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川只好低着头猛吃饼子。
孟大国倒是没在意,他爹死后,他家过得一直紧巴巴的,家里没粮食他是知道的,好在昨晚吃了顿饱的,今天就算饿一天也值当。
“大国,那不是你媳妇吗?呦!大丫也来了,几天不见,大丫胖了一些,这脸上开始有肉了。”大川媳妇笑笑。
孟大国抬头看去,远远看到媳妇带着女儿过来,可不是么,就昨晚吃了顿好的,大丫这脸就圆了不少,看着也有点孩子的可爱了。
“爹!”大丫脆生生地叫。
孟大国笑着牵起闺女,又问焦蕙兰:“你怎么来了?”
焦蕙兰跟大川夫妇问了好,才笑:“娘叫我包了肉包子,我怕你饿肚子,拿一些叫你尝尝。”
孟大国掀开笼布一看,顿时直咽口水。
乖乖!男人掌心大的大包子,透过白软的面粉皮,都能看到透出来的肉馅了,这肉香叫他恨不得把舌头给吞了!
顾不上问她哪来的肉,孟大国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焦蕙兰还给他带了一罐子咸汤,也是油花花的,闻起来一股子肉味。
孟大国一口气吃了八个肉包子,等篮子见了底,才意识到自己吃多了,这才想起来问。
“你吃了吗?大丫吃了吗?”不会饿肚子省给他吃的吧?
“吃了,吃完娘才让我送给你吃,大丫也吃了两个包子。”
孟大国这才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
奇了怪了,以前媳妇都把他放在第一位,什么都紧着他来,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边干活的人闻着这勾人的肉味,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是说老孟家穷得吃不上饭了吗?可眼下孟大国吃肉包子就算了,包子里头还满满都是馅,这是吃不起饭的人能吃上的?
果然传闻都是真的,大国他爹死后,部队里肯定补贴了不少钱。
不过补贴再多都没用,那个甄桂芝可不是个善茬,一早就能把钱给嚯嚯掉,这钱肯定是到不了三个儿子手里的!也就能包几个肉包子收买儿子了。
陈大川也觉得手里的饼子不香了。
焦蕙兰带孩子出去送饭,甄臻没事可做,就把房里简单整理了一下。
泥草房怎么收拾看起来都不利索。
说起来原主这房子有些年头了,还是当年结婚时,大国他奶拿着孟老爹的部队补贴帮他们盖的。
这种泥草房,墙壁是用泥和麦秸拌匀,再用铁叉子叉上去垒成墙。
按理说应该冬暖夏凉才对,奈何做工不到位,墙壁斑驳脱落,有很多墙洞,漏风就算了,春夏还容易招虫子老鼠,堵也堵不住,居住体验很差。
甄臻真想盖个瓦房。
其实按照孟老爹的级别,去世后该有550元的身故补贴,父母每人每月也能拿到8元钱保障金。
奈何孟老爹死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说法,说孟老爹是敌国派来的间谍,虽说后来部队也证实这是污蔑,可补助金却因此一拖再拖,几年了都没发下来。
要能拿到这笔费用,甄臻再想想办法,总能把家里的房子都换成瓦房。
这一收拾就忙活了半个小时。
“奶。”
“干嘛呢?”甄臻路过院子,焦蕙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大丫歪着头枕在她膝盖上。
“娘,大丫头上生虱子了,我用篦子给她篦篦头。”
焦蕙兰不时篦到一个虱子,指甲一掐,噼啪作响,那声音把甄臻听得浑身都痒。
虱子跳得高,甄臻不想被传染,站得远一些。
第5章
“干脆给她洗洗头,或是把头发给剃了重新长,光用篦子是不行的。”
焦蕙兰笑笑,“大丫上上上周刚洗完澡,这还不到一个月呢,等下周我再带她去澡堂。”
孟家穷得饭都吃不上,当然没有条件经常洗澡,夏天倒也算了,从井里打一桶水放太阳下晒晒就能用,冬天就不行了,家里洗澡不方便。
可是澡堂票价要一毛,孩子半价,对孟家而言是笔不小的开支。
焦蕙兰舍不得拿这个钱,再说身边很多人一两个月都不洗一次,她们还算干净的。
甄臻无语凝噎,她两天没洗澡已经够难受了,她们一个月洗一次,身上就不觉得痒吗?
脏一点倒没什么,可虱子会传染,大丫要是常去她屋里,少不得有虱子跳到她被子上。
甄臻打定主意要好好改变她们的卫生习惯。
她回房拿了一块钱出来,孟家没分家,孟大国又愚孝,原主把持家里的财政大权,甭管什么收入都得上交到她这来。
虽说大队每年不剩下什么钱,可多点少点那还是有点的,再加上孟老爹的补贴,原主手头一直还算宽裕。
她只顾着自己花钱,从不管别人死活,全家没有粮食吃,没有过冬衣物,焦蕙兰洗澡钱都拿不出来,原主通通不管。
原主把积蓄霍霍的差不多了,眼下全部身家只剩下两块八毛钱,原是打算留着给自己扯块布做身新衣裳的。
甄臻把一块钱递给焦蕙兰,“眼看要入冬了,洗澡冷得慌,不如入冬前带大丫洗一次澡。”
焦蕙兰没想到婆婆会主动给自己钱,还给了整整一块钱!瞬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娘以前不是最忌讳她伸手要钱的吗?家里本来就没钱了,娘还给她这么多,该不会是想试探她吧?
