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如今是跟着姑娘吃饭, 倒还没见伙食有降级的迹象, 但是想到姑娘过门之后她们这些丫鬟没准也要跟着姑爷家的规矩走,那她们以后的伙食岂不是也就只干馍咸菜这些。
再想想沈家仆人们的伙食供应,不提她们这些贴身伺候姑娘的大丫鬟, 她们一般随姑娘吃饭时不会亏了嘴的。
就是外面粗使的婆子们,一餐也有两个新鲜蔬菜和白米白面管饱的供应,而且每隔两天大厨房还会做些肉片炒鸡蛋或者肉汤杂料什么的,算是添了些荤腥。外头院里需要卖力气的护卫们,他们吃的就更好了,隔日就有一餐大肉。
这么一对比,可不就让平日最贪吃的素商开始担心起以后的伙食了吗。
听到素商这话,沈如妤自然马上就听懂了那言下之意。
一个眼神过去,素商抖了下连忙闭上了嘴。
沈如妤平日里对下是很少有这样凌厉样子的,但素商刚才那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太不知道分寸了。她这个姑娘都还未正式行大礼过门,她身边的丫鬟倒开始嫌弃起她夫家寒酸了,这话若传出去孤鹜教的人会怎么想。
孤鹜教在钱财上有些捉襟见肘她会不知道?当初那聘礼的单子一送来过沈如妤心里就门儿清。要说聘礼的总价值算起来并不算低,只里头的那些名家字画和古董玩器就全是珍贵之物,特别是其中一块极品鸡血石,放在文士清流手里怕是都能传家了。
但于之相对的,其他三牲果酒茶糖贴盒,香炮镯金都只是寻常,聘金六千两,若只单比聘金,她和大姐姐的聘金就相差了10倍。
但他们之间并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利益交换也不是这么算的,不然何以她的聘金是姐妹间最薄的,但嫁妆却很是丰厚,难道真是沈家三姐妹就独宠她一个吗?
素商年纪小有些无状,但偏偏此时在这马车上,她也不好教训丫鬟,不然以外头那些人的听力,还是全落在他们耳中。
但其实也不是什么江湖人就都有绝佳耳力的,真论起来,有心要听的话这迎亲队伍里有七八个是能听到她们说话的。若不特意去听,那能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的,也就罗舒,梅子酒和蝶娘三人。
“兰时,我记得我们晚间要到广丰郡下辖的开阳县了。”沈如妤向兰时问道。
“是,姑娘,先前蝶香主来说过。”兰时连忙应道。
“那你等下次去找一下梅护法,就说是我的吩咐,这一路上山水艰难的辛苦了,正好也到了县里,烦劳他准备些酒肉,也算是我对教中弟子的一番感谢心意。”说着沈如妤摸出来一把小小的铜钥匙递给了兰时。
“去开我的那个小箱子,取三张100两的银票交给梅护法。告诉他我们带着人不多,一切都烦劳他了。”
一听姑娘说取300两银子,兰时几乎是马上就转眼狠狠的又瞪了一眼素商,觉得是她乱说话才让姑娘破财的。素商一时间眼圈都红了。
“别瞪她了,这倒和她没关系,本就是该请的,只是先前一路都没经过什么富庶之地,才耽搁了。”请本是就要请的,但原本倒不必用300两这么多,说来这也算是沈如妤借这些银子顺手试探一番。
试探孤鹜教里高层,对她这位教主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那位梅护法一看就知道是管着教内之事的,又是只在教主之下的护法。
她这样子直接取银子送过去,若是他们真承认她的地位,当他是正儿八经的教主夫人,那这些银子便是给教众的补贴,算是恩惠也算是散喜气。
但若是孤鹜教里这些人仔恃武力,看不上她这普通人,那也或许会觉得她此时拿出这些银子,是打他们孤鹜教的脸。
