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浅笑盈盈:“你们本就没有以命相搏,我那也不过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哦,夫人,哪里看出我们没有以命相搏?”被沈如妤点出这点,罗舒倒是真有些惊讶了。
他并不认为沈如妤的眼力能够看破他与空空在出招间都略收了一分。
“我看你们动手间还是有所克制,不然只看那地面的毁伤程度,这路两旁的房屋必然也要倒塌一片。而且你真正想杀人的时候,那样子我也不是没有见过。”
想起迎亲路上罗舒的那番出手,那可是真正的起手无回,招招很辣。那些人在他手下可没有一个是输了或者重伤的,而是个个一剑毙命,甚至是连头颅都不能留下。
“夫人果然聪明。”既然看周边房屋的状态知道他们留手了,罗舒赞叹。
他和空空交手时候的确是留一分力,算是给空空留了一丝服软认输的机会,但是今日若是没有沈如妤出声,空空还是会死。
因为罗舒很清楚空空是不会向他认输求生的。
邪僧空空可以因为和美人的一场交易而留下性命,却绝不可能因为想孤鹜教教主讨饶而留下性命。
就像他罗舒可以因为夫人的一句话而放空空一马,却绝不能因为空空是不老寺高僧的爱徒而放他一马。
这便是江湖的潜规则。在江湖上混的时候,很多时候面子比性命还重要。
沈如妤那时候的打断算是给了他们两人各自一个台阶下。
.......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两人刚踏进客栈,就见到兰时急匆匆的就走
了过来,显然是已经等待良久。
“怎么这般样子?蝶娘没和你说我昨夜是和教主一起出去的吗?”看着兰时焦急的样子,沈如妤觉得有些奇怪。
“教主安好。”兰时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过着急了,竟然都没有向姑爷问好,匆匆补了一礼之后才向沈如妤说道。
“夫人不好了,我刚刚收到消息。咱们庄子上的人和隔壁村的人打起来了,听说是近百人的械斗,打完重伤的就有四五个。”兰时匆忙的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条,看那轻盈小巧的卷纸筒就知道那正是孤鹜教飞鸽传书携带的那种信纸。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咱们庄子上的人会和隔壁村的人打起来?”一听竟然还有人重伤沈如妤的脸也沉了下来。
她当即打开那信纸,因为飞鸽传书书写的内容有限,里面也并没有把来龙去脉写的非常清楚,只说是因为争水之事爆发的械斗,如今虽然因为有人重伤而没有继续打了,但其实形势依然没有平下来。
沈如妤这次下山,那出庄子本也是计划要去的。
但是计划中去那里只是略做视察,并且看看作物的长势还有下半年的一些规划,需要向庄头吩咐一下,哪知道人还没去就先收到了这种飞鸽传书。
这无论是大规模的械斗还是有人重伤可都不是什么小事。还有他们械斗的理由—争水。
这......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那庄子里经营的田地,正是她安排的新农具和新灌溉器具的试用田,难道争水之事是因为庄子上试用了新水车吗?
“罗舒,我要尽快赶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沈如妤皱眉向着身边的罗舒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罗舒别无二话的应下了。
第39章 村落之间的抢水……
村落之间的抢水大战, 沈如妤之前是有听闻过的,但是如今正值夏季,临州的气候春冬干旱, 夏季则算是一年里雨水最为丰茂的季节。
况且今年算的上风调雨顺,并不是什么干旱的年份,怎么会忽然在不缺水的夏季闹出抢水械斗事件, 这事情实在是让人心存疑虑。
“夫人,快到了,张管事管理田庄也有好些年了, 想来有分寸的。”兰时见到自家夫人一路都是愁眉紧锁的样子,不由的安慰。
“就怕是别人想要特意惹事,那再有分寸的管事也是没有用的。”沈如妤依旧愁眉不展。
