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从珚没再把菲娘放在心上,她现在有些纠结,要不要去找拓跋骁。
他离开时那么气,就算她去找他,他还不一定肯理会她呢。
要不……缓一缓,让他先冷静冷静?姜从珚突然生出些鸵鸟心态。
她心不在焉地度过了下午,等到太阳渐渐西坠时,帐外却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凉州亲卫快步走了进来。
见她正坐在堂中,亲卫立马单膝下跪,掏出怀中的信双手奉上,“女郎,周大人急信。”
姜从珚精神一震,立即取过信,打开一看,她表情凝了瞬。
若澜在信中详细阐明了土默川的情况,还说自己发现宇文部在背后搞小动作阻止种麦之事,被她抓住了把柄,她想趁这个机会狠狠挫一挫宇文部的威风,顺便在那边竖起他们的威望,要是顺利,还能让他们变成土默川的第三股势力。
土默川对于鲜卑人来说或许只是片水草丰美的牧场,但对姜从珚来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舞台和跳板,她一定会想办法在土默川发展自己的势力。
不管什么时代,掌握了粮食就掌控了世界。
河套是鲜卑唯一可以进行农耕的地方,就如她之前摆出来的数据,种田的产出是畜牧的几十倍,只要她有粮,便不愁没人为自己效力,甚至有可能……支撑起一支军队。
若澜也十分清楚她的目标才先按兵不动,给她送了这封信回来求援兵,因为这样做风险极大,要是宇文佗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他们到时就危险了。
若澜需要军队去压阵!
然而她手上除了几十个凉州亲卫,根本没有军队,所以,这事还要找拓跋骁。
姜从珚苦笑一声,老天可能是看她最近做事太顺遂了,特意跟她开了个玩笑出了个难题。
她早上才得罪了拓跋骁,现在却有求于他。
她要早知道若澜送这封信回来,肯定不会跟拓跋骁提纳女的事。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时后悔也没有意义了,她看了眼还半跪在地上的亲卫,心知他一路快马过来也累坏了,让他先下去休息。
接着她唤阿榧进来。“帮我重新梳洗下吧。”
阿榧问她想换件什么样的衣裳,姜从珚想了想,“那套绯色的杂裾复裙吧。”
她在长安行事低调,日常穿着只以简单舒适为主,鲜少穿这种色泽明艳又复杂的衣裙,这条裙子做好后几乎没穿过,但其实是很漂亮的,绯红的云霞般的艳丽色泽,层层叠叠飘逸的裙摆,围裳中几条轻纱飘带随风轻舞,远远望去,犹如踏着烟霞而来的仙子。
头发也重新梳过,挽了个高高的双环髻,灵动飘逸,再佩戴上金钿流苏,晕上一层浅浅的胭脂,便将她的容貌衬到了极致。
姜从珚朝镜中的自己看了眼,暗暗吸了口气,转身朝王帐走去。
“王可在里面?”她问阿隆。
阿隆愣了一下,“在、在里面。”
“我想请见王,可否去通禀一声?”
阿隆苦着脸,王还在气头上呢,但她是可敦,只好听命进去了。
“王,可敦在帐外求见您。”
拓跋骁坐在主位上,闻言,扯出一抹冷笑,都一整天过去了,现在才来。
“不见!”他冷声道。
她以为他是谁,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王说不见。”阿隆出来说。
姜从珚垂下眸,暗叹一声,看来他气得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厉害。
“那你告诉王,他要是不见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
“她这么说?那就让她……”拓跋骁顿了下,最后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拔身而起,站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几圈。
却在这时,一道清灵的女声响起:“王。”
第69章 “或许,这就是吃醋吧。”……
拓跋骁望过去, 只见她站在王帐门口,被身后浅浅的金色余晖修剪出一道纤细身影,亭亭玉立,一身绯红罗裙, 明媚娇艳, 美得不可方物。
他眼神下意识顿了下, 停在她脸上, 碧眸中绽出一丝亮光, 但紧接着他想到什么, 眸色冷了下来,抿着唇转过脸不再看她。
“王。”姜从珚又唤了一声,然后道,“您应该允许我进来吧?”