这倒完全是沈如妤想多了,沈家过软的态度给她造成了错觉,让她完全低估了自己。其实这份婚姻的普世认知里,她一个官家小姐嫁去孤鹜教,这绝对是低嫁,又岂有看轻她的道理。
“咱们这位夫人也太周全了些,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的胡言,哪值得这样,再说我们孤鹜教被说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唉,一文钱难到英雄汉哟!”不远处和蝶娘相对而坐,也在就着咸菜啃馍的梅子酒感叹。
他们果然是听见先前马车上的谈话了。
“她们官家小姐行事总是喜欢周全稳妥些的,你接了银子就是,让她安心也给下边人开开荤,大家都高兴。”
蝶娘到底在沈家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她们那样的家庭行事风格还是和他们江湖人有些不一样,养女儿也是如此,要的就是样样齐备事事周全,有时候倒不用客气,直接接了好处反倒更好相处。
“那看来底下的猴儿们该高兴了,今晚我就给他们添酒添肉。”梅子酒一想也觉得蝶娘这话没错,而且夫人此举明显是维护他们孤鹜教维护教主啊,嗨!还真让罗舒那小子捡着了。
前面站着喂马的罗舒压了压勾起的唇角,呼噜了一下老伙计的脑袋,举手又再给他塞了一块麦芽糖,好像此时喂马是一项无比重要的工作一般。
而下边教众们的这场酒肉倒是都吃上了,就是时间比预计的略晚了些。因为有人堵在半途先来向罗舒讨酒喝了。
略做休整后重新启程,马车依旧是慢悠悠的一路往前走,沈如妤能听到外边树叶扑簌簌摩擦的声音,就算没有撩开帘子她也知道他们如今正要过一片竹林里。
她原本住的半竹院就在竹林旁,对于竹叶的声音,她是在熟悉不过的。
但,这林子好像有哪里不对。这样的疑惑刚上心头沈如妤就听到外头一声高喝。
“停下。”随着这忽然的一声高喊,赶马的车夫也立马反应了过来,马车往前了几步之后就停了下来。因为原本速度就不快,又有了缓冲时间,停的倒也平稳。
“怎么忽然停了?姑娘,我去问一下怎么回事?”在旁边的素商中午刚吃了挂落,这会儿乖觉的很,很是勤劳的表示要去问。
“别动,坐好别裹乱。”沈如妤拉了她一下,她已经听到外头有不同寻常的声音了。
“哈哈哈哈,罗舒,听说你近日大婚,如此大喜的我来讨杯喜酒喝喝,你不会不给吧!”和一阵大笑一起响起的,是一道粗狂的声音。
“喜酒自然是有的,只怕你要的不是一杯喜酒那么简单。”罗舒声音冷淡的回应。
”
不,就是一杯喜酒那么简单,不过我要的这杯喜酒,是要就着你罗舒的心头血喝的。“那人说话间已经毫不掩饰杀气。
“肖平,你没这本事,是谁让你来送死的。”看着眼前扛着一把九环重刀的虬髯大汉,罗舒直言道。
“我八拜之交的兄弟孙霸天是不是死在你的剑下,你还拿他的人头换了一千两银子。”
“没错,人是我杀的。他那人头也的确比别个更加值钱些。但肖平你既然已经归隐江湖,你的人头也不值钱,大喜的日子能不见血我也是不想见血,劝你一句别自寻死路。”话虽如此,但此时的罗舒却已经杀意纵横了。
因为他知道,肖平必然是会出手的。
“那可由不得你了,你杀了我兄弟,就算我归隐了,他也是我八拜之交的兄弟。”肖平一甩手中九环刀,飞身就直扑罗舒而去。
外头的这场截杀比想象中结束的要快很多,就肖平出手之后,听声音他们似乎只零星过了几招,然后在一声闷闷的重物坠地声之后外头就重新安静了下来。
马车依然稳稳的停住,丝毫没有受到惊扰。
“断风刀肖平,可惜了你这大好头颅。”梅子酒的感叹和风声一起传进可马车。