她在那庄子上特意找了经年的老农, 找了上好肥田在春天试种下棉花种子,若是出了岔子, 不但今年那些实验田没有收获, 而且连种子都要重新寻觅。
还有那份和孙迁推演了无数次才最终定稿的灌溉系统, 春末的时候那套系统才初步完成,当时孙迁传信回来言语间很是满意的样子,很明显那套新的灌溉系统用起来效果很不错。
可如今就出了抢水之事,沈如妤猜测很可能就是因为那套灌溉系统太惹眼的缘故。
其实沈如妤田庄上今年新架起的灌溉系统也而并不是凭空发明出来的, 大部分还是结合了现有的一些灌溉工具。
若说是有什么不同, 那便是她在那些系统书籍里见过更加大型更加完整更先进的灌溉系统, 在大局构架上会想的更全面一些, 而以孙迁的见识和技艺, 他不但能理解这些设想,还有技术实现这些设想。
在他们推演的图纸上,这套灌溉以沈如妤的庄园附近的丰河为中心, 在丰河上水流湍急处建造水车组。
由大型水轮底部没入水中,顶部超出河岸,轮上倾斜绑这木桶,水流冲动水轮,木筒取水并随水轮转至轮顶后就能将水自动倒入木槽,再流入田间。
而他们这套水车还在原有的筒车上进行改良,在用水力作为动力的基础上增加了齿轮组,使得它不仅仅只借用水力,在需要的时候也能使用风力和畜力带动水车。
并且直接在地势较低的地方直接建了一个水车榨油坊和水车磨坊,让水力在灌溉的同时,也可以作为榨油坊和磨坊的动力。
而这些还只是前期工程,若是一切顺利,后续会在合适的位置再增加几座大型水车组,不但全部搭配相应的榨油坊和磨坊,还可以用竹管联通蔓延,以方便全村的灌溉和供水。
若是设想的更加长远一些的话,此地土地肥沃,其实完全可以发展成从棉花到棉布,从粮食到美酒,从菜籽芝麻大豆到成品油的三条产业线。
当然,这些对如今的沈如妤来说都还是很遥远的设想,她手头如今才有点起色的也不过是酿酒而已,其他的都还八字一撇都没有。
可即使如此,眼前就已经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了。酒楼还在被人死命打压,这会儿庄子又出事。
“希望事情止于三人重伤,若是出了人命,怕就更难善了了。”沈如妤担心道。
“是啊,这村里人都是沾亲带故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若真因为村里的事情哪家死了人,那这仇就结下了。到时候别说是百多人械斗,我小时候还听人说过,有两个村子也因为田地的事打起来,两边动了近千人呢,咱们这儿地处边界,都是血性汉子,这一动起手来比边防战都要凶。”兰时听了沈如妤那话,也不由的说起了自己听到的传闻。
“要到了吗?”沈如妤掀开马车车帘问道。车外只罗舒骑马跟车,蝶娘本也要来的,但她和东木不知临时被罗舒吩咐了什么事情,全都被派出去干活去了。
“别这么担心,就快到了。在这一片我们孤鹜教还是有点薄面的,到时候先问问你那庄子的管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找两边村长和族老一起来商量商量,我保管给你说合了,成不成。”罗舒在外边倒很是闲庭信步的模样。
......
不过当他们马车快走到时,前方那架势可一点都容不得人悠闲了。
此时夏日烈阳高悬与上,高温带来的烦躁让张家村村口的气氛显得更加紧绷,而站在最前边的两个老头此时正怒目而视,别看两人都头发花白了,但气势却一点都不比年轻人们弱。
“张老狗,我李根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们村的那什么水车,要是不拆了,我们李家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真动起手来别怪我们下手狠。”一个脸上沟壑纵横,头发花白,但是身形高大强壮的老者挥了挥手里的砍刀,威胁意味极为浓重。
“笑话,我张家村难道会怕你不成,怎么,昨天我们张家村放了你王八李一马,今天你们是上赶着来寻死?”被蔑称为张老狗的张家村村长张有粮对着李根手里的刀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活了五十多岁什么架势没见过,这就小场面难道能吓住他不成?
