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仍在纷纷扬扬落下,早先扫出的道路上此时又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人走过,便留下两行整齐的脚印。
明棠忽然起了玩心,特意落后一步,每一步都恰恰踩在裴钺踩出的脚印处。初时还觉得迈步稍有些吃力,片刻却察觉脚印与脚印的间隔越来越小,显然是裴钺特意迈小了步子。明棠不由一笑,将手炉递给闻荷,小跑几步。
裴钺听到脚步声加快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在感觉到明棠靠近时带起的微风时配合地微蹲下身。
明棠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视角,不免新奇,从后绕过裴钺脖颈,双手垂在裴钺身前,探头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
裴钺接住明棠后就恢复了原本的速度,从折柳手中接过灯笼,一手提着灯笼,片刻间就将其他人甩在身后。深夜寂静,偶尔从远处传来渺茫的响声,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有雪花落在裴钺发上,明棠偶尔轻轻吹一口气,在扩散的烛光中显出一片茫茫的白雾,而后又消散。
两人都是一言不发,明棠贴在裴钺后颈,觉得心里也变得很宁静。
再长的道路也有尽头,远远瞧见墙边探出的诚毅堂飞出的一角,明棠忽而出声道:“若你有一日要外出,务必放心家中,顾好自己。有我和母亲在,家里会一切都好的。”
裴钺停顿片刻,感受着颈间分明更重些了的力道,郑重道:“我会的。”
随后一夜无话,稍作休息后便起身,一家人装扮过后前往宫中朝拜。
皇城中道路早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马车碾在青石板上辚辚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雪后凛冽的寒气,嗅一口仿佛能从鼻尖冻到人心里去。
及至到了宫宴的殿内,寒意瞬时被驱散,暖融融的梅香扑面而来。
这种一年一度的重要场合,自定下规格后,除非有大变动,抑或是家中官职发生变化,导致座次有变,几乎每一年都与往常毫无分别。
明棠被引到位中坐下时,就发觉这还是她去岁坐过的位置,连悄悄观察几位王妃的角度都仿佛还是熟悉的。
只是一年过去,这些人的神情与态度也与去岁有了分别。晋王妃不见去年那种浑然天成的自信,楚王妃也没了去岁身怀有孕时被皇后倍加关注的红光满面,一时之间倒还是显得势均力敌,分不出高下。倒是燕王妃,许是因为难得将小郡主带了来,皇后难免多关心几句而显得活跃了许多。
好容易走完了流程,不用再去思量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明棠与裴夫人相携出了宫门,却只见定国公一人在此,裴夫人心头一跳,也顾不得对这个人有多厌烦:“阿钺怎么不见?”
定国公显然心中有怒气未发,看了裴夫人一眼,硬邦邦撂下一句:“你养的好儿子长本事了,被陛下留下来说话。”说完,转身便走。
他到现在还记得方才宴毕,汪伸将裴钺从自己身后请走,与其他几位公卿大臣一道被陛下召见时,周围那些人隐隐投来的目光。
尤其是同为国公,靖国公、虞国公,甚至荣国公都在召见的范围内,偏偏到了他这里,陛下半点要带上他的意思都没有,而是唤走了裴钺。
这不是明摆着的看不上他么?
就算早知道自己不如林氏生的裴钧裴钺两兄弟得陛下欢心,定国公也从未想过会在新年的头一天,在众多朝臣面前被赤裸裸的将这件事揭开。
心中恼火,加之本就关系疏远,定国公自然没心思告知裴夫人与明棠婆媳两个更多信息,心中冷冷道:还让我叮嘱她们不要担忧?为母、为妻,忧心丈夫和儿子不是应当的吗,且慢慢胡思乱想着吧。
裴夫人果然面有忧色,与明棠对视一眼,见她面色也不对,并不多话,上了车,出了皇城,方才问她:“你可有什么头绪?”
