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只短短两日,这里已经聚了如此多的流民,按着这情形,在流民退去之前怕是都不好轻易出城。”霍全看向城外目前虽然还没有形成规模,但的确越聚越多的流民,直接抱拳告罪。
“敢问车上可是孤鹜教沈夫人?”交谈间,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沈如妤听的不由一愣,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的称呼是孤鹜教沈夫人,听上去有些新奇。
第62章 沈如妤
有些……
沈如妤有些好奇的就着半撩开帘子冲着马车窗口外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离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头上簪花满脸笑容的白胖圆脸中年男人。
只看他富态的身形和那一身闪着金线绣纹的锦缎,还有手上又是金玉又是宝石的几个大戒指,几乎就是在全身上下写满了有钱两字。
但此人身上竟然也带着剑, 虽然带着剑,但是整个人乐呵呵软乎乎的形象气质看上去却又极不像是一个江湖人,而且那一身过于灿烂的衣袍和头上那朵灿金菊花和临州男人们总体偏简洁粗狂的风格截然不同。沈如妤倒是听说过如今在帝都和南州都很流行男人簪花。
总之, 这是个乍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细细思量又充满矛盾感觉的人。
霍全一见到那人就直接走到沈如妤的马车边低声道:“夫人,这是城东仙客来客栈的秦时雨秦掌柜, 也是聚财楼在启渊城的话事人。”
简短的介绍完来人,霍全又当先一步向着秦掌柜抱拳问道:“秦掌柜,今日所谓何来啊?”
听说话的语气竟然和这秦掌柜颇为熟稔的样子。
秦掌柜也笑呵呵的寒暄了一句别来无恙, 才道明来意:“我是得了我们东家的吩咐,来向夫人递上拜贴。”
“拜贴?”沈如妤语带疑问。
秦掌柜见沈如妤那边已经下了马车, 脸上的笑容不由的更大了。
他笑呵呵的也向着霍全抱拳一礼后, 用远超他圆润身形的灵活身法跨步到了沈如妤几步开外, 这是既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和危险,又不至于太生疏的距离。
然后向着沈如妤行礼,这次却是作揖不是抱拳了。
“本是接了主人吩咐要往夫人门上投拜贴的,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这会儿就在这里遇上了夫人, 我便也偷个懒, 来向夫人面呈帖子了。”秦掌柜说着竟真的从怀里摸出一张拜贴来, 半弓着身体向着沈如妤双手递上那帖子。
槐序急忙往前一步先接了那帖子, 速度快的都让那秦掌柜不由的多看了她一眼, 虽然接贴之类的事情的确是该贴身丫鬟接,但这小心警戒的态度也未免有些过了吧。
说来槐序也是被上次那封信整怕了,即使知道这帖子有问题的可能性极低, 她也不敢再让沈如妤再随便接别人递上来的东西。
“你说的主人可是陆散?我们并不相熟,况且我只是内宅妇人,怎么敢劳动聚财楼楼主送来拜贴约见?”
沈如妤也不管在这里遇上是不是真的是秦掌柜口中所说的偶遇,当然也不会问为什么陆散会知道她在启渊城。
聚财楼可是这江湖最大的情报机构之一,这种并不算隐秘的消息,他要得到自然是没有什么难度的,现在让沈如妤好奇的是,陆散为什么忽然向她递上拜贴。
以沈如妤所知,孤鹜教和聚财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就算如今孤鹜教在临州势力扩张迅速,聚财楼有什么合作或者利益分割之事要谈,那如今作为孤鹜教教主的罗舒也在启渊城,陆散何以会找上她。
“夫人过谦了,您的名号我们久仰已久,至于楼主找夫人何事,那就不是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人该知道的了。”秦掌柜态度很好,不过透露的信息却不多,只笑着打哈哈。
“夫人,陆楼主约您明日午时在望山阁一见。”槐序俯身向沈如妤说了拜贴约见的时间地点。
作为地头蛇的霍全又在旁边补充了一下关于望山阁的消息,那处阁楼也算是启渊城里数一数二的茶楼,最重要的是那处茶楼和江湖门派没有什么牵扯,它表面上的掌柜是启渊城里的一个富商,但据说背后站着的是临州军方势力。
把约见的地点定这这样一个双方都没什么牵涉的地方,倒还算有些诚意。
听霍全快速的介绍了大致的情况,考虑到聚财楼的江湖声望还有触手遍布各州的商业版图,沈如妤觉得既然人家都送上拜贴了,的确可以见一见。
她向着秦掌柜点了点头示意她接下这份帖子了:“既然陆楼主盛情,明日我与夫君定会准时到达。”
虽然帖子是递给她的,但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负责,她怎么都不会贸然去见一个武功高超不知敌我的陌生人,这种时候怎么都要带上罗舒一起的。
秦掌柜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依然是笑呵呵的表示介时恭候大驾便告辞了。
