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娜把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在外人听来就是一通疯言疯语,唯独林荞能听懂林思娜在说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女人。
“林思娜,你真的疯了。”
“把我逼疯的人是你!”
林思娜满眼憎恨的咆哮着,嘴唇被自己咬的像是能滴出血来:“是你阴魂不散,是你挡了我的路!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这全是你的错!林荞你给我等着,这才是第三次,第四次的时候我一定会赢过你!”
林荞心头一跳,有种愕然却又果然如此的感觉,林思娜发疯的话终于验证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测,林思娜果然重生过两
次,这是她第三次重新走这段人生!
望着林思娜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的眼神,林荞抿紧唇沉默几秒后,忽地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林思娜,你别做梦了,不会有第四次的。”
林荞的声音被卷进呼啸的冷风中,带上了风的温度,进入林思娜耳朵里时既冰冷又刺耳,她眼仁放大,正待发作,就看到林荞靠近她一步,用压低的音量道。
“你以为你是因为执念太深,老天才会给你两次重来机会吗?”林荞与林思娜身高相仿,但此刻林思娜被压着,林荞看她的目光便成了俯视,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和字字清晰的话语如同山崩一般砸在林思娜的身上,令她呆滞的木了身子。
“如果第一次叫执念,那么第二次就是——偿还。”
阴云遮住阳光,带走了这片天空下最后一分温度,林思娜忽然就想起临走前看的最后一眼电视,新闻播报说今年的冬天是有史以来最冷的,重复地活了这么久,她对春夏秋冬早已没了概念,冬天对她的意义只是秋天之后的季节,没什么特殊的,更不在乎冷不冷。
然而这一刻,林思娜却突然遍体生寒,冷到无法呼吸,冷到血液淤堵,她终于真正的感受到了这所谓最冷的冬天,面前遮挡视线的身影消失,林思娜看到了远处捧着手机、议论纷纷、像是看怪物一样看她的人群,听到了离开那人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偿还你犯下的错吧,这一次,你躲不掉了。”
‘咚’!宛若一记重锤落在林思娜心脏上,她的思绪蓦然拉回,记忆回归,让她想到了自己身在何处,做了什么事。
她扭过头,目眦尽裂地瞪着林荞逐渐离远的后背,那在地上生了根的脚也被警察拔起,朝着警车的位置拖拽,在距离被彻底拉远之前,林思娜突然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话。
“我该杀了她。”她喃喃重复,“我应该直接杀了她的,这样,或许你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林荞的脚步猛地停顿,她身形僵了片刻,忽然转过身重新走到了林思娜面前,呼出来的气又重又急。
“你什么意思?她没有死?那她现在在哪!”
林思娜没有说那个“她”是谁,警察听到杀字反射性地皱眉,却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暗暗地记下,准备回去再汇合在一起一一审问,而林荞却是清楚地知道这个“她”的含义,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么多年来这个世界的“林荞”消失的渺无音讯,无影无踪,知道林思娜的阴谋诡计以后她就本能地认为“林荞”大概率遇害,可刚才林思娜的话仿佛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难道“林荞”没有死??
