无意识朝蔺时远的方向蹭了蹭。蔺时远没想到她会蹭过来,手没来得及往回收,外衣的袖子就被李楚仪压在了身下。
蔺时远:“……”
他微微蹙眉想要将袖子抽出来,但李楚仪压的紧,并不容易往外抽,半晌,蔺时远直接把外衣脱下来留在了床上。
第2章
李楚仪正好也乐得清闲,还省的她伺候。
当天晚上,蔺时远就将宣城太守叫到了议事殿把当地的情况全部说了一遍。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再加上年前宣城闹了灾荒,很多百姓都吃不上饭。这还不算,宣城地处晋国边境,与蠕蠕相邻,蠕蠕是游牧民族,动不动就来骚扰进犯,宣城的百姓害怕蠕蠕,日子过得更是苦不堪言。
太后打的好算盘,把这么个地方扔给蔺时远,能治理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蔺时远淡漠一句:“本王知道了。”
江城太守便恭敬退出了房间。
高窗里透进来的一股风,把烛火吹得东摇西曳,昏暗地光线将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黯淡,唯独蔺时远那双漆黑地眸子不肯半点模糊。
后半夜,李楚仪是饿醒的,她没吃晚膳。
寝殿里只燃了一根蜡烛。昏暗的光线落在蔺时远的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他坐在桌案前,笔尖才蘸了墨还未写字,就听到一声轻微地声响,蔺时远的手顿住了。他抬眸,入目所及,是李楚仪那双清澈地眼睛。
蔺时远的语气很淡,“怎么醒了?”
李楚仪不想告诉蔺时远她是饿醒的,只看着他桌案上的纸笔好奇问:“殿下在写什么?”
蔺时远没回答。
李楚仪立刻就意识到她失言了。
有些事情,确切的说,是有很多事情,她都不能问。
蔺时远写的是机密文件。
下午的时候,蔺时远收到了平王蔺时成的密信,上面只有简短的两句话,「今主上年幼,太后听信谗言,残害忠良。君侧之恶人,必除之。」
平王终究是沉不住气,想要造反。
按道理讲,平王跟蔺时远知会一声,就是想要结盟的意思,但如今局势不稳,平王看不透形势非要当这个出头鸟,蔺时远压根儿也没必要给他陪葬。
但是这些话,蔺时远不可能跟李楚仪说。
蔺时远放下手中的笔,端着一道糕点走到床边,“是不是饿了?”
李楚仪抬起头,昏暗地光线中,她的眼睛很明亮。
蔺时远手中的盘子递过去,李楚仪便伸手拿了一块糕点。甜甜的,但没有馅儿,应该是糯米做的。
蔺时远就看着李楚仪吃,嘴巴不大,但一口一口,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李楚仪又抬起头,“殿下你不吃吗?”
蔺时远言简意赅,“不饿。”
李楚仪又伸手拿了一块。
蔺时远直接把盘子塞进李楚仪的手里,“自己端着。”
李楚仪:“……”
她也是出息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居然敢把蔺时远当服务员。
蔺时远重新走回桌案旁坐下。
她发现蔺时远真的是很勤政,每天都好像有忙不完的事。她没见过别的藩王,所以不知道是不是藩王都是这个样子,但这样其实也很好。男人就该有一番成就,而不是仗着自己的出身好,就去当一个纨绔子弟。
李楚仪吃了两块糕点就饱了,但碍于蔺时远坐在桌案那里写文书,李楚仪没敢端着盘子走过去放下。
她现在生活在古代封建社会,一举一动都得按照古代的秩序来。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她绝对不能得罪蔺时远,否则,蔺时远要让她死,她是真的会死。
李楚仪抱着糕点盘子坐在床上等了会儿,但实在是太困了,等蔺时远写完文书的时候,李楚仪已经抱着糕点盘子睡着了。
蔺时远写完了文书不经意抬眸,目光所及就是李楚仪的睡颜。他继而起身迈步走近,然后面无表情从李楚仪的手里将糕点盘子拿出来。窗外的月色恰到好处拂过李楚仪的额头,与蔺时远的身影重叠了一线,片刻便分开。
蔺时远拿着糕点盘子放回桌案,然后转身离开了寝殿。
李楚仪一直睡到次日中午才醒,寝殿里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
李楚仪继而唤来了小婉,先是伺候洗漱,然后用早膳。
她问小婉,“殿下呢?”
小婉答:“回禀夫人,这个时辰,殿下应该在巡军。”
果然是勤政。
李楚仪用勺子舀了粥送到嘴边,又问小婉,“殿下以前就这么忙吗?”
小婉点头,“殿下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不是在书房,就是在议事殿议事。”
李楚仪默了一秒。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句话,比你优秀的人却比你还要努力。李楚仪想了想自己,她要是换在蔺时远这个位置,她绝对是个纨绔子弟。
李楚仪一个人用完了早膳,便带着小婉去院子里溜达。
蔺时远命人在后院给李楚仪造了个乐舞台,听说京城的贵女们都流行赏乐舞,但宣城偏远苦寒,没这方面的条件。
蔺时远特意从隔壁邵洋买来的乐伎舞伎,然后养在府里供李楚仪取乐。
邵洋与宣城相邻,严格来说,也算是蔺时远现在管辖的范围之内。虽然邵洋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总体来说要比宣城好得多。
李楚仪跟小婉沿着石子路走到后院,王府长史立刻便带着那些干活儿的工匠们向李楚仪恭敬跪地叩首。
“拜见夫人!”
李楚仪一时还不太能适应别人动不动就跪她。她手微抬,特别不自然地示意他们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