“夫人,是否需要打听打听聚财楼这些时日有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看着秦掌柜离去,霍全向着沈如妤问。
“那便麻烦霍镖头了。”刚才在来南城的路上槐序特意提了一嘴霍全。
孤鹜教在启渊城的福顺镖局不是原先的老产业而是去年新组建,不过霍全和槐序一样都是自小被孤鹜教收养的孤儿,在孤鹜教隐匿期间无论是据点还是产业都收缩了,他们这些人很多都散了出去各自讨生活,霍全当时是在当镖师走镖,去年教中在启渊城建了福顺镖局,他就回到了教中做了个镖头。
事实上如今孤鹜教里挺多的中层教众都是这种情况,所以说自己培养人才这种事虽然很费钱,但好处渐渐的就能体现出来,不像是沈如妤自己这边,她的私人产业就很是缺少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的管理者。
“夫人,我们是否回去?”槐序眼神锐利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处暗巷,她从刚才就感觉那里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这里,不由的就催了一句看起来陷入沉思的沈如妤。
沈如妤往外看了看在这短短时间里城门外就又多了不少的流民,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在流民问题解决之前可能都不方便前往军奴贩卖所了,而且流民越发聚集,启渊城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救助措施,只一味的把他们拦截在外。
“走吧,等回去后槐序你记得吩咐下去,找个人往城内各处粮铺跑一趟,记下如今的粮价如何再报我知。”之前沈如妤还觉得槐序不够贴心,但今日出来这一趟,倒是让她发现这人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但只要问她,确实是一问一个准,储存和收集信息的能力特别强。
“是。”槐序利落应下。
......
“你说孤鹜教那位夫人今日出门先是闲逛了一番,然后莫名其妙去了一趟北城,在城门口偶遇了一番聚财楼的秦时雨后就又回去了?探听到她和秦时雨说了什么吗?”唐狂皱着眉看着传信的下属又一次确认。
“是,门主,属下今日一直盯着,的确就是这个行程。”属下确认了后又直接下跪认错:“属下无能,那位贴身侍女和秦掌柜的武功都在属下之上,当时为了不暴露身份,属下并不敢太接近,不过属下还是探看到秦时雨递了什么东西给沈夫人,看着像是一封信或是一本书册。”
听到这汇报,唐狂脸色的疑惑更深,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手下先下去,唐狂看向站在一边的朱岩:“你怎么看,那位不是身中剧毒,怎么还会有心情出门闲逛,闲逛便也罢了,竟然还去了了北城,那里可不是这些大家小姐看的上的地儿。”
“门主说的是,所以事情的重点应该就是在秦时雨给的那东西上,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需要让陆散的亲信和罗舒的夫人亲自出来交接。但属下猜想,这东西对孤鹜教和聚财楼定是都极为重要。门主,门里之前的情报全都显示孤鹜教和聚财楼之间并不特别交情,可依照今日之事看来,显然他们私下牵扯颇深,我们不得不防。”
朱岩把今日之事串联深想了一番,竟然有了点细思极恐的感觉。主要他们绣刀门是担负着监查武林门派之责的,
作为手握强大情报系统和巨额财富的聚财楼一直是他们的监察重点,而这两年他们对孤鹜教的查探也丝毫没有放松,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之前一点都没探出孤鹜教和聚财楼私下有关系。
这表示什么,这表示这两个门派还藏着完全没有被他们发现的后手,想到此怎么能不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呢。
若是沈如妤知道他的这番想法,大概会告诉他脑补是病,得治。
但显然最为同样浸润在阴谋诡计中的人,唐狂的思考方式和朱岩是很相似的,朱岩想到的唐狂自然也想到了,甚至他想的比朱岩还要深远,他们这样的人眼里,世间之事是没有巧合的。
“门主,你说聚财楼这时候跳出来,会不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朱岩又有了新的设想。
但他觉得这个这个设想依然是可能性非常大。毕竟聚财楼有着庞大的情报系统,一向的行事风格也是哪里有财路就往哪里钻,雷家被灭门后他们也不是没有探查过和宝藏有关的消息,只是当时没有什么收获便退了,如今若是他们有了新发现,找上孤鹜教也不是没可能。
“门主,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如今看来那雷泽竟是打算和孤鹜教合作了,今天又忽然冒出来个聚财楼。”按朱岩私下的想法,关于那宝藏之事变数不断,其实该从长计议,但显然唐狂不是这么想的。
