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坐在床边气上了,“钱给了,台阶也给了,这小蹄子都不知道派个儿子上门说和,这是真不打算叫我们去!”
孟老太爹也不痛快,孟二勇好歹也是他孙子,哪有孙子结婚,爷爷不去的?
说出去让村里人笑话!
孟老爹抽着烟袋,“行了!她不来找你就不去了?那是我孙子结婚,我去吃席还不应该?再说你还给了二十块钱呢!谁不去你都该去!”
孟老太一想确实啊,她是花了钱的,凭什么要看甄桂芝脸色?
她招呼道:“老大!老大媳妇!那边结婚,你们俩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孟大嫂就等孟老太发话呢,这种日子不去真不合适,再说俩家虽然吵过架,闹过矛盾,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村里住着,真不去要被多少人看笑话?
孟老大也同意娘的话,老二光荣牺牲了,怎么着他这个当哥哥的都该照顾着一点。
孟老大两儿一女,也是当爷爷的人了,等把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带齐了,已经半个小时后了。
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大着肚子的焦蕙兰往这边走。
“阿爷,阿奶,叔婶,”焦蕙兰一一问好,又和几个小辈打了招呼,“今天二勇结婚,我娘让我来请你们去吃席。”
孟老太和孟老大几人面面相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甄桂芝那恶婆娘会主动来请他们?该不会有诈吧?
焦蕙兰笑着招呼小辈,“走!去看新娘子,找新娘子要糖吃!”
村里人对孟老太和甄桂芝的恩怨心知肚明,孟老太带着一家子刚走到门口,就有人过来拉家常说和。
孟老太寒暄几句进了厨房。
“娘。”甄臻笑笑。
孟老太怪里怪气地应了句,上次听她一声娘就破费了二十块,这次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虽然厨房摆满了菜,可孟老太是一点不相信甄桂芝真能备好酒席。
这小浪蹄子也就会吃喝玩乐,往脸上抹擦脸油,买衣服买鞋子舍得,买点米给家里却跟要命似的,孟老太怀疑自己那二十块钱都被甄桂芝给花了。
“你个败家娘们!我倒要看看你备了什么菜!”
她不放心,撩起盖着菜的蒸笼布,这么一大盆应该不是萝卜就是红薯吧?要么是白菜?
谁知竟然是满满一大盆肉,再掀起一盆是满满的鱼。这一屋子竟然都是鸡鸭鱼肉!
孟老太沉默了。
果然是败家娘们,谁家酒席用这么好的肉?没看外面一个人出礼,来了十几个孩子,这办下来肯定亏得裤衩都不剩了。
办酒席是村里的大事,李德成一早就给她划了一块地,就在孟家门口的树林旁,张翠花家左边。
李德成组织村里人搭好挡风棚子,各家搬来能用的桌椅,茶壶杯子木桶,东拼西凑好歹把东西凑齐了。
原本是打算焦蕙兰掌勺的,可甄臻怕把她给累着,就请了隔壁村有名的大厨。
孟老太见她站在门口,没好气地问:“等谁呢?脖子伸得跟大鹅似的。”
“没什么,现在万事俱备,就只却新郎了。”甄臻笑。
“缺谁!”孟老太叫出鹅叫,听说孟二勇到现在还没回来,差点两眼一黑摔过去。
眼见着吉时要到了,孟二勇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现身了,甄臻原以为看到的是一个难民,谁知孟二勇皮肤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抹了头油,再细看,是刚洗了头发结冰了。
“兔崽子,死哪去了,到现在才回来!”甄臻真情实感开骂了。
孟大国冲他笑,“娘,早上就回来了,寻思着身上太脏了,就借了澡票,和二勇一起去澡堂洗了个澡,搓了背。二勇一冬天没洗澡,身上那叫一个脏!这不,搓灰耽误太久了,差点误了时间。”
孟二勇:“……”
孟二勇结婚心情还是不错的,换上大川给他借的衣服,外头套着军大衣,胸口别着一朵小红书。
“娘,我这大衣是不是有点脏?”
甄臻瞧了瞧,“嗯,丝毫没影响你的帅气!”
孟二勇喜滋滋的,“娘你说真的?”
“那还有假?你快到村口去接新娘子吧!家里酒席都备好了,娘一定会帮你办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
按照习俗由小学校长骑自行车去接新娘回来,新郎只要在村口等着就行。
孟二勇听到娘这么说,心头一热,莫名又想起爹来。
他对爹的印象不深,他相信在这一点上兄弟三人是一样的。
那个爹啊!只存在在别人口中!大家都说他爹能干厉害!在部队里有职位,说他爹是人民英雄!可对于他们兄弟三人来说,爹是一年才见一次面的陌生人。
虽然一年才见一次面,可如今再也见不到面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男人似乎只有到成家那一刻,肩膀才能宽厚起来。
孟二勇拍拍娘的肩膀走了。
厨师需要人摘菜,村里来帮忙的婶子都找不到人,孟大嫂坐过去,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帮忙。
孟老大在外头帮忙记账,夫妻俩默默帮衬着,看起来挺实在的。
甄臻第一次见了这么多亲戚,累得够呛,好在新娘子进门,外头热闹起来。
陶爱红穿着甄臻做的红棉袄,人还算精神,就是脸抹的跟红屁股似的。
哎!又多了一个儿媳!
甄臻忍不住一声长叹,她才25岁啊!
到底何德何能一下子拥有两个儿媳!