“两位,两位村长,冷静些,关于水车的事情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的,我已经通知我家主人了,到时候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先不忙动手,别伤了和气。”和这两个恨不得马上挥刀直接上的老人相比,在一边满头大汗周旋着劝说的中年人则是在极力劝说。
但显然此时两村的人都没把眼神放在他身上,对他的劝说也是听而不闻。
“王八李,我话也放这里了,这大水车在我张家村里,是我张家村的人一根木头一根木头建出来的,就算张管事同意拆,我张家村人也不同意。”
“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村长这话一出,后头的村民仿佛得了什么指令一般,全都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把不同意喊的声震九天。
“张管事你放心,我张家村人拼死也会保住你们庄园的这大水车的,他李家村想要动大水车一根木头,那就从我老头尸体上踏过去。”村长一锤定音。
对张家村的人来说,虽然那大水车的确是庄子主人出钱出图纸,叫他们干活时也是给了工钱的,本来应该属于那庄园的私产,但那毕竟是他们亲手建造的,那不是有感情嘛!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今年春夏张家村人已经完全体会到了那大水车到底有多好用,如今就算是庄园主人同意拆除,他们也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张家村的人喊声震天,李家村的人则是听的怒气勃发。
“李村长,李村长听我一言,我
们这水车也没截断水流,这春天都过了,你们也该知道这水车不影响李家村灌溉,怎么就要闹到两村械斗呢!“张管事抹了抹额头的汗,又试图向李村长讲道理。
“大师说了,你们就是用那东西镇了我们村水龙,今年不拆了那玩意儿,明年我们李家村全村都要完蛋。”李家村人群里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本就不冷静的村民更是群情激奋。
双方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谈话余地了,每个人脸上都是神色凶狠,手里全都握紧了武器。
沈如妤急急催着马车快行,走近了看这些人除了铁锹锄头这些农具外,竟然还有人是手握长枪大刀的,甚至两方后方都有猎人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弓箭。
此时双方虽然还没动手,可已经能看出两边都是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先前两村村长的行为与其说是和谈,不如说是动手前的放狠话动员士气更加准确。
“等一下,我是庄园主人。”沈如妤被罗舒扶着脚步匆匆,人来未到就急急出声。
“哪里来的王八羔子,不知死活跑我们张家村惹事?”随着一声暴喝,张家村里竟然又出来了七八个肌肉虬结的大汉。
“快些,快些,不能让老爹吃亏了。”几乎是同时,另有十几人手握刀剑急匆匆赶来。但新出现的这些人互相打了个照面后,脸上竟然同时浮现出尴尬神色,然后再一同把视线转向那差点被他们的呼和淹没的女声,尴尬之中又添了些不知所措的僵硬。
“......”
“......”
“......”
场面一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教主!夫人!”在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几秒之后,两边新来的近二十人齐齐向着罗舒和沈如妤抱拳行礼,他们竟都是孤鹜教近年新吸纳的底层教众。
就连两边的村长也脸上带了些恭敬神色的向罗舒抱拳叫了声:“罗教主”。
“真巧,怎么,卖我个面子聊聊?”罗舒嘴里虽然说话的还是有几分客气但神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被他一眼扫过那些教众,刚刚还气势强大跑来给村里助拳的二十几人却全都低下头去,乖的跟猫一般。就是先前两个一脸凶狠的村长也全都变成了一副和气面孔。
“一点小事,没想到这张家村的庄子是夫人的产业,惊扰了,实在是我们惊扰了。”李家村村长急急上前道歉:“这......村里小家伙们不懂事,老汉我马上带他们回去?”
村长小心的看了一眼罗舒,心里已经把那提出大水车镇了他们村水龙的什么狗屁大师,还有村里那些急吼吼要来闹事的人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些没脑子的狗东西,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打听到张家村的庄园竟然是孤鹜教教主夫人的产业,若是知道了,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闹事啊!
那些小年轻或许不知道,但他五十几岁的人了,又是从小长在孤鹜山边上,是最清楚当年孤鹜教是个什么风格的,对于他们这些势力范围内的普通人,孤鹜教倒也是庇护居多,可若是有人不知死活惹了他们,那后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来了,还是聊聊吧。”罗舒当先一步扶着沈如妤就往张家村走去。
“教规都还记得吧。”走了两步,罗舒又轻飘飘的留下这么一句。
“是,教主,属下等这就回去领罚。”那二十几人齐齐回道。
“罗舒。”沈如妤被扶着在略显崎岖的路上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刚才两边对峙时的场景,拍了下罗舒的手臂,示意他停一下。
“先前那个第一个叫着水车镇住了水龙的人,也请一同来聊聊。”沈如妤在收到飞鸽传书时就觉得这番冲突很是可疑,而刚刚突然听到什么镇水龙的话,心里就疑心更甚,直觉告诉她这谣言来的不正常。
第40章 沈如妤坐在崭新……
沈如妤坐在崭新宽大的浴桶中, 被水汽蒸的有些指尖发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水面,看着那水流在手指间流过,思绪也不由的回到了下午李家村村长说的那些话上。
今日下午一众人等刚进了张家村议事堂坐下, 还没众人想好要怎么开口,那李家村的村长就咬了咬牙先向罗舒道:“罗教主您孤鹜山在咱们这一片立教数百年,向来都避护一方, 我们是再感激没有的,今日这次的事情也的确是小老儿冲动了,给夫人找了麻烦, 我代整个李家村向夫人赔罪。”
一般说这话后,下面都是有但是的,这李村长也不例外, 说是赔罪,下面马上就了个但是......
他忽然直直的在沈如妤面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但是那水车镇压了水龙之势, 真不是我们凭空捏造, 而是实打实的看见的。我知道此事让夫人为难, 可是我老头子既然当了李家村村长,也不能不顾全村人的性命,求夫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这李村长说着说着便不断磕头, 眼里便有泪水涌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