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明棠瞬间明了,看了眼这位吴家大小姐,见她不似先前玉台上见面时那样盛气凌人,就知道她恐怕现下也并不顺心。
原来这里就是供着送子娘娘的地方,就说先前大和尚带着她们拜药师佛和观音的时候隐隐好像在绕路,看来是一照面就猜出了她的身份,不想明棠跟眼前这位碰上面。一个前任一个现任,又在求子的地方碰了面,说起来确实有些尴尬。
明棠正分神,她已经又开口道:“对不住,是我忘了,就算裴世子在京城,你来此处也是无用功。劝你好好照料着那边那个,要是他也没了,裴家岂能容忍你占着这个位子?再和离一次也不好看啊。”
这话实在恶毒,明棠又正是为裴钺担心的时候,听见她语涉裴泽,不由勃然,松开花枝,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被明棠气势所慑,吴氏竟不由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不免羞恼。
明棠却是被这一步熄了怒火,不禁摇头失笑:便是真有所谓鬼神,这种色厉内荏之人随口说出的话,也断然不会有效验。
她情绪平静下来,思维反倒更清晰,唇边挂上笑容:“多谢你关怀,只是这份心思你还是用在自己身上比较好。现在就来求子,若是过几年还无所出,你的如意郎君又升了官,你的位子也要不好坐起来了。”
说着,明棠又靠近了些,低声在她耳边道:“说实在话,有时候夫妇无子,并非是女子的问题。你与其到处求神拜佛,不如换个方向想想。”
吴氏听懂明棠言外之意,却是断然反驳:“怎么可能!夫君已有长子!”他们夫妻生活又一向正常。向来男子不孕只听说有天阉这一类,无法行房自然无子,却没听说过一切如常却无法令人有孕的。
明棠就知道她不会相信,似是随口:“这长子可是他母亲在外宅有孕,借子进门,又拿了文书的。”
吴氏又是一梗,明显心情烦乱起来,目送着明棠慢步走过去摸了摸裴泽的头,随即那小孩就拉着她的手站起来,指了指地上的帕子,露出个有些羞涩的笑。
裴泽本就是容貌顶尖的漂亮孩子,这一笑简直让人心都化了。
吴氏上午刚求了子,想到方才自己就是对这个孩子口出恶言,顿时心生后悔之意。回身看了眼被乳娘抱在怀中的陈家的长子,觉得以前夸赞过的那些生得清秀的地方也变得平庸起来,竟是又不由自主看向了裴泽。
裴泽似乎已经跟那个小和尚说完了话,地上的帕子也被他叠起来捧在了手中,指了指小竹篓,摆手似乎要说再见。
见人已经要离开,吴氏踌躇半晌,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能说出口:“方才是我不对。小世子定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明棠讶然,随即颔首道谢。坏话必然不灵验,好话则是要照单全收的。思及此,念头更加通达。回头在府库中找找有没有裴钺可能用得上的东西,让家里老人再走一趟陕西吧。运势好坏可能无关紧要,人力所至却是可以改变的东西。
见明棠反应平静,没有趁机讥讽几句,吴氏更是浑身不自在,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转头匆匆离去。脑中不自觉回想起方才明棠无意之间说的那句话,不禁又转头仔细端详起这个被婆婆夸过好几次跟陈文耀生得像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以往年岁更小些,眉目还没张开,如今则已经稍具形状,她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与陈文耀生得并不相似。
陈文耀是年少探花,本就生得清俊,如今入官场几年,又得人赏识,这些时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比之以往更盛几分。吴氏心甘情愿嫁给他,自然也图他的一张好脸。
而这孩子虽然也算得上清秀,眉眼的形状甚至鼻梁高度都与陈文耀并不相似。
没人提起时还好,现如今被明棠指出,吴氏回家的一路上脑中回荡的都是这些想法,上个香却把自己上的心烦意乱,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查一查。
若是查出来果真雅云这个贱人是以假乱真,岂不是说明夫君真的有可能跟那些天阉一样,不能让女子受孕?那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明棠自然无从知道吴氏的这些想法,若是知道了,以她现如今大可以隔岸观火的情形,自然是希望吴氏好好查一查。不知为何,按她对她的印象,总觉得若是真的查出了些什么,陈家会有很大的热闹可以看。
至于眼下,明棠正在为裴泽和净尘感到无语——这两人依依惜别了怕是有五分钟了,还是站在路口小声说话。
从台阶走到这里,两人走路的速度简直可以用挪动来形容,路边的蚂蚁都要比大家走得快了。偏偏两个人的神态举止都正常得很,明棠走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他们几乎还在原地时,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走得太快了,没有考虑到小朋友的身高。
难道说小朋友的友谊就是如此简单,互相摸过头就是好朋友了?