“找人埋了吧,他虽然脑子不好,隐居了都能被人挑唆出来,但到底算是为了兄弟义气。”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罗舒此时的心情绝说不上好,不让这人曝尸荒野,已经算是他对这份义气的敬重了。
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他如今穿的却是迎亲的喜服,腰间并无挂酒囊。
“教主。”随着梅子酒的一声教主,一个酒囊就向他抛了过来,罗舒稳稳接住,拔出堵住酒囊的木塞,酒液混着血液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你既然说是来讨杯喜酒。那我罗舒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哗啦”就在此时,竹林四周风声烈烈,呼啸爆鸣之声四处响起,无数尖锐的竹竿裹挟着风声如一柄柄凶猛长枪向着孤鹜教众人弹射而来。
而位于最中心的马车,更是众矢之的。
第25章 眼看着那马车要被一……
眼看着那马车要被一杆杆飞速而至的竹枪给插成刺猬。
“姑......姑娘......怎么办。”从刚才肖平出现就就一直偷偷躲在帘子后偷看的马车上几人, 此时眼睁睁的看着空中一根根被削的极尖锐的竹竿冲着自己飞来,顿时慌成一团。
离沈如妤最近的兰时倒是忠心,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沈如妤整个抱在怀里。而稍远些的蛮儿和素商也是本能的互相抱在一起寻求依靠。
几人的眼睛全部死死盯着那被扯开的车窗帘子, 看帘子外的那竹竿她们几乎都能脑补出自己被这些东西洞穿的凄惨样子,而那些被风带起来的呼啸之音对她们来说简直就像是死亡序曲。
“啊!”在蛮儿在极度恐惧中尖叫。
可就这时,那些原本极速飞来的尖利竹杆却诡异的停在了空中。紧接着发生的那些实在太过快速, 太过震撼,甚至让她们都没有反应的时间。
.......
马车外头,在察觉还有埋伏攻击的第一时间, 罗舒就足尖一点,顿时整个人飞身而起,竟是后发先至, 在那些竹枪还未到达之前,他便稳稳的落在马车车顶。
内息勃发间他手中剑银光连闪, 一时间剑气吞吐伴随着外放的气劲吞吐, 那些凌厉飞射而来的竹杆就好像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般, 在一瞬间的滞空不动后,紧接着便由那尖头开始,寸寸往后开裂。
残破的竹片在罗舒澎湃的内劲推动之下,以比它们弹射而来时更强大的力度齐齐倒飞而出, 这忽然的变故让紧随而至的第二波杀手一时间有些乱手脚。
他们本该在第一波辅助攻击的竹竿扰乱注意力的时候突袭, 可此时这第一波不但没达到干扰罗舒的作用, 反倒是干扰了他们自己的攻势。
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因为在他们合围之前, 罗舒已经又一次飞身而起向他们攻来。
他的剑势一起,剑影铺天盖地绵延成网,在他攻击范围内的人顿时都觉四面八方全是剑光凛冽, 蒸腾着纯阳内劲的剑气灼热如火,剑势却一波接着一波绵密如水,剑光交错间简直让人避无可避。
此刻,罗舒一身迎亲的大红喜服持剑扑入那些青衣蒙面的杀手间,身形快速闪动间竟似一人在围剿十几人。
“这,就是森罗剑吗?”在青衣杀手体会到何为万象森罗的时候,他眼底被一片剑光填满,然后便觉喉间一凉,紧接着视角翻转,他看见雪亮剑光一一吻上上同伴喉咙,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具无头尸体喷洒着鲜血直直倒下。
“这尸体怎么有些眼熟......这是我?”
