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上天助她, 被她无意间发现了这么大一件事。
武僧听到王妃发话,再没顾忌,直接用武棍将赵贞架了出来, 至于赵氏,她已经完全吓傻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还被当众捉了奸,尤其是通奸的人还是……
完了,完了,她浑身冰冷,感觉坠入了冰窟,她下意识朝赵贞张望,“兄长……”
赵贞过了最开始的惊惧,已经回过神,心知这么多武僧来势汹汹肯定是有人暗中对付自己,此时他已经来不及考虑赵氏会怎么样,只朝她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赵氏看见他的神色,不由打了个激灵,好像又回想起十几年前他一开始那冷漠的态度。
赵氏浑身失去力气,瘫软在了榻上。
赵贞被武僧架着出来,他胡乱裹了件外袍,堪堪能挡住些许部位,但大半胸膛和腿还是露在外面,模样实在有伤风化,至于赵氏,被闯进来时同样赤身裸体,就这么架出去实在太伤贵人的眼,武僧便也给她草草裹了件袍子,将人t带了出来。
两人被架出来前众人原以为只是件男盗女娼的苟且之事,只气愤他们侮辱佛陀,恨不能狠狠惩戒一番,可等看清二人的身份后,场面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大司农赵贞,和其妹楚王妃?
两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未被遮掩住的肌肤上还有种种痕迹,任谁也不能为其开脱。
安平侯夫人眯了眯眼,状似被惊到了,捂着唇掐着声音,“这是赵大人和楚王妃?他们、他们不是兄妹吗?这可是乱伦啊!”
“乱伦”两个字一出,更是气得留阳郡王妃差点厥过去,她死死抓着拐杖,满是褶皮的手背青筋暴起,二话不说就要杖打两人。
“敢在佛门圣地,还是浴佛节上行此秽乱人伦之事,老身不把你们打死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说着便举起拐杖狠狠朝二人打下。
赵贞一开始被武僧架着动弹不得,挨了几下后,火辣辣的痛感终于让他清醒过来。
“住手!”他大喝一声,常年居于高位的气势泄出,眼神深沉而狠辣。
“本官是朝廷亲封的三公,就算犯了天大的事也只有天子能处置本官,尔等妇人凭什么拿住本官!”赵贞厉声斥道,还抓住了留阳郡王妃的拐杖。
留阳郡王妃年老体弱又是女流,如何能挣得过他的力气,一时也拿他无法,可却被他的话语再次气个倒仰。
“好!好!好!”留阳郡王妃怒极反笑,一双苍老的眼睛冰冷地看着赵贞,“你说你是三公,老身没有资格惩戒你,那就带到皇帝面前去,看他怎么评判。”
“皇帝贵为天子,当做天下之表率,更该狠狠杖你一顿!”
赵贞心下沉了沉。
乱伦之事被当众揭穿,凭借赵家的势力或许能保住一条性命,但现在的官职就……
不行,得想办法。
赵贞的目光在围观的女眷中逡巡而过,暗自打量可疑之人,却只瞧见了安平侯夫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王家跟赵家确实不对付,但安平侯极其夫人都没什么本事,按理设计不出这出计谋。
至于意外被撞破?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赵贞绝不相信这是意外。
还不等他再细看可疑之处,留阳郡王妃已经命武僧将他和赵氏两人压往乘龙殿去面见梁帝。
赵氏已经心如死灰,四肢被吓得完全没了力气,几乎是被人拖过去的。
梁帝主持完浴佛礼,正在乘龙殿稍事休息,等用过斋饭便回宫,刚在榻上躺下还未入睡,却有一名内侍躬着身疾步过来,不过他走得虽急,却没发出丝毫脚步声。
“陛下,留阳郡王妃有事求见。”内侍伏跪到梁帝榻前,轻声说。
“嗯?什么事?”梁帝漫不经心地睁开眼,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内侍也不想打扰梁帝休息惹他不快,可此事实在太大,容不得他不禀。
“说是抓到有人在寺内行秽乱之事,这事还跟、跟赵司农有关。”内侍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梁帝悠闲的眼神一变,霍地从榻上起身。
“赵贞?”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内侍。
内侍只得小心翼翼地点头。
梁帝的胸膛起伏了下,随即命人更衣。
“带进来。”
众人便压着赵贞和赵氏进了前殿。
梁帝一出来,见赵贞被人拿住,还衣衫不整狼狈不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浴佛节虽然重要,他也不是每年都会亲自出面主持的,上一次还是三年前了,今年难得亲临就闹出了此等丑事,尤其是犯事的还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重臣,赵贞!