钟声响起,净尘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受师伯指派,去给香客引路,居然就偷闲了一上午,立时站不住了,匆匆跟裴泽摆手告别——这是他刚刚跟裴泽学的。
裴泽也不停挥手,目送小和尚的背影飞快消失。待钟声渐低,就听见明棠问他:“阿泽,我很好奇,樱桃核拿了这么久,有没有被你的手捂热呀?”
终于发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聊天时产生的垃圾的裴泽:......怎么办,感觉手心好像被浸湿了。
即便知道自己用帕子隔了好几层,裴泽还是立刻被想象激得浑身一震,立即小跑着往院落的方向回去。
难为他就走了一遍,居然记得每个拐弯处怎么走。跟在裴泽后面一路回了歇脚处的明棠不由有些羡慕: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兵家之人的天赋?她小时候可完全不是这样,是长大了才一点点学会怎么认路记路的,到现在有些复杂的地方还记不清楚。
已经洗干净手等在饭桌旁的裴泽毫无自己正在被人羡慕的自觉,看见明棠终于回来了,早就等不及了的他立刻开始分享今天的感受:“祖母,娘,你们知道吗,净尘早晨比我起得还早,而且没有头发,头皮会冷冷的。原来做和尚也这么辛苦,我再也不想当和尚了。”
他兀自兴致勃勃,明棠和裴夫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彼此的疑惑:阿泽什么时候还有过这个想法?
明棠不禁沉默:原来养孩子还有这样的风险,还好这风险出现的就跟它消失的一样莫名其妙。难道说这才是这次出行最大的意义?
第103章
自山中一路回京城, 车轮碾过门前的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响,不知谁家的树上已经爬上了破壳而出的蝉,在傍晚时分还未散的热气中发出嘹亮的蝉鸣, 叫得吴氏的心情越发烦躁。
下人们开了门,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驶进家门,吴氏带着人下了车, 看了眼身后抱着孩子的乳娘, 眉梢不禁又是一跳。
想了想, 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 而是去了婆婆陈太太住的院子。
陈太太显然对儿媳妇的到来十分惊讶, 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话毕意识到不对,才连忙补救:“上香回来了, 不知道菩萨怎么说?”
吴氏心中存着别的念头, 没了以往那种挑到不对就要讥讽几句的心情, 一边思索,一边漫不经心道:“菩萨灵不灵,还得过些时日才知道, 眼下怎么说得准?”