明棠点点头:“怕是真如母亲前些日子和阿钺猜测的那样,要有战事了。方才我留意看了,靖国公和虞国公两位夫人上车前都是先与人说了几句话,怕是两位国公也被留下来了。”
裴夫人原也隐隐担忧是这个,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明棠说什么,听了她的话颇有些赞许:“没想到你还能留意到这个,果然细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猜测已落实了七八分,裴夫人便不再多心,左右这事最终还是要看陛下和阿钺的意思。若他真要出京,裴夫人相信以裴钺所学定然足以面对任何的困难,若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些年的种种坚持?
思索中,双手却是不自觉紧紧握在一起,指尖都有些发白。
终于到了家,明棠与裴夫人作别,回到诚毅堂中,换了家常的衣服,歪在迎枕上,脑中却全是对此时宫中情形的猜测。
思绪烦乱,又毕竟进宫一趟,想着想着,不由眼皮发沉,脑中也有些滞涩,朦朦胧胧的似是睡着了,又似是还清醒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帘落下发出一声轻响,随后是熟悉的脚步声,明棠霎时惊醒,见是裴钺回来,立时坐起,就要起身,却被裴钺伸手按住。
他已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兴许是在正堂中站了一会儿方才进了内室,身上毫无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将明棠搂在怀中,向后靠在枕上,手指不自觉绕上了明棠一缕散下的发丝把玩。
明棠等了他片刻,却不见他说话,立时坐正,凝眸看他:“可是与你昨天急匆匆去了前院的事有关?”
裴钺点点头:“幼娘不是昨夜就猜到了吗?”
他昨夜属实被惊到了一瞬,没想到明棠竟这样敏锐又能联想,一下就猜中了是西边来的消息,待知道了明棠的态度,原本的愧疚也化作了坚定。
也是因为提前一天得了消息,又知道了明棠的态度,他今日被陛下召见议事时,才能从容镇定,而不至于因担忧家中态度而举棋不定。
明棠眸光一颤,裴钺已是开始细细解释:“北边草原上遭了雪灾,鞑靼三王子便率兵叩边,接连劫掠了七八个村庄,又要攻甘宁城。彼时荣国公世子正在甘宁城中,因嫌城小兵少,畏惧鞑靼兵力,竟趁鞑靼人叫阵时偷偷带着亲兵从另一侧城门逃了。逃跑时还中了一箭,正在长安城中养伤。”
提起这些细节,裴钺显然相当不满,继续道:“他兴许也知道丢人,极力瞒着消息,想拖到年后再让京中知道消息,谁知道瞒消息这种事也是成事不足,恰恰好拖到了大年初一,让陛下得了消息。”
明棠也有些沉默了:成事不足这个形容,用到这里还真是贴切又讽刺。
第99章
荣国公世子, 明棠并未见过,一向也是只闻其名,并不知他本人是个什么样的模样性情。
上一次听闻此人, 还是她初初嫁入裴家, 与裴夫人一道前往宫中敬贺皇后千秋节时。
彼时诸命妇进宫朝拜,大礼过后, 皇后在凤仪宫中召见诸命妇, 因荣国公世子得胜, 宫中德妃还想在命妇朝见皇后时前来炫耀, 不过被皇后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明棠当时还在心底悄悄惊叹了一番皇后的底气十足与不留情面, 深刻意识到这位能稳坐中宫数十年的皇后果真是名不虚传。
当今皇帝向来注重边防,裴钺往日与明棠闲聊时也曾略微提及过边防情形。辽东自不必说, 虞国公亲自镇守, 向来固若金汤。而西北的各个重镇里, 榆林先有裴钧,后有草莽出身、勇武过人而被擢升为总兵的万虎,甘肃则有穆总兵数十年来驻守边关, 亦是向无阙漏。
长安在西北一线里都是大城, 又是荣国公世子镇守, 向来人力物力不缺,前年因各处都风平浪静, 不过循例操练,唯荣国公世子得胜,还颇受了皇帝一番赏赐, 在京城百姓中也颇具人望,不少人将之视为如靖国公这类名将的继任。
因其是德妃娘家兄弟,天然被归做皇长子晋王一系, 连带着晋王的底气都显得更足了些。
如今这位未来名将石破天惊,送来的却不是封狼居胥此类能流传千古的荣耀故事,而是弃城而逃这样注定要从另一个角度被载入史册的“荣名”,也不知那些一向对他充满信心的人该作何想。
便是不谈他弃城之过,便只看他连拖消息这样在此时的通信条件下再简单不过的事都能搞砸,明棠甚至不敢想此人平日里又该有多么草包。
更甚至,若往深了追究,前年所谓的胜仗也不一定毫无水分。
明棠无从揣测众人的想法,亦不关心这位荣国公世子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结局,只凝望着裴钺,指尖深深陷在掌心,留下几个月牙状的指痕。
即便早猜到裴钺可能要上战场,亦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裴钺是要去接手这样一个连拖延消息都做不到的人留下的烂摊子,又让明棠怎么能放心的下?