林思娜的表情已经不在暴戾,像是回归了平静,也像是变成了一潭死水,警察并没有因为林荞的提问停下动作,林思娜被拽的脚步踉跄,身子像是破败的残烛一般晃晃悠悠,眼睛却稳稳地粘在林荞的脸上。
那种压抑的眼神,像是再看林荞,也像是透过林荞看向其他的人,这一眼让人印象深刻,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林思娜很快就被拽到了旁边,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顺从地被压着走。
林荞慌了神,上前想问清楚林思娜刚才的话,却在靠近时被警察一把拦下,没人会觉得她一个高中生会有多么重要的事要说,无论林荞怎么哀求也依旧被严厉地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思娜离自己越来越远。
望着那个方向,林荞的眼皮不安地乱跳,她暗暗咬紧牙关,在心里想着必须赶紧以证人的身份去到警察局,尽快再见到林思娜,趁林思娜现在还精神混乱的时候问出点什么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突然疾速接近林思娜,想要拦住压着她的警察,被阻止后那人开始强烈的反抗,引得人群内又是一阵喧嚣,剩下分散在四周的警察也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聚集过去,林思娜属于这场事故中很重要的角色,警察对她极为重视,自然会去赶走所有不明身份想靠近的人。
被警察拦下后疯狂挣扎的人是个男生,别人不认识林荞不可能不认识,那是江彦,林思娜她儿子,刚才还跟顾星然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看到警察要把林思娜捉走后就跟疯了一样上去阻止。
那急赤白脸的模样哪还有一点南高温柔学长的影子,单薄的身板被警察握住后,他拼了命地伸长手想要去拽林思娜,扯着嗓子高声嘶喊“放开我妈”,姿态狼狈,白润的皮肤涨成了红气球。
林荞额角的神经顿时抽痛几下,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缓了缓。
完了,又疯了一个。
林荞觉得江彦疯,江彦却觉得自己很清醒。
或许在冲上来想要拦住林思娜的那一瞬间确实是因为冲动,但他并不后悔,警察会把妈妈带到哪里?监狱吗?他只是想跟林思娜赌气,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副局面!
江彦制造出的动静不小,不仅惊动了所有在场的警察,也满足了路人强烈的八卦欲,林思娜自然不可能忽略掉旁边那道熟悉的身影,听到儿子为自己“求情”,她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跟林荞说完那句话以后她就一直维持着同样姿势,佝偻着腰背,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她侧过头,先是看到了一双朝着自己伸来的手,再往上看,就是江彦痛苦挣扎的脸庞,前行的步伐因闯入的人被迫停止,林思娜静静的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几米的儿子,双眼空洞冷漠。
“你背叛了我。”她面颊的肌肉抽搐一瞬,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睛越睁越大,“我白白养你十八年,给你吃给你喝,你竟然敢背叛我,江彦,你到底凭什么?”
如同被一双手掐住脖子,让江彦神色霎时间灰败,鼻腔里的氧气尽数被挤压了出去,他四肢的力量退却,轻而易举地被警察反扣住手控制在原地,挺拔的腰背像是虾米一样弓着,颈后突出的脊骨微微地颤动。
林思娜死死盯着面前的男生,目光偏执锋利,似乎想化成实物将他割个遍体鳞伤,旁边的警察没了耐心,伸手用力按下林思娜的头,阻隔了她的视线,严厉道:“看什么看,快上车!”
林思娜脑袋被压下,入目的只有地上一粒粒凸起沾合的沥青马路,她神情阴森怨毒,一言不发的跟着警察走到了敞开后门的警车前。
也就是这时,她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
“妈。”
江彦唤她,声音清朗,如同十几年来每一次叫她时那样。
“如果我知道你敢做出这种事,步入这样的结局,我不会答应帮林木木,即使你是在利用我。”
林思娜的身体骤然僵直,像一块腐朽的槁木,许久没有再动一下。
直到被旁边没了耐心的警察又推了一把,她才继续迈开腿,动作缓慢地钻进警车里,坐在了后排的位置。
‘砰’。
警车蓝白相间的门关闭,发出一声闷响,江彦在被警察反手扣住的情况下艰难抬起头,用余光透过玻璃看向那里的林思娜,她低垂着头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有朝他的方向看来一眼。
直到警车开离,她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第84章 震惊 改变现状的惊天意外!
托江彦突然暴起的福, 全场的警察都被吸引到了他那边,那些严厉认真的身影消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让人轻松了些。
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尤其还是来自二十五年前的,林荞对警察叔叔们有着天然形成的恐惧心,她喘息之余瞧见空隙,忽然觉得这是个找顾知洵说话的好机会。
林荞一边注意着警察的动静,一边朝后退了几大步,迅速转过身想往顾知洵那跑,结果却一下子撞在了谁的身上, 那人身形高瘦, 硬邦邦的像是一堵墙, 差点让她被反弹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对不起,我不是……”
林荞下意识道歉, 在看到面前人脸的时候音量瞬间减小,她的双手无措的在身前相握, 来回搓着, 竟然在片刻中就出了汗。
“星、星然, 你这是要去局里配合调查吗?”
