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不会有事的。”姜从珚反握住她的手。
只是埋伏,没说战况如何,更没说他受伤, 他带着两万精兵, 这个战力足以横扫鲜卑各个部族,就算中了埋伏也不是轻易能歼灭的。
鲜卑人口就这些,就算内部有人想置他于死地,能召集的兵力也有限,人口分散,把附近所有成年男人全都拉上战场也绝对不会超过五万, 装备更不如拓跋骁的大军精良。
她不能因为一个消息就自乱阵脚, 尤其面前还有这么多人。
姜从珚稳住心神,攥紧了袖中的手指, 挺直脊背,脸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望向众人, 眼神冷冽。
“安静!”她冷喝一声。
清冽的声音似寒凉的雪风拂过面庞,携着隐隐的威势,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议论,齐齐注视着她。
姜从珚对上这么多双眼睛,不躲不避,乌眸黑沉,“不过是半路遇到了敌人,这是兵家常事,王英勇无双,当初能带领鲜卑三万兵马击退乌达鞮侯十万铁骑,如今又岂会败于一场小小的偷袭?我们现在听到的已是两日前的消息了,说不定王早看破了敌人的阴谋,已经脱困了。”
真的吗?
姜从珚现在只能往好的方面去猜,拓跋骁不在,单凭她一个可敦的身份并不能号令所有人,必须拿出绝对的气势才能镇住他们。
“不管怎样,我们也该派人去查清楚情况。”有人说。
“你说得对,稍后我自会派出人手去探查王的消息。”姜从珚道,接着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冰冷,“王的安危关系着整个鲜卑的存亡,匈奴虎视眈眈,万一谁泄露了消息致使匈奴趁机来攻的话,他就是鲜卑的叛徒。你们现在听到的关于王的事,一个字都不准外泄,若有违令者,杀!”
她一双黑眸一寸寸从众人脸上扫过,跟每一个人对视,他们全都不由感到一股强烈的压力。
向来温柔可亲的可敦,头一次展露出如此锋芒毕露的气势,虽不如王那般强悍,却也十分危险,让众人意识到她不只是说说,她真的会动手。
“我们会遵守可敦的命令。”众人道。
又有人继续问,“我们该派人去增援吧,万一,我是说万一,王真的被困住了等着我们援兵呢?”
这话说得有道理,好几人都赞同,姜从珚也担心拓跋骁真被人算计了,刚要点头答应,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道亮光,抑住了她将要出口的话。
去救援,派谁去救援?王庭总共还有多少兵力?
绝大部分已经被拓跋骁和莫多娄带走了,只剩些今年才编进来的新兵和兰珠领的那些。
“你们说得有对,我们是该组织军队去支援王,可王庭兵力太少,需要从周边抽调,我会尽快安排下去。”姜从珚这么说。
大家又商量了会儿,姜从珚再三严令众人封锁消息,将人打发走,终于忍不住软倒在了座位上。
兰珠还守在她身边陪着她,“阿珚姐姐……”
“我没事。”姜从珚揉揉她的脸,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刚说的话不全是逞强,她相信拓跋骁不会栽在这里,如果连一场小小的埋伏都应对不过来,他就不是那个仅十六岁就击败对手登上王位的拓跋骁了。
兰珠稍稍安心下来。
姜从珚又仔细问了传信人具体的情况,他只说王率兵马急行军去支援叱干拔列,却在经过独石口时遭到来自后方的袭击,更具体的他就不知道了。
“王没有命令你给我带话?”她问,明亮的眸光似乎能照见说话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没、没有,我是因为正好在外围才侥幸突出包围圈,然后就第一时间回来报信了,不知道王那边的情况。”
“埋伏的是哪部兵马?是慕容部吗?”
“不知道,当时太乱了,我没看清。”报信人十分羞愧,埋下头。
“好,我知道了。”姜从珚微微垂眸。
让亲卫将人带下去后,姜从珚吩咐道:“盯紧他,看他有没有再见其他人。”
兰珠一听,明白过来什么,皱起眉,“阿珚姐姐,难道消息有问题?”
姜从珚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话暂时没有破绽,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回到寝帐,她招来何舟、丘穆陵居。
丘穆陵居是拓跋骁调拨给她的鲜卑亲卫首领,到她身边后继续统领亲卫,矮何舟半级。
“我不知道王这次遇袭其中有什么蹊跷,但能肯定鲜卑中有人图谋造反,王庭兵力不足,我打算以支援王的名义从土默川调兵,这事由何舟你去做,另,我还要传信给莫多娄,让他分兵回王庭支援。”
“王庭也要加强守卫,丘穆陵居,我暂命你统帅王庭兵力,加强巡逻,若有可疑之人,直接拿下,再派出人马监视各部动静。”
“是!”
“是!”