不仅赵贞自己脸面尽失,他这个皇帝也连带着威严受损。
梁帝沉下脸,面无表情地坐到了首位,扫视下面众人。
留阳郡王妃率先站出来,将事情的经过禀告给了梁帝。
梁帝听罢,却大手一挥,“此事实在罔顾礼法玷污诸位夫人耳目,来人,请诸位夫人先下去休息。”
众人于是便被请了出去,唯独留阳郡王妃还站在原地不肯动。
“叔母何不移步歇息?”梁帝微眯起眼。
留阳郡王妃握着拐杖,眼神直直看向梁帝,“陛下,老身托大,只想告诉您一句话——今日是佛陀诞辰,又是在这百年圣庙中发生此等丑事,若是不严惩,传扬出去实是有损朝廷的威严啊!”
梁帝的心情再度沉了两分,尤其是留阳郡王妃的话隐隐有教导之意,更叫他不虞。
“朕知,请叔母先去休息吧。”梁帝语气强硬。
留阳郡王妃看了他一眼,最终无奈地拄着拐杖被宫人扶下去了。
等女眷们都离开,殿内便只剩下几个服侍的内侍还有跪在地上的赵氏兄妹,梁帝面色阴沉地看着两人,没开口,空气变得紧绷又沉闷。
沉默许久,梁帝忽然抄起案上的青瓷茶杯狠狠朝赵贞头上砸去。
赵贞感觉到了袭来的劲风,却只能稳稳当当地跪在原地不敢躲避,直到茶杯撞到他额上磕破一大片肌肤,滚烫的茶水劈头流下,混着鲜红的热血。
“赵贞,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么庄重的场合,竟跟你族妹乱伦还被捉个正着,真是给朕长脸!”梁帝怒极反笑。
赵贞不敢辩驳,伸出双手以额触地,长跪下去。
“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
赵贞深知梁帝秉性,这个时候越是为自己狡辩,越有可能触怒他。
“你也知道你罪该万死!来人,将这没有人伦的狗东西带下去……”
梁帝正欲发落,赵贞忙抬起头,急中生智,“陛下,罪臣觉得今日之事实在蹊跷,请陛下容臣细禀!”
梁帝便停住了剩下的话,挥挥手,让左右下去。
“什么蹊跷,你说!”梁帝眯起危险的眼神,要是赵贞不给出个能说服他的理由,哼!
赵贞见梁帝果真还愿听自己一言,心里松了口气,却没立刻答话,反而先看了赵氏一眼,表情似乎在说“有些话不宜当着外人之面讲”。
梁帝眉毛一沉,却还是抬了下手示意左右将赵氏先带下去。
赵氏被抓过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皇帝似乎也不在乎她,然而越是这样,她越心凉,因为这意味着,在皇帝眼里她或许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还要被带下去,她更是心惊肉跳,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可她不敢违抗梁帝的命令,临走之前只能用一双充满请求与希冀的眼睛看着赵贞,希望他能为自己求情。
赵氏被带走,赵贞又看了看梁帝左右的内侍,梁帝似有所感,便也将人挥退了,于是殿中便只剩二人。
赵贞抬起眼,看着梁帝,缓缓说:“陛下,臣怀疑今日之事与楚王有关。”
梁帝瞳孔一缩,脊背下意识朝前挺了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赵贞还是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并从这变化中找到了自己的生路。
“哦,怎会与楚王有关?众所周知楚王不参与朝政,不问世事。”梁帝冠冕堂皇地问。
赵贞听了,却在心底露出一抹笑。
楚王姜淮,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只要扯上他,皇帝便自然而然愿意为他开脱,从而把一切阴谋都算在楚王头上。
赵贞再次一拜,表情真诚悲愤得仿佛自己当真是被冤枉的,“陛下,非臣故意攀咬楚王殿下,实是此事来得蹊跷。”
梁帝看着他,静待他的下文。
赵贞继续说:“不敢欺瞒陛下,上月漠北王来长安结姻却迟迟未定下人选,臣不愿陛下日夜为此忧心有伤龙体,便自作主张与……楚王妃商量,在宴上引顺安郡主献艺,漠北王果真因此选中了顺安郡主,顺安郡主乃楚王独女,是其与凉州唯一的血脉,如今远嫁塞外,楚王岂不对臣与楚王妃怀恨在心?”