她哪里敢要娘的钱?她真没有当家做主的意思!
焦蕙兰憋得脸都红了,“娘,大丫才洗了三周,小孩子身上不脏的。”
甄臻也想温柔一些,可焦蕙兰这种性子,只有凶一些她才会听话。
甄臻瞥她一眼,“怎么不脏?小孩整天跑来跑去,身上流汗多,只会比大人更脏。叫你洗澡你就去!洗完澡顺便去边上的理发店,把孩子头发给剃光了,省得虱子除不干净。”
“可是……”
“别可是不可是的了!给你钱你就拿着!我就没见过还有人跟钱过意不去的!”
焦蕙兰觉得这一块钱有点烫手,可她确实需要点钱给肚子里的孩子备点衣物。
大丫眼睛一亮,篦子篦头发扯得头皮疼,剃光头就不用篦头发了。
“娘,我要剃光头。”大丫奶声说。
焦蕙兰犯愁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孩子没帽子戴,剃光头会冻感冒。
可婆婆的话不能违,她只能答应下来。
“娘,你跟我们一起洗吧?”
甄臻有些心动,原主不爱干净,洗澡也不勤快,她却有点洁癖。
正要答应,又听焦蕙兰说:
“咱们明早三点就起床,准能抢到木头躺椅,去迟了连木拖鞋都没有,只能赤着脚洗了。”
甄臻把话吞了回来,“我明早还有事,你带大丫去就行。”
焦蕙兰心说娘能有什么事?每天除了睡觉就是躺摇椅上晃荡,不过娘怎么这么爱睡觉呢?她天天早起都不困的。
次日一早,甄臻还在睡梦中就听到焦蕙兰起床的声音。
外头黑黢黢的,野风呼啸,难为焦蕙兰带着大丫走夜路。
甄臻翻了个身,又听到孟大国的声音,原来一家三口是一起去的,她这才放下心来。
焦蕙兰去得早,如愿抢到了带柜子的木头躺椅,她把自己和大丫的衣服都塞进去,端着木桶进去了。
放了满满一桶水,让大丫自己先玩着,自己跨进大浴池泡个烫澡。
大川媳妇端着木桶进来了,“呦!蕙兰啊!你也来了?你才刚洗完几天,怎么又来洗澡了?”
焦蕙兰笑笑,“我娘嫌我和大丫脏,这不,把我们娘俩撵来洗澡,还叫我带大丫去剃个光头。”
“怎么?大丫头上长虱子了?”
“可不是!怎么篦都篦不干净。”
“哪家女孩不长虱子?就你婆婆假干净!”大川媳妇看向四周,见没人,才低声问,“我怎么听说你婆婆叫你吃转胎丸?”
焦蕙兰一声叹息,“可不是,谁叫我肚子不争气,不能给老孟家传宗接代呢?都怪我不好。”
大川媳妇一噎,“那怎么能怪你?咱不提这事,就说你婆婆那人,舍不得给你和大丫买一件衣服,自己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全村谁不在背地里议论?”
焦蕙兰点头,“我婆婆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不像我,皮肤黑人又胖,穿什么都不好看,大丫皮肤像我,要是像她爹就好了,大国还是像我婆婆的。”
大川媳妇怀疑这人脑子里被人塞了稻草,这天是这么聊的吗?
按照定律,一般人听到她这番话,怎么也该骂几句婆婆了。
“咱不说长相了,就说你婆婆好吃懒做这一点,谁家当婆婆的不是省吃俭用,为家里操劳奉献一辈子?下地干活、洗衣做饭、照顾孙子孙女、伺候儿媳坐月子、伺候闺女坐月子都不在话下,你婆婆倒好,整天只顾着自己享受,要是换作是我,宁愿自己饿死,那也要给孙子孙女吃饱饭!”
大川媳妇义愤填膺,她跟焦蕙兰娘家是一个村的,外嫁到坝头村,那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她想拉焦蕙兰跟自己一起治治家里那不懂事的婆婆,奈何焦蕙兰脑子不正常,怎么说都说不通。
焦蕙兰点点头,长叹一声:
“是啊!你说我婆婆怎么这么好命呢?我公公死前每个月寄钱回来给她花,三个儿子孝顺不说,找的儿媳又是个能干的,这么好的命真是羡慕不来!”
大川媳妇:“……”
大川媳妇彻底不想说话了。
大丫身上足足被搓掉了三层皮,嗓子差点喊哑了,焦蕙兰这才放过她。
洗完澡,焦蕙兰按照婆婆的要求给大丫剃了头发,理发师傅接过理发票,对她的要求见怪不怪。
农村姑娘头发爱长虱子,除不干净就会剃个光头,小孩子皮子嫩,下手轻点就行。
“回去给孩子织个毛线帽戴着,不然冬天容易感冒。”
焦蕙兰眼睛一暗,家里饭都吃不上,哪来的钱买毛线?再说这年头毛线票也紧张。
一家三口端着大桶往回走,这一洗至少掉了五斤灰,走路时人都是轻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