“嘭”继身体之后短暂飞在空中的人头也重重落了地,杀手最后的意识彻底消亡。
“这年头杀手这行这么好混了,他们接任务前都不先调查调查?”不远处梅子酒故作不忍的摇着折扇。
“很明显,这行还是不好混的,所以这些混子全死了。”蝶娘指了指那圈加起来都没扛过罗舒五十招的杀手们。
“也不能算混子吧,放在江湖上也算是好手,打头的那几个可算一流了。”梅子酒指了指此时头都没了的领头的。
“只堪堪到一流就敢来刺杀宗师镜?就算论武功能算一流,但当杀手,显然他们三流都算不上,他们本该在肖平头都被削平了的时候就退的。”蝶娘冷笑。
真论起来,不说教主和这鬼一般让人看不清的梅子酒,就是她也能这帮人死的很惨。可这些人竟就那样当老梅和她还有那些教众不存在一般。看来多年未在江湖上行走,她这毒娘子的名号都要没人记得了。
“看,一流杀手来了。”见那边青衣蒙面人全部解决后,教主抬头望向了竹林的某一处,梅子酒折扇也同时往那里点了点,向蝶娘示意。
“竟然还有杀手埋伏?”蝶娘心里一惊,她完全没有察觉那人的存在,果然就像梅子酒说的,那是一流的。
而前方罗舒的气机锁定在一株竹子顶端:“难得三寸谷的人也来了,怎么?你也是来向我罗舒讨喜酒喝的?既然来了那便下来吧。”
那竹林里一阵飘忽的不辨男女老少的笑声传来:“不了不了,罗教主的酒太难入喉,某今日来也不是来喝酒的,只是路过看场戏而已。”这一句回话之后,竹林里就只有沙沙风声。
“看,人家三寸谷专业干这个的可是乖觉多了,杀手嘛!时机不对该退就退。干这行虽然是以命换钱,但最好都是以别人的命给自己换来钱,碰上必死局就没必要为了钱连自己命都不要了。
不像这批蠢货,也不知道是哪家养出来的一点规矩不懂,在别人迎亲路上找晦气,还出手就冲着新娘去,他们不死谁死。唉!就是死的有些太快了,看之前那几招教主的剑法好像又进步了,可惜都这些人都没能让我看到过半。”
梅子酒摇头晃脑的一番评价,仿佛很为这些死鬼的智商叹息,又惋惜那场截杀结束的太快,若是他们再撑久一点,没准他还能多看几招。
没错,在面对突袭时候,无论是梅子酒还是蝶娘都根本没出手,只在一旁看热闹唠嗑。
就是那些教众,也只在第一波竹竿陷阱飞掠而来的时候或是躲避,或者提刀砍掉那些冲向嫁妆箱子的攻击,真正出手的只罗舒一人而已。
对了,新娘子!
在梅子酒提起新娘子是这些江湖人才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鲜血飞溅,人头乱飞的血腥场景可不兴让他们那位教主夫人看见啊。
看到第一波攻击直接冲马车去的罗舒当时只想救人还有让这些杂碎死,此时却也反应了过来眼前这场景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会照成多大的冲击。
他手一抖剑上的鲜血全部抖落在地,雪亮长剑瞬间回鞘,眼睛往马车看去,看到的却只有微微晃动的车窗帘子。
刚才杀猪般尖叫的丫鬟也不叫了,整辆马车仿佛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般的安静。
而无论是罗舒还是刚才神色轻松的梅子酒蝶娘在面面相觑一番后却全都把脸垮成了苦瓜。
糟糕了,一定被吓到了。
但问题是,此时他们全都不敢去轻易马车里探看,怕会造成二次惊吓刺激。
“你去看看。”罗舒依然还带着几分的杀意的眼扫了蝶娘一眼,示意她去马车里安慰一下。
“你才是正主,你自己去。”蝶娘避开了罗舒的眼神,把不关我事这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她一上去可是要面对四个被吓坏的女人,此时她们可能还在情绪崩溃中没有缓过神,一反应过来......那场面简直不敢想,她自认自己没这本事。
至少教主上去只用哄夫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