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郎的脸色,他心道不好,不是才好了,怎么又折腾成这样了。
“张先生,你快帮女郎诊诊,女郎吐了。”阿榧忙让出位置。
姜从珚早被阿榧扶了起来,现在正坐在椅子上,面前还有个炭盆,按理是不冷的,她伸出的手腕却在微微发抖。
张复注意到这点异样,只好按下疑惑,先专心给她诊脉。
“女郎应该是郁结于心,又遭受刺激,情绪大起大落,这才引发了呕症,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只是什么?”姜从珚紧紧盯着他,心跳加快。。
“要想身体早些好转,还要放宽心。”张复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可病人自己的心性才是最重要的,他能医身体之疾,却治不了心病。
“没有别的了?”姜从珚追问。
张复点头。
姜从珚身体一懈,狠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怀孕。
张复见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方才是在担心什么,唉。
原本他觉得女郎有孩子是好事,现在这样,他也不确定了。
折腾大半日,姜从珚回到家中,洗漱干净,换了身衣裳,重新坐回榻上。
放在等待张复过来那段时间里,她在想,要真怀上了怎么办,她想到她跟拓跋骁现在的关系,想到今后的局势,他还期待这个孩子吗……她想了许多,可唯独没想过不生。
听到没怀孕,她确实大大松了口气,两人现在的关系本就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可她却隐约有点别样的情绪。
拓跋骁自那日离开后便没回来过,晚上,她又独自一人躺在床铺中。
屋里烧着地炕,就算男人不在她也不会冷了,可看着宽大的帷帐,她忽然觉得很空。
第168章 历史的洪钟在她脑海里……
拓跋骁接下来再没回过长宁院, 他住在了军营,只派阿隆回来取了些衣裳,底下人有事也去那边找他。
他这是伤了心,不愿再跟她同处一个屋檐下了。
姜从珚不是没想过解决, 可关键的问题就那一个, 如果她做不到, 就算她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既不肯回来, 那也只能先这样了。
王跟可敦在冷战。
消息渐渐传了出去。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特别惶恐, 两人之前也闹过一些小矛盾, 拓跋骁搬出去住几晚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而且夫妻间的事外人不好插手,但十多天过去两边依旧没有和好的迹象,王庭里的人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兰珠最先坐不住跑过来。
她早想来问问了,只是丘力居一直劝她别乱插手。
“阿珚姐姐, 你跟王究竟怎么了?是他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吗?”她语气很小心。
姜从珚摇摇头, “不是,是我让他不高兴了。”
“那你能去跟王认错和好吗?”她用更小心的语气问。
姜从珚道:“这事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
兰珠不懂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两人产生这么大的矛盾呢。
再看姜从珚的表情,神色淡淡,眉目宁静,看不出伤心或者委屈, 她无从下手, 只能无功而返了。
又过了几日,眼见两人还在冷战, 丘力居也终于坐不住了。
她挺着四个月的身孕过来,先是闲聊了几句,然后才将话题引到二人身上。
“前两年我跟拓跋勿希也老吵架, 脾气上头的时候我也对他骂过死外边算了,那时闹得可凶了,又怎么能想到我现在还会怀上我们第二个孩子呢,所以,夫妻间的日子就是这么磕磕绊绊……我虽然是外人,可我看得出你跟王的感情很好,既然感情还在,又怎么会有过不去的坎呢,你又是个聪明温柔的姑娘,肯定会想到办法解决的?”
“你要是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也可以帮你转达。”丘力居又说。
姜从珚笑了笑,谢过她的好意。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为我好,谢谢你,丘力居,我并没有就此跟王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只是需要时间。”
想到什么,她问丘力居,“你爱拓跋勿希吗?你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突然被问到自己身上,丘力居也愣了下,抬起眼露出回忆的神色,“我们是在很多年前的春季大会上遇到的,那时他才十几岁,但他骑马射箭都很厉害,我身边的姐妹听说六王子英勇的名气,拉着我去看他们的比赛,因为我是贺兰部的姑娘,跟二王子不对付,他故意朝我这边射箭捉弄我,被拓跋勿希看到了,他看不过,就跟二王子打了一架……”
这算是个很美好的初遇,少年拓跋勿希第一次遇到少女时候的丘力居就是帮她教训欺负她的人。
丘力居继续说,“我当时其实是有点喜欢的,后来家里人决定让我嫁给他时我也很开心,不过真正结婚后我才发现他根本没我想的那么好,脾气坏得很,气得我头疼……不过,这么多年,吵吵闹闹,不管吵得多凶,冷静下来后我们还是愿意把日子过下去,我也没想什么爱不爱的,就希望我们好好的过一辈子,其实能一起过一辈子就很不容易了。”
姜从珚听了这话心中微动,或许丘力居这样的婚姻才是常态吧,自己最开始也是打算这样的,带着一点喜欢,相互扶持,这样的日子不也很好吗?