林思娜的那些话让林荞都快忘了顾星然还在这, 猛地看到顾星然出现在面前,她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她也不想摆出这副心虚的模样,可顾星然的眼神实在太过有压迫力, 让林荞本能的想躲避开他的视线,她还没想到能够解释这一切的理由。
顾星然低头看着林荞,眼眸半睁, 身体背着光,俊逸立体的五官藏于模糊的阴影中,另人看不真切,他看着林荞明显在闪躲的表情,忽然觉得很可笑。
“林荞,在你心里
我是不是就跟个傻逼一样?”
林荞头皮一紧,立马想反驳,可到嘴边的话却在看到顾星然的表情后统统被堵住,像是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忘记自己的嗓子该如何发声。
顾星然是嚣张肆意的,就算是再生气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只有不屑和怒火,跟一个只会朝外攻击的火焰筒一样,用灼人的烈火烧伤身边所有给他带来伤害的人,绝对不会屈服流泪,也绝对不会把受伤的样子露出给别人看。
最起码林荞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看到那样的顾星然。
现在的顾星然很平静,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平静,他没什么表情的站在那,没有指着林荞的鼻子质问,也没有忿忿的骂天骂地,除了有些混乱的呼吸以外,好似没有任何的异常。
可林荞却是觉得,这寒冷的风若是再大一点,顾星然或许就会被吹个四分五裂。
他眼底那浓厚的失望,压得林荞几乎无法站稳。
她做错什么了吗?
“林荞,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我妈离开吗?”
吵吵嚷嚷的人群,嗡嗡作响的警笛,赶来的交警疏通了拥堵的车辆,除了事故的区域被隔绝了出来,周围的车和过路的人群已经恢复了行动。
车辆从背后驶过,带来一股有着汽油味的风,风包裹着林荞的和顾星然的四周,像是把他们跟其他人划出了界限,被吹动的刘海在顾星然沉寂的双眼前飘拂,阳光洒落的光影随之变动。
“我是讨厌她抛下所有人不辞而别,恨她的离开带给我和我爸的伤害,但这统统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最不懂的是,如果她的离开是因为遇到了难处,那为什么对家人闭口不谈呢?明明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的不是吗?我真的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星然喉咙滚动,胸口传来密集的疼痛,像是被踩碎的玻璃片,也像是细针扎在了那块皮肤上,他定定地看着林荞,那虚无的眼神就跟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我本来以为,你跟她不一样的。”
他的声音很轻,如一滴水落在了林荞的身上,顺着她的皮肤滑下,然后,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顾星然突然笑了起来,但那笑怎么看怎么狰狞,怎么看怎么凄凉。
“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蠢得可笑,你们至始至终都是同个人,又怎么会不一样呢,哦不,或者应该说你比她还要过分,今天林思娜会害我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前段时间才会那么魂不守舍,才会一遍遍提醒我过马路要当心,可这件事其他人都知道,甚至连江彦都知道,却偏偏只有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哈哈,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想笑吗?你离开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你现在依旧一句话都不说,把我瞒得就像是傻子一样!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我让你救我了吗,凭什么我的命要捏在你这个擅自离开的人手上!”
顾星然表情越夸张,心口的伤痕便越扩大,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跟个蠢货一样被蒙在鼓里,就像是他妈妈离开时,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一样,为什么唯独瞒着他呢?为什么不相信他也能帮忙呢?为什么让他当这个傻子,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呢?!