拓跋骁不说话。
当着她的面,刚刚还信誓旦旦的男人怎么t也没办法把“不”字说出口, 只是心里依旧不高兴, 脸色很冷淡。
他本身气势强悍,骨相生得锋利,天然带着压迫感,这般冷下脸时鲜少有人能不害怕,不过姜从珚跟他相处得多了,加上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 跟别人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也不怕男人了,径自朝前走了几步跨进帐中, 站到他面前,离了大约两臂距离。
“我有事想跟您商议。”
“什么事?”男人说得漫不经心。
“关于土默川的麦苗。”
拓跋骁蓦地转回头,凤眸张了下很快又恢复, 他下颌动了动,似是咬了下牙,皮肉绷得笔直。
“你、说!”他几乎从齿缝中逼出这句话,胸膛剧烈起伏了下。
“若澜遣人送信回来说,土默川的麦苗在她的治理下本已出现了好转迹象,甚至开始结穗,但她却发现有人在暗中破坏,以水淹麦苗,她已经暗中查清真相了,是宇文部所为。他们明面上应下王的命令,假意配合若澜他们,却在背地里阳奉阴违。麦苗之事乃重中之重,关乎整个鲜卑的发展,又值此关键时刻,宇文部这么做实是心怀不轨,如不进行严惩放任他们,恐怕日后在土默川推行种麦之事会困难重重。”
“所以我来是想向王请示此事,可否派莫多娄将军领兵前去协助。”姜从珚条理清晰、不紧不慢地说。
拓跋骁听她语气这么平静,心底的怒火越聚越高,恨不能立即爆发出来却又死死压住,整个人呈现出极度压抑危险。
他那么高那么壮,气势那么强,而她那么纤细柔软,两人现在的情况像极了一只柔弱无助的兔子和一匹随时会冲上去撕咬的凶狼,偏兔子还张着眼睛,一脸无知无觉地看着凶狼。
“好,好得很,难为你对本王的事这么上心,就按你说的办!”
“来人!”他转过身大喊一声,音量拔得格外高。
阿隆听到传唤立马进来了,他偷偷瞥了眼,只见王好像比刚开始更生气了。
难道可敦不是来向王服软道歉的?
唉,王一旦发火,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拓跋骁吩咐他,“把莫多娄叫过来。”
阿隆不敢再看,立刻领命去了。
他一走,帐内又只剩两人,拓跋骁看了她一眼,见她不说话,同样一言不发地坐到了王位上。
姜从珚没坐,只站在原地望着他。
男人极力压抑,她还是看得出他的愤怒,也是,是她太过分了,他生气是应该的。
其实最好的道歉时机应该是他刚刚负气离开的时候,她立刻追上去对他说点软话说不定他就原谅自己了,但她当时心绪太乱,又是头一次见他对自己这么生气,便迟疑了,再后来就更缺乏勇气了。
她以前很少这么优柔寡断,偏偏在这件事上一拖再拖,便是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三个字很简单,如何说出来却是一个难题。
拓跋骁见她一直望着自己,明明一个字都没说,眼神也没有特意装委屈,可整个人瞧上去偏就可怜极了,周身笼了层淡淡的忧愁,叫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她才是受委屈那个。
尤其是她本身就长得美,雪肤乌瞳,轻轻袅袅的身段自带了股惹人怜惜的气质。
他知道她除了一些庄重场合平时不爱穿得太繁复,现在来见自己,还特意打扮过,这样的行为本身就透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但她竟然一个字也不提早上的事,反而说起麦苗,还要他帮忙!
要不是正好发生了这事,恐怕她到明天都不会过来认错!
但就算她等会儿真的给自己道歉他也不能轻易原谅她,他要让她知道,他是王,没有人可以随便惹怒他。
夫妻俩一站一坐,谁都没开口,沉默在空气蔓延,一直到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像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深潭。
莫多娄不到两刻钟就来了,他听到传唤丝毫不敢耽搁,一路快马过来,脸上粘了些尘土,呼吸还有点急。
“王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拓跋骁的视线从姜从珚脸上移开,对他道,“可敦的人正在土默川治理麦苗,宇文部竟敢不把本王的命令放在眼里,暗中淹死麦苗,本王命你率领三千骑兵即刻赶往土默川协助他们。”
莫多娄懂了,是要他去助阵,“万一宇文部有反心呢?那属下要不要……”
说到这儿,他手刀横在身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
“属下遵命!”莫多娄抱拳。
见王好像没有别的吩咐了,他当即告退回军营点兵。
他一走,拓跋骁侧身斜看过来,“如你所愿了,还有事?”
姜从珚没答。
拓跋骁倏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内间走,刚经过她,错身而过,却忽的定住了身形——
他腰间多出了一双柔软的手。
夕阳的余晖渐渐淡了下去,王帐内的光线昏暗起来,却愈发突出这双手的白皙,如雪一般。
拓跋骁僵在了原地,他低下头,腰间的手臂,明明那么纤细,他都不需要用力就能拨开她,可却怎么也动不了,任由她仅凭一枝细蔓就系住了自己。
拓跋骁喉咙滚了下,眸中情绪翻滚。
“拓跋骁,”后背传来她极轻极轻的声音,“对不起。”
就这么一句,他胸中那口气就散了大半,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不然岂不是让她觉得自己没脾气很好哄?
“就一句对不起?”
姜从珚听他语气还冷着,也不敢确定自己这道歉有没有用,只好将两只胳膊再收紧了些,环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体也靠了过去,完全贴上他后背。
夏衫轻薄,尤其他火气旺只穿了一层,拓跋骁感受到这份柔软,身体更僵硬了,甚至起了反应,他十分懊恼,脸上不动声色,浑身却绷得更紧了。
“我也不知道,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还能对你说什么。”姜从珚的侧脸也轻轻贴上了他宽阔的脊背。
拓跋骁哼了一声,没表态,但姜从珚感觉他态度似乎松了些,也没挣开她,若是好好道歉,他或许还是能原谅自己的。
她来之前想了些说辞,但现在她却不想说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