“故而他特意选在此日,设计臣与楚王妃之事暴露于人前,就是为了使陛下发怒而砍了臣以为其女报复呀!”他说得情真意切,痛心疾首,仿佛今日的一切当真都是被人设计陷害的,若是不知内情者,几乎要被他骗了过去。
梁帝闻此,一时垂下眼陷入沉思。
那日顺安被引去夜宴前献舞,他自是看出其中的异样,只不过落定了联姻之事他不在意了而已,后来身边的人向他禀告,说是赵贵妃主动提出的,他便明白了,赵贵妃担心五公主嫁给胡人所以想出此谋,他也没说什么,只当不知。
现在看来,顺安因此和亲,姜淮确实有报复的理t由。
他曾经与张家女鹣鲽情深,哪怕这些年看似心如死灰,难道就当真对这个女儿一点感情都没有,要是没有,当初他就不会把她送去凉州了。
梁帝沉思了会儿,却忽地又抬起眼皮,一道精光射向了跪在地上的赵贞,“哼,就算被人设计,你要是自身检点克己守礼,旁人又如何寻得到此机会?”
赵贞不敢反驳,忙再俯于地上,“陛下,臣有罪!此事皆因臣少时糊涂,又优柔寡断,才终究导致今日之祸……”
他痛哭流涕,似悔恨不已。
“嗯?”
赵贞便将往事细细道来:“……臣是家中长兄,自幼蒙受家中长辈教导友爱手足,因怜惜从妹生母早亡,便常关照问候,于是臣之从妹自小便常围在臣身边,时常在臣夜读时来送茶点,结果一日,从妹前来,臣因与好友饮酒大醉,便一时没察以为是侍妾,因而犯了此错,臣……本不欲再错下去,可从妹却……”
说到这儿,他仿佛是因为不好说赵氏的坏话而说不下去了,可他前几句话,里里外外分明就是在暗示,自己对赵氏只是兄妹之情,是赵氏心机叵测爬了他的床。
“竟是如此?”梁帝故意问。
他自然听懂了赵贞为自己的开脱,但事情究竟如何并不重要。
“臣实不敢欺君。”
“就算你是一时之错,今日之事闹得朝野皆知,朕亦不能轻易揭过啊。”梁帝道。室内光线不如外面明亮,他的声音回荡在这半明半暗的大殿中,显得有些深意。
赵贞灵光一现,立即道: “惟愿陛下开恩,臣此生必为陛下阵前马卒!”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不仅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保住官职。
闹出这样的丑事,朝廷上下肯定会鄙夷自己,那些士族也容不下他,除了依靠梁帝,他再也没有任何崛起的途径,就算今后他爬得再高,只要皇帝厌弃自己,他就会瞬间从云间跌落泥潭。而这,正是皇帝需要的。
士族势大,皇帝也多被其掣肘,他需要能完全掌控在手心里的人,赵贞现在,就是这样的人。
从今往后,他就是梁帝手里的刀。
梁帝盯着他瞧了会儿,看到他决绝坚定的眼神,思索片刻,却没说什么,只是叫人先将他暂押下去,关入牢中。
赵贞叩首告退,被外殿的执金吾卫带走,然而他的心情却并不太差。
这一关,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虽没瞧出破绽,但他肯定今日之事绝对有人推波助澜,否则岂会闹到如此地步?至于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楚王手笔,皇帝肯定会叫人去查,若是查到便有了对付楚王的借口,就算没查出来,以皇帝的性情也只会更加防备楚王认为他藏得足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