…
普通百姓们不知道这短短一日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到王庭氛围瞬间紧张起来,他们看到大队人马不断调动,巡逻队伍增加,巡逻频率更是激增好几倍。
“这是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姜从珚已经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拓跋骁遇袭的消息,第二天却还是传遍了王庭。
“王遇袭了,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我昨天看到有个浑身是血的人闯进王帐,肯定就是这件事。t”
“鲜卑该不会又要经历五年前的灾难吧?匈奴知道王出事了肯会趁机攻打我们。”
“这怎么办?”
“我们要不要选个新的王?只有这样才能带领鲜卑抵御周边的敌人。”
……
整个王庭就像水滚入油锅般炸了,人心惶惶,甚至出现了骚乱。
明明只有一句遇袭的消息,传到后面,已经演变成拓跋骁快要死了。
到现在,姜从珚已经完全肯定这是一个阴谋。
恐怕不止针对拓跋骁,还包括她。
除了慕容部,王庭中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
——
又是夜幕将临。
同是那个帐篷,前一次灭着灯,这一次,几盏明亮的油灯照亮了帐篷,也照清了所有人的脸。
处在最中间、一副领导者姿态的,不是可地延寻是谁?
他抬起眼皮,将在场所有人都环视了眼,眼神深沉而暗藏野心,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那个汉女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已经防备上了,这两天一直在加强戒备,还可能去联络莫多娄和段目乞,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可地延寻地声音里带着嗜血的杀意。
自从这个汉女来到鲜卑,短短不到一年,他就从大权在握的尊贵的俟懃地何沦落到了这个地步,眼睁睁看着她取代了自己的地位,心中如何能不痛恨她。
“拓跋骁怎么办?万一他杀回来,我们不是他的对手。”阿史那兀鹫问。
“为了阻止他杀回来,我们更该早点下手。”
“为什么?”
“拓跋骁现在被慕容部和乞伏部的人困住,短时间内回不来,我们只有趁着这段时间拿下王庭控制住各部,断了他的粮草,再召集各部人手去围攻,他就算再勇猛也没用,再拖下去,我们胜利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小。”
众人一听,这也有道理。
可地延看他们已经被自己说服,又加了把火,“拓跋骁身上本就有一半汉人血脉,不仅娶了汉人做可敦,现在还公然在族中推行汉字,他是要抹灭鲜卑的传统和荣耀,让鲜卑被汉人主宰,你们作为尊贵的纯血鲜卑勇士,难道能看着他毁灭鲜卑吗?”
“不能!”众人握紧了拳,气血沸腾。
可地延寻这话说到他们心坎上去了,血脉,他们最看重的一点。
拓跋骁虽有个汉人母亲,他终究是拓跋塔的儿子,鲜卑还习惯按父方血脉来计算,他们能勉强承认他的正统性,但他们不能容忍已经有一半汉人血脉的王再娶一个汉女做可敦。
他不仅宠爱这个汉女,分给她前所未有的权力,任由她将自己的产业扩大到整个鲜卑,还受了她的蛊惑决定在族中推行汉字。
继续下去,鲜卑终有一天会被她毁了的。
果然,他们当初劝阻拓跋骁去梁国是对的,只可惜没劝住。
他们无不恐惧拓跋骁,却也越来越不愿接受他的统治,他们各部的权力越来越小,必须听从他所有命令,这也让他们生出了反抗的心思。
现在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他们面前,只要成功,他们就能恢复以前那样的日子,如何能不心动。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明晚。”
“六王子呢,他同意了吗?”
可地延寻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当然。当初就是拓跋骁抢了他的王位,现在有机会抢回来,他怎么可能不愿意,更别说先前拓跋骁还想杀他,他心中充满了对拓跋骁的恨,只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六王子同意加入他们,他身后还有贺兰部,贺兰部也是不输慕容部的大部族,有了他们的支持,大家信心满满。
第二天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王庭之外,不断有人马从四周聚集过来。
一支十来人的巡逻小队举着火把在王庭外围巡视,终于发现了远处的大片阴影,似有些异常,他们走近一看,竟然是暗中蛰伏的兵马。
“有情况!”
队长刚要吹哨示警,还没来得及,便被漫天的箭雨扎透了身体。
解决完巡逻队,大队人马摸进王庭。
姜从珚的寝帐就在王帐旁边,高大醒目,里面燃着明亮的烛火,暖芒从窗户和缝隙中泄出,好似天上的一颗星子,但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却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放箭!”
“杀呀!”
第137章 “六王子,动手吧,杀……
叛军兴奋地叫嚣着, 迫不及待攻进来,留守的鲜卑亲卫慌乱地喊着“有敌袭”、“快御敌”、“有人造反”……
他们发现异状后第一时间聚集人手抵抗,但面对几百上千的叛军,几十个人终究还是没能守住防线。
数百支火箭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落在帐篷上, 点燃了上面的毡毯, 整座帐篷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燃烧起的火光映得四周宛如白昼。
“哈哈哈!看你这下往哪里逃。”
然而随着帐篷将要燃烧殆尽, 他们却不见里面有人逃出。
难道已经被烧死了?这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