面对他的犹豫,唐狂只一句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那沈如妤不知是单纯听罗舒吩咐去接头还是已经参与了孤鹜教的内部事务,你想办法安插人进去查一查。”又吩咐了这么一句后,唐狂才提起今日的重点—罗舒的行踪。
“派去跟着他的人回来了吗?”唐狂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朱岩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下面的人第一次传来消息的时候是进了鸣雀山,再之后,传来的消息就是只匆匆写了一个九字。”
至于传消息的人,自然是死了。
第63章 “九?那探子到底……
“九?那探子到底查到什么秘密, 和九有关的。”唐狂捏着手里那卷飞鸽传书小纸条背着手在房里缓慢的踱步,脑子里不断的思考着探子最后传回来的九是什么意思,只是那飞鸽传书里只匆匆写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数字, 它能代表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反而让人没有什么头绪。
“调暗部甲等高手去盯罗舒,还有我要知道今天聚财楼给沈如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唐狂在思考的间隙撇到朱岩呆立一旁, 一看就不像是能动脑子的样子,不由的心里一阵厌烦,随口吩咐了些事情就想先把人打发下去, 他还需要再思量思量后续怎么安排。
“门主,罗舒既然已经直接对我们的人下了杀手,孤鹜教是否已经知道宝藏之事和我们有关, 甚至我们此前特意传出他们行事毒辣风声,魔教之风卷土重来之事是否也已经被他们所察觉?我们对孤鹜教的处理, 是不是要更谨慎一些。”和唐狂一心在宝藏上不同, 朱岩更担心的则是这次罗舒赶尽杀绝的态度。
“朱岩, 你在教我做事?”听到朱岩这话,原本还在低头沉思的唐狂忽然目光如电的盯着朱岩,脸上也挂上一抹过分温和的笑容,说出的话含着笑意仿佛只是在打趣下属一般。
但看到唐狂这样的表情, 朱岩瞬间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他匆匆避开唐狂视线低头下跪请罪:“属下不敢, 属下多嘴。”
“朱岩你最近太紧张了, 开个玩笑罢了, 你看你,还请罪上了,退下吧, 去好好休息一下。”唐狂就这么看着跪在地上的朱岩,好一会儿才笑呵呵吐出这么一句。
“是。”这次朱岩别无二话的恭敬离开,但转身出门后,一直低垂着头的他眼里的神色却是晦涩难辨。轻轻弹动了几下刚才过于紧绷的手里,朱岩才转身向着绣刀门的敛尸房而去,他要等今日那探子的尸体过来,亲自过目一遍。
绣刀门是朝廷的耳目这事在整个江湖都算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而绣刀门的探子们除非执行什么绝密的行动,否则他们也并彻底隐藏自己的身份。这种隐约的监察和被监察关系也算是朝廷和江湖门派的另一种默契。
像是今日跟着罗舒的那个探子,按规矩他出这趟任务不会明晃晃的带着身份铁牌,但是身上却会佩戴绣刀门的惯用武器,可是罗舒却选择杀了他,这流露出的态度就很危险了。
若这只是罗舒单纯的因为被监控行踪而警告倒是还好,可若这是孤鹜教自持武力在试探绣刀门,更甚者他们已经打算和绣刀门为敌,那他就必须要密报向帝京总部反馈临州如今的形势还有这两年唐狂略显出格的行事。
想起刚才唐狂的眼神,朱岩脚下一顿,按照朱岩的本心,他是不想得罪唐狂的,且不说唐狂才有是临州绣刀门的老大,是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唐狂的武功也让朱岩很是顾忌。
可他本就得到上头的密令有监察唐狂之责,若继续按照唐狂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临州绣刀门最后必然要和孤鹜教明着翻脸,可这分明和绣刀门一贯的暗查,暗探,暗杀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想想唐狂自到了临州后就一直就把目光死盯着孤鹜教头上,他们绣刀门在临州组建的这两年,真正在做的几乎就只两件事,其一寻找雷家宝藏,其二埋线对付孤鹜教。雷家宝藏之事是得到上头明令的,可对付孤鹜教却一直是唐狂一点点推动的。
原事情倒也还算顺利,可一切在唐狂决定放弃白无瑕转而支持凌若水后就开始逐渐失控了,虽然明面上朱岩什么都不敢说,但是其实私下里他是颇有微词的。
相思坊最开始便也是朝廷扶持出来的门派,但不像绣刀门是完全归属朝廷,相思坊虽说归于绣刀门辖制,但其实他们却像是风筝一般,这头线扯的紧一些,他们就近一些,若放纵一些,他们就想要飞远一些。
原本绣刀门已经隐约选择了白无暇为相思坊下任坊主,白无瑕为了得到支持也一直很是得力忠心,可自唐狂到了这临州之后就越发对白无瑕野心勃勃颇为不喜,甚至在白无瑕和凌若水的争斗中直接选择背刺白无瑕站队凌若水,这也是朱岩最不能理解之处,白无瑕是野心勃勃,可难道凌若水就没有野心吗?