林荞睫毛抖动,脸色惨白,她听着顾星然一句比一句激动的话迫切得想要解释,无助地张开口后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想说她也是逼不得已,她也想说这都是为了他好,可这些话在她脑袋里循环了一圈后却成了一句疑问——难道当年“林荞”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让顾星然愤怒的是她今天费尽心思的营救吗?不,是如当年一样地隐瞒,那颗被顾星然藏在心底的疤,未能拔出的毒刺,在今天这一幕相似的场景中,再次展露在空气中,令他窒息痛苦,令她心酸无措。
“顾星然,不要再说了。”
两人旁边传来一道声音,顾知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他身边一直询问的警察不知去向,应该是刚才一并被江彦引走了,现在才能暂时得到空闲来到他们身边。
顾知洵的状态比刚才好上不少,咳嗽暂时停止,虚弱无力的背挺得直直的,宽肩长腿把肥大的病号服撑了起来,布料包裹着肌肉,除了那无色的嘴唇,健壮得一点都不像是病人。
他看着陷入痛苦中的儿子,眉头蹙着,嘴也抿着,安慰的话不知道怎么说,教育的话说不出口,手控制不住的想要握拳,却也怕让顾星然觉得严厉,僵硬地维持着舒展的手势。
顾星然看向顾知洵,眼角的位置有些发红,紧绷的身体在窒息的空气中晃动,表情变得更加憎恶,快要爆炸的怨气终于快压制不住。
“你以前不管我今天就也别管我!这些年来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这个儿子?除了板着个脸成天到晚的工作你还会什么,你有过一天的空闲放在我身上吗?你到底是更爱那个该死的破公司还是更爱——”
顾星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喘着粗气,没有把接下来的那个“我”说出来,这种矫情的话他说不出口,也觉得在顾知洵面前说出来丢脸,阴晦的看了眼被撞烂的黑车,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冷笑,说得咬牙切齿。
“迈巴赫?很好,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们家有钱能买这么贵的车。”顾星然点点头,朝后退了一步,心灰意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什么都喜欢瞒着我不是?行,你们自己玩吧,从今天起我不再奉陪了。”
顾星然说完就转身离开,步子迈的极大,带着一股快要烧到四周的怒火,眨眼就经过了马路,在路人好奇打量的视线中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林荞还沉浸在顾星然刚才那通话给的压力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要追上去,她着急忙慌地小跑着穿过马路,站到了人行横道的台阶上突然想起什么,又赶紧扭头朝着后面看。
顾知洵怎么没跟她一起追上来?难道是生病气晕倒了?
在看到后面的场景后,林荞知道了原因,刚才去拦着江彦的警察已经回来,把想要过来的顾知洵拦下,顾知洵匆忙地跟警察解释着什么,林荞听不清,但看警察动也不动的身影就知道肯定没什么效果。
顾知洵属于参与事故的人,警察不可能放他离开视线之外。
沟通无果后,顾知洵抬头朝林荞的方向望来,间隔着半条马路,疾驰行驶的各类汽车,还有乱哄哄看热闹的人群,两人的视线相撞,在吵闹混乱的空间内对视着。
眼前时不时被人、车遮挡,耳边的声音是路人八卦的议论,周围越是吵闹,就越显得他们的对视很安静,有着没来得及说出的千言万语。
忽然,一位警察走到了事故车辆旁边,举着对讲机在周围左看右看,似乎是搜寻着什么,警察吸引了林荞的注意,她认出他是刚才站在顾星然身边的警察,下意识地朝着人群后面躲了一下,她是要去警局没错,但是不能现在去,她需要先找到顾星然和他解释完一切,再带着他一起去警局报案。
只是……她究竟该怎么跟顾星然解释呢?
林荞发愁地叹了口气,她抬眼再次看向顾知洵那边,他还是在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复杂万分,跟平常沉稳从容的样子很不同,林荞知道他是在担心顾星然。
可怜天下父母心,沉默的父亲怎么会不爱自己儿子呢,他只是把那些爱意都藏在了行为上,不习惯用嘴巴说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