可拓跋骁不愿意,原本没挑破他可能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过下去了,现在撕开这层表象,他觉得自己真心错付,不愿将就。
这段日子,姜从珚也不是没想过日后。
除非拓跋骁铁了心要跟她一刀两断,不然她是不会主动离开鲜卑的,她绝大部分的产业和人手都在鲜卑,这是她的心血,绝不可能就这么割舍。
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对他也不是没有一丝留恋,只是这份留恋算得上爱吗?
丘力居回去后,感觉自己还是没劝和成功,姜从珚的反应没有抱怨没有伤心,反而过于平静了。
换成她自己跟拓跋勿希吵架,有人来劝的话,她要不把拓跋勿希骂个狗血淋头,要不就不耐烦地将人赶走,总之是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的。
丘力居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拓跋勿希感觉她在旁边翻来覆去的,弄得自己也睡不着,伸出胳膊按住她,“还不睡?”
“我睡不着。”丘力居被迫停下翻身的动作。
安静片刻,她用脚踢踢男人的小腿,“我今天去劝可敦,好像也没什么效果,你明天去劝劝王。”
“我才不去,他们吵不吵架关我什么事。”拓跋骁觉得她的这话有病。
“而且你忘了,拓跋骁本来就不待见我,我凭什么要上赶着给他操心。”
丘力居:“……”
“你去不去?”
“不去。”
“去不去?”丘力居拧他腰。
“……去。”拓跋勿希没好气地应了声,带着浓浓的困意,“行了行了,我都答应了,快点睡吧,你还怀着孩子呢。”
丘力居这才安静下来了。
第二天,在丘力居再三催促下,拓跋勿希终于骑上马往军营去了。
他在门口晃荡了许久,始终没想好怎么开口,昨晚t就不该为了一时的清静答应她。
犹豫了许久,反而拓跋骁先从里面出来了,他骑着马,看样子要出门。
拓跋勿希赶紧追上去。
骑了一段路,拓跋骁发现他一直跟着自己,终于勒马停下,“你跟着我干什么?”
语气显见的十分不好。
拓跋勿希强忍下他这恶劣的态度,“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丘力居担心你跟可敦,她去劝过可敦了,又要我来劝你。”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跟女人有什么好吵的,随便她说什么,过去就过去了呗,丘力居还说让我死外面呢我都没跟她计较。”说着说着,他才意识到这暴露了自己的糗事,连忙咳了声移开视线。
拓跋骁听他这话,眼神微不可觉地波动了下,“她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就是劝可敦……”说到一半儿,拓跋勿希突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不是丘力居,应该是可敦,停顿了下,回忆着昨晚丘力居告诉他的情况,“没什么反应啊,就谢谢丘力居关心,让她回来了。”
闻言,拓跋骁的脸色愈发冷峻。
呵,没反应,也是,她又不在乎自己,能有什么反应呢,就算丘力居去劝她也不肯来见自己。
拓跋骁胸膛剧烈起伏了下,不再理会拓跋勿希,狠狠夹住马腹离弦而去。
马蹄一扬风一吹,拓跋勿希杵在原地吃了他几口沙,骂骂咧咧地转身往回走。
丘力居要他来劝,他劝了,听不听就是拓跋骁自己的事儿了。
拓跋骁不回来,姜从珚也没耽搁自己的事,仍叫若澜他们过来议事,天气终于暖和了些,许多生产又能开展起来。
“女郎,王今天去北原那边练兵了。”阿榧见她忙完,找了个机会说。
“嗯,我知道了。”两人冷战后,阿榧每日都会给她禀告拓跋骁的情况,姜从珚没阻止,但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另一边,拓跋骁深夜回来,趁着打水洗漱的空挡,阿隆也提了句姜从珚这边的情况。
拓跋骁听她叫人议事,再想到她最近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没人见她伤心,也没人见她生气,只专心忙着这些“正事”,情绪稳定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对比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气闷,他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从始至终只有他在为情所困,她本就没投入感情,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冷落而不安。
“以后不用再跟我说她的情况了。”拓跋骁冷声道。
阿隆闭上嘴。他感觉王的心情越来越不好了。
。
时间到了三月下旬,持续半年的漫长寒冬终于结束,冰雪消融,天气也暖和起来,然而王庭却没往年热闹。
姜从珚记起一件事,想了想,主动去了趟军营。
阿榧见状,心中一喜,女郎终于主动去找王了。
然而来到军营,值守的亲卫却道,“王今日天不亮就带人巡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巡边去了?
这是拓跋骁每年都要做的事,草原部族分散,权力结构不像中原那么紧密,他又没有成年的儿子,于是每年都要亲自巡查领地加强控制。
往年他大约二月初就会出发,今年天气太冷才等到了现在。
姜从珚不知他是单纯忘了两人约定好回凉州的事,还是因为关系破裂不愿跟她再有牵扯才在这时候离开王庭,不管哪个原因,总之他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其实就算他在也不见得还愿意跟她一起去,但她今日还是来了,毕竟这是他们约好的,她也抱了一点缓和的态度。
只是天意不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