对于今天的酒席村里人都不抱一点期待,别人家要结婚,都是提前一年开始养猪,好用在酒席上,孟家倒好,说结婚就结婚了,这流言蜚语自然少不了。
当然,大肚子结婚也不是稀罕事,主要是担心酒席吃不好。
一早就有人说了:
“肯定是三热俩凉菜,肉是没指望了,能做点萝卜,豆腐,白菜给你们吃,就知足吧!”
大家都认同这话,甄桂芝那德行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匆匆忙忙办婚礼,能有什么好吃的招待大家?
听厨师说要上菜,众人坐在那位置都没挪一下。
直到隔壁村的李大厨端了四叠饼干糕点,再把鸡和鱼按顺序端上来,之后是四喜丸子、白菜烧肉、烧腊肠、拔丝红薯等。
尤其那白菜烧肉的汤里飘着油花,肥腻的五花肉冒着勾人的香味,把村民的眼都看直了。
甄桂芝这泼皮竟然备了八热五冷,这是干部家宴请的标准吧?
且八个热菜多是硬菜,最后收场的竟然是热腾腾的饺子,可把村民们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吃饭时简直是靠抢的,村民们吃的连新娘敬酒都顾不上,陶爱红也没想到菜色这么丰盛,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得打起精神给人敬酒。
宴席过半,就有人嘀咕,说只出了一块礼钱是不是太少了,按照这菜色标准,一块钱确实拿不出手。
有人暗戳戳去找记账的,叫他加一块钱礼金。
酒席上的饭菜一点没剩下,毫不夸张,连汤汁都没人用饼蘸着擦干净了,这可方便洗碗了。
等人走差不多了,孟老大一家留下来帮忙收拾,棚子拆掉,桌椅用具还回去,孟大嫂帮着刷碗,再有焦蕙兰这个能干的小田螺,家里倒是很快收拾妥当了。
陶爱红已经快饿晕了,焦蕙兰端了一盆饺子进来,她塞了一嘴,有些不好意思。
“嫂子,谢谢你。”
焦蕙兰朴实地笑笑,“我又没做什么,肉是娘买的,面粉也是娘买的。”
传闻中的甄桂芝是个远近闻名的恶妇,陶爱红嫁过来前,赵英就交代她,到了婆家不能太软,太好欺负就会被甄桂芝骑在头上,得仗着肚子里的孟家长孙,好好给婆婆立规矩。
陶爱红觉得娘的话有点道理,可这家里的东西都是婆婆买的,她吃人家喝人家的,指望人家养着,还有立场给婆婆立规矩?她哪有那本事!
她在娘家一直吃粗粮,过年都吃不到一顿饺子,因为娘说了,他哥断了腿需要补身体,好吃的都要紧着她哥来。
没想到孟家这么穷竟然办的起这么好的酒席,吃得起这么好的饺子。
陶爱红吃了四十个饺子才堪堪半饱,见焦蕙兰来收拾碗,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食量不大,都是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想吃。”
焦蕙兰笑笑,“怀孕后能吃是福气,有些人家一直孕吐要六个月,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陶爱红手放在肚子上,抿抿唇,“我娘说我这肚子里的是男孩,男孩子食量大,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焦蕙兰端着盘子,神色瞬间暗淡下来,娘应该很喜欢老二媳妇吧?一进门就带了个男孙,不像她,两胎都是女儿,有了对比,娘是不是就不喜欢她和大丫了?
第14章
隔壁房,孟大国和孟二勇拿着账本对账,甄臻在一旁嗑瓜子吃栗子。
孟大国算好账,“账和钱能对上,除去菜钱,勉强赚了几块。”
因为菜色好,村民们给的礼钱都要多些,但也有脸皮厚的,出了五毛钱的礼,带了十二个孩子坐席。
孟大国又从军大衣内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眼睛发亮,讨好地看着甄臻。
“娘,我跟二勇一共淘了两千多斤煤渣,卖掉一千斤,剩下一千斤给您取暖用。”
孟大国给了甄臻一沓钱,细细一数,竟然有一百多块,躺在家里就得了一百多块钱,难道这就是养娃的快乐?
甄臻心里快乐极了,面上却心疼道,“大国,你看你这手,娘早说过,娘自己苦点没什么,可娘实在不忍心看你们兄弟二人吃苦啊!”
孟大国拼死拼活累了两个月,就是想得到娘的一句认同,如愿听到娘心疼自己的话,他觉得这两个月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娘,我们苦点没什么,但有我们在一天,就不会让您受苦的。”
甄臻擦着莫须有的泪,“我的儿呀!当初你和二勇出生时,娘还以为儿子就是来讨债的,还以为娘到死也享不到你们兄弟俩的福了,谁知道你俩竟然这么孝顺,娘真是没白生你们!”
孟二勇被大哥拿着鞭子催了两个多月,心里原本有怨气的,眼下听到娘这么说,又觉得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当然了,要是娘能给他点钱花那就更好了。
孟二勇眼巴巴瞅着娘把钱锁进柜子里。
甄臻一回头,“有事吗?二勇?”
“没……没事,”孟二勇干笑两声,“娘,家里还挺多钱的哈?”
“还行吧!看着是多,但是年关将至,买肉买鸡蛋买面粉买红糖买棉衣,至少一半就没了。你结婚时来家里帮忙的叔叔婶子,总要买点礼物感谢人家吧?你老婆肚子还揣着一个,家里处处都是开销。” 甄臻笑笑地看着他。
孟二勇觉得老娘这目光跟明镜似的,讪笑道:“娘,我这刚结婚,花钱的地方多,再说了,爱红肚子里怀的是我们孟家长孙!你总得给咱孟家长孙一点面子吧?我也不要多,你就给我五块钱就行。”
甄臻想了想,给他拿了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