她和白无瑕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她更加的愚蠢罢了。唐狂看中凌若水空有野心但没有多少脑子,更加更加容易控制。
可在被唐狂放弃之前白无瑕对绣刀门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可就因为白无瑕更聪明唐狂就觉得这个女人不好掌控,这看在朱岩的眼力,难免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若他扶持凌若水成功了倒也罢了,可问题是就算是有了绣刀门的暗中支持,凌若水也败了,这也就导致了如今由白无瑕做主的相思坊已经不在提供任何情报给他们。
相思坊给的理由是他们已经全面撤出临州的势力,有心无力。但这种话只够骗骗三岁小孩的,他们的确已经放弃明面上的产业,但暗中的情报网呢?朱岩不信她丝毫都不保留。
可说一千道一万,如今没了相思坊的辅助,绣刀门在临州等于瞎了一只眼,聋了一只耳,这一切若要仔细追究的话可都是可以归咎到唐狂身上。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朱岩心里的这疑问注定是没人给他回答了。
而唐狂这么,他在朱岩出去之后就走到房内墙边的一处博古架旁。
这处博古架上错落的摆着不少珍品古玩,但就像大部分附庸风雅之人的博古架一样,上面摆放的物件对于主人来说只不过是装点门面而已,既没有精心的规划也没有哪件珍玩有过多把玩的痕迹,它的存在意义和这房间的任何一张桌椅一样的普通而正常。
而唐狂要的就是它的毫不起眼,只见他先是取出一只特制皮手套套上,然后远转内劲到手指,再手伸向博古架第二层第三格。
这个格子里并没有摆放任何
东西,他的手直接贴到了格子后的墙面上,然后调整下位置把手指向着第二格和第三格隔断板遮挡着的那处墙面按下去。
随着手指上内劲催发用力,被按住的那处墙面有一处铜钱大小圆形往下凹陷,但紧接着却有细如牛毛的一针突刺而出,只看啊泛着蓝黑微光的样子就能知道这针虽然细若不可察觉,但是淬了触之即死的剧毒。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针过分纤细,所以要防御也很容易,一只加厚的皮手套便足以。
但对于那些不知道其中关窍的人,一旦触动了机关的触发处,按下去后等着他的就是这夺命的剧毒。
随着唐狂的手指用力,当此机关按到了底,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博古架边上的一处地面上浮处一个小小的石柜。
这个不大的石头柜子里除了整齐摆放着的几封信件外,最显眼的就是一个被复杂千机锁锁上的铁匣子,唐狂依然套着手套小心翼翼的取出那只铁匣子,习惯性的查看了一番那完好的千机锁,又眼神热烈的盯着那个铁匣子,仿佛能透过这铁皮能够看到里面那被他珍藏了很多年的那样东西。
唐狂的手反复摸过那锁,但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打开,只是上上下下像抚摸绝世珍宝一般细细的抚摸了一番这个铁匣子,然后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那铁匣子放回原处,顺手从石头柜子里取出一封信,再一步步恢复整套机关。
当一切恢复原状之后唐狂才脱下那只皮手套扔进了铜盆里,取了个圆肚白瓷瓶掀开塞子往盆里到倒进去几点瓶中液体,那皮手套顿时呲呲的冒出白烟,很快就被腐蚀成一摊黑灰。
而那封被唐狂取出来的信,此时正放在他的书桌之上,信没有封口,抽出的信纸也是崭新的,此时随着唐狂运笔如飞,一个个字快速的出现在信纸之上,而随着墨迹的干涸,那些字又一个接着一个的隐没。
......
“你们今日去的是鸣雀山的九层塔,那塔就是羊皮卷上标注的藏宝地?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沈如妤眨巴着眼睛看着罗舒,很是兴致勃勃的询问起他白日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