见婆婆的眼神已经飘向了身后她的好长孙, 不禁心下冷笑, 让乳娘把孩子放在陈太太身边。陈太太一把接过,将孩子抱在怀里,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人都说养儿得儿,大哥儿养在你身边,你身子又不差, 且放宽心,早晚也能得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到时候也像他爹一样会读书, 养一二十年,考一个状元回来给你长脸。”
这样宽慰人的话陈太太可不常说,可惜今日吴氏心不在焉,丝毫没给到陈太太该有的反应,让她不禁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郁闷。难道说拜菩萨的结果很不好?不然这儿媳妇虽然要比前面那个还要嘴上不饶人,平常可是最喜欢听人哄的,怎么也不会跟没听见一般。
吴氏却是想到了雅云,按说这女人当年跟陈文耀时间也不长。据陈文耀本人所说,不过两三次而已,本来也没有把她养作外宅的想法,只不过是她有了身孕,又碍于明四定然不会让她进门,才不得已养在了外面。
按理来说,如今已经又过去两三年了,她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吴氏可不相信她会想法子不生。
现如今她住在后面,离得这么近,有时候夫妻偶有争吵,或者她身上不舒服,陈文耀也会去后面睡一睡雅云。吴氏心里清楚得很,就是不管不问,觉得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思及此处,吴氏心中越发疑窦丛生,见陈太太还在逗着孩子说话,不免旁敲侧击道:“哥儿现在大了,倒不像小时候了,我看着越大越有些不像夫君了,不若夫君俊美。”
陈太太本能不悦,立刻反驳:“小孩子哪有什么俊美不俊美的?还没长开呢。”说着,仔细端详着他的五官,“你看这眉毛眼睛......是有些不像文耀小时候,恍惚看着跟他那个姨娘倒是像的。”
说到后面,不免失望:“文耀小时候可是左邻右舍都夸赞的样貌,都说是仙童托生的,再没见过这样生得好的孩子。长大了脑子也灵光,会念书,才十几岁就成了进士老爷当了官儿。这孩子长得不若文耀好,以后念书像他就好了。”
吴氏以往唯一能跟陈太太聊得起来的话题就是听她讲陈文耀小时候的事,每每听着总觉得与有荣焉。今日再听,脑中却本能有些不屑——夫君小时候生得便是再好,以现在他的长相来看,小时候便称作仙童也未免太过夸张。裴家那个小的,京城里见过他的人恐怕也不少了,也没听说有人用这样的口气来形容他的,明明那才是个真正无可挑剔的俊秀孩子。
听见婆婆又提起那些说过不知几百次的话,皱着眉头听完,又换了个问法:“我听说这孩子不是足月生的,现在看着倒是健康得很,向来没病没灾的。”
陈太太这才如吴氏所想,露出了追忆的神色:“这孩子虽然不是足月出生,但的确生下来就康健,个子大,生得也齐整。原先说是他姨娘不当心摔了一跤等不急要生了,我还怕万一生产时候出什么事,好在菩萨保佑,一切平安。可见也是我们陈家有福气,先走了一个恶妇,转头就有了长孙,又有了你这么个比她强百倍的,转年你也生个一儿半女的,文耀再升了官,这日子慢慢就越来越好了。”
吴氏只注意到了前半段,心中正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说“果然如此”好还是该怀疑是明四早就知道这些事,刻意拿来误导她,转头就听见婆婆又在憧憬将来的事,就有些腻歪,深觉跟这等人没什么好说的,还不如她自己回去想办法查一查的好。
就是这事也有三四年了,也不知还有没有痕迹。
打定主意,起身便要走:“我今日去山里走了一趟,累的不轻,就不陪您说话了,我先回去歇着了。大哥儿今天就睡您这里吧,我回头让人把他的东西送来。”
陈太太连连摆手:“去吧去吧,早些歇着,大哥儿的东西不用拿了,我这里都有。”
目送吴氏离去,心中不免嘀咕:以前可没这么容易累的,难不成是已经有了,自己没注意?偏巧她今天又是去的红螺寺,送子娘娘的道场。
想着想着,不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要是我这媳妇真有了,等瓜熟蒂落,一定阖家去给送子娘娘还愿。
那头的吴氏一回到房里,却是立即叫来了陪嫁的嬷嬷,屏退所有人,低声把今天遇到明棠的事和她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才低低道:“嬷嬷可得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得知道这大哥儿到底是不是大爷的种。若真是的话,还好说,我身子健康,没道理别人能怀得上我怀不上。要不是大爷的.......”
要不是陈文耀的,她竟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嬷嬷毕竟年长,经的事多,虽然从她讲的第一句话开始就紧紧皱着眉头,还是勉强维持着心绪的平静,仔细听完了,替自家小姐盘算着:“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三四年了,总有痕迹,我现在还能走动,慢慢问着,总有法子得一些消息。便是真查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大不了把那个雅云捉了,想法子诈一诈,要是她心里有鬼,总不至于一点痕迹都不露。”
又看了眼吴氏,继续道,“只是如果那孩子真是个野种,这事儿小姐不能先在姑爷跟前泄露出去,得回家跟夫人和老爷商量清楚日后的事,才好走下一步。”
吴氏这才点点头。
晚间待陈文耀回来,她如以往一般,上前迎接,却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张如往常一般文质彬彬的面孔,总有些提不起劲,趁着他换了衣裳去问候陈太太,自己好好整理了心情,才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夫妻二人说了会儿闲话,先后上了床,室内灯烛明亮,陈文耀倚在外侧,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吴氏最喜欢的便是他这副书生的模样,与她自幼接触的长辈与兄长们都不一样,不禁语带感慨:“难为夫君了,白日里忙于公务,晚间回来还能手不释卷。”
陈文耀将书一合,放在被上,自上而下看过去,刚好对上吴氏倾慕的神色,心中一软,语调也软下来:“没办法,楚王现下在户部观政,我又是经了王爷的示意被调进户部的,已经有人察觉我和王爷有往来。王爷眼下又比以往更引人瞩目,我总要更用功些,总不能因我之过让人认为王爷没有识人之明。”
事实上,因为有个现如今做了阁老的前岳父,不少人都私下嘲笑过他不知轻重,不该为了一个外室子得罪妻子也岳父,这些陈文耀也不是不知道。但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与明棠夫妻三年,陈文耀从未觉得自己在她眼中有何特殊之处,无论他做什么,明棠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好像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她为了生活不得不拥有的摆设而已。
自然,表面上,她一切都做得合乎世间规范,妻子该做的明棠都做得很好。他在翰林院时常有同僚夸赞他的衣□□心,一看就知道家中妻子贤惠。但那种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她的步调的感觉,真的能把人逼疯。
他先前还期望过,等两人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算明棠再有自己的生活,有着两人血缘的孩子总会改变她的,总不可能还像之前一样。但不知是否是天意弄人,明棠竟然不可能有他的孩子。从大夫那里知道消息之后,他不知自己的失望有几分是因为他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有孩子,又有几分是因为明棠永远不可能跟他有更深层次的联系了。
是以他才一时心烦意乱,跟雅云有了不该有的关系,又有了不该有的孩子。
不是没想过明棠知道后可能会失望,可能会愤怒,但是他还是想看一看明棠的反应,只是没想到那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有了新的枕边人。陈文耀看得出来,吴氏对他有情意,生活中处处以他为重。而如今他又有了新的发展,在户部如鱼得水,再想起那些曾经嘲笑过他不知轻重的人时,只觉得路总是要自己走的,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么。
思绪万千之时,不免又与吴氏多说了几句,讲他如今在户部都做些什么,讲他跟同僚之间的往来,讲他现在有多被主官看好,又被多少人赞过年轻能任事。
这些事,吴氏隐约也是知道的。虽然对官场上的事不算太了解,但为官繁忙总比整日闲着要好。是以这些时日陈文耀常常很晚归家,今日她去上香,陈文耀也没空陪着,她都没有丝毫怨言。
而今天不知为何,陈文耀难得多说了些他在外面的事情,吴氏再看他面上可称为意气风发的表情时,却不自觉有
些走神了。
好在陈文耀兀自说的起兴,倒没发现吴氏听得不认真,只在留意到陈文耀说完了时道:“夫君近些日子辛苦了。”
陈文耀这才觉出不对,低头看了眼吴氏,见她面上表情淡淡,不似以往专注,略微思忖了一瞬,想起今天她是出门上香求子去了,不免觉得自己猜到了她为何有些心不在焉。他将书卷随手放到一旁,低下身,将吴氏揽入怀中,在她耳旁低声道:“你有时间有空闲去求菩萨给你一个孩子,不若多来求一求我,我们夫妻亲密,孩子总会有的。”
云收雨歇,吴氏轻轻抚着小腹,陈文耀见状,也不禁将手与她交叠在一起,宽慰地轻轻拍了拍。不得不说,妻子这种心心念念要给他诞下子嗣的表现很合他的心意,让他因公事繁忙而总有些放不开的心绪都更轻松了许多。
与他亲密躺在一处的吴氏却不如他所想那般,而是在犹豫了良久后,小声问道:“夫君,若是我数年都未能有孕......”
陈文耀立刻打断,自认体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
吴氏却不肯就这么停下:“夫君可愿意也寻个大夫跟我一起调理身体?”说不定猜测不成立,他是能让女子有孕的,只是苦读这些年伤了身体,需要进补。
被隐晦地指责,陈文耀立即勃然,当即就要指出自己是有子嗣的人,却在话出口前硬生生咽了下去,将吴氏搂得更紧:“不要多想,你想要我如何进补我就听你的就是了。只是找大夫这样的话不可再说,若让人知道了,为夫岂不让人耻笑?”
夫妻一夜同床异梦,醒来后一人去上朝,一人却是迫不及待将嬷嬷派了出去,又分派了银子给身边的侍女们,让她们去找这家里的老人打听消息。
一场小小的风波正在酝酿中,却因只涉及这一座小小的院子而很快在波及了整个京城有读书人家的浪涛中消隐无踪。天气越来越炎热,也意味着离今年的乡试越来越近了。
三年一度的考试,不知道有多少落榜数次的书生等着这次证明自己,无论后面会试能否有所斩获,有了举人功名身份之后便可以选官了,虽然职级不高,也算了却一桩人生大事。亦有不知道多少年少成名的年轻人等着一鸣惊人,让少年秀才变成少年举人。
而对于明瑕与明琢两人来说,他们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他们只是两个迫切盼着乡试快些到来,好结束这场漫长的折磨的可怜的无用书生。
自从知道两人私下里在担心到了考场上紧张,也不知祖父是怎么动了心思,同意了小姑姑那“模拟考试”的主意,真个让人在家里搭了两个跟贡院号房一模一样的房间,说是要让他们按照乡试的流程一个月模拟两次。
要知道,这考试可是分成三场,一场考个三日,一个月模拟两次,相当于整个月有大半时间要在那号房里度过了。明尚书可是管着礼部,对那贡院情形如何再清楚不过,明瑕和明琢在建好后偷偷去看过一次,回去就趁着还没开始模拟考试,在自己的床上好好躺了半晌。
以往再觉得家里管得严,不许睡高床软枕,现在再看,也比那劳什子号房好得多了。
明尚书却是难得兴致勃勃——他早说了今年家里有子孙要应考,他要避嫌,这次乡试的事是完全的一点没管。现在在家里折腾两个考生,倒让他找到了一点往年组织考试时候的兴致似的,下班后闲来无事,随手就出了七八套卷子,还亲自挑了两个伶俐的家仆,指点着他们学了贡院里的规矩,叫他们专管两位小少爷考试的流程。
待到一切准备好了,明尚书上朝前随手一抽,取出一套交给家下人,自己潇潇洒洒去宫中,留下两个考生经历过搜身后拎着备好的考箱进了考棚。
考完第一次,才在里面过了三天的两兄弟简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脱了层皮,还没休息好,转头又被拉进去开始第一场的第二次考试。
等这漫长的九天折磨过去,明瑕简直心有余悸:“还好家里自小让我们多运动,身体还算健康,不然这九天怕不是半条命都要丢了。”
明琢亦是如此,不过他向来跳脱,转瞬已经想到自己祖父和父亲伯父他们年轻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顿时向往道:“可惜不能亲见父亲刚考完时的狼狈情状。”
恰被听说了两人惨状过来看热闹的明棠听了个正着:“你父亲考完出来依旧风度翩翩,可比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强多了,我怕你真看见了,忍不住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