她不能劝阻,也无法改变皇帝的任命,脑中千头万绪,最终化作一句:“没用的东西!”
明棠鲜少这样直白地骂人,裴钺第一时间居然觉得新奇,不由遗憾此时两人并非相对而坐,无法看到明棠此时的神情。
牵过明棠手掌,裴钺慢慢摩挲着她掌心那几道陷进去的月牙痕,似乎要将之抚平,也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他的心情传递给明棠,一边缓缓道:“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
“荣国公世子虽不堪大用,如今又在养伤,军备却都是齐全的,军中有不少以往提拔上来的偏将,再加上如今的李知府行事稳妥,现下局面也还稳得住,并非你想象中那种连番血战的情形。”
“只是,”裴钺语气沉了沉,“再让荣国公世子继续做这个总兵显然是不成了。若只是领兵不利,戴罪立功的事并非没有,而他先是弃城而逃,再有试图瞒报消息而不成的事在,陛下如今深厌他,又疑心他这几年在军中怕是还有旁的事没被揭露出来,故而定要指派人接手而已。”
“而这个接替的人不仅要有领兵之能,又要熟悉西北形势,最好身份上还能压他一头,以免压服不住他的下属,以便慢慢理清军中的事情。这几桩里反倒是领兵稍弱些也没关系,所以几乎算是非你莫属?”明棠微微后仰,这才算解了些疑惑。
裴钺轻“嗯”一声,手上轻轻用力,将明棠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感觉她原本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形成了个靠在自己怀中的姿态,即便知道明棠定能听懂他的意思,也还是不自觉为明棠的敏锐赞叹:“就是这样。”
实际上,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此次领兵叩边的鞑靼三王子与先前的大王子一母同胞,在那位大王子去世后,继任可汗的可能性相当高。
当年裴钧与那位大王子苦战一场,数百亲兵仅有十余人活了下来,裴钧亦因伤重难治英年早逝。时至今日,幸存下来的老兵提及当时的场面依旧痛恨难当,恨不能以身相代。
年前裴钺前去看望被荣养在裴家庄子上的那些亲兵时,还有身体尚可的亲兵请缨回榆林,自称死前若能再手刃几个鞑子,也算还有些用处,以慰裴钧将军在天之灵。亲兵尚且如此,裴钺又怎能不痛?
那日得知是此人带兵叩边,裴钺就已暗暗有了决定,却在今日被召见时隐忍不发,只等着其他人先开口。而朝中诸人也果然因各种目的,一致推动裴钺前去接手边防,却又担忧裴钺不肯放下京城职务前往陕西——按常理算,裴钺确实没有同意的理由。
陛下跟前各人明示暗示,裴钺看了好一场戏,做足了姿态,自谦过几轮,方才“迫不得已”放下了原本位高权重、天子近臣的金吾卫指挥使一职,答应前往陕西接手此事。
只是这些细节自然不必跟明棠细说,裴钺将明棠牢牢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肩上,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和母亲不会阻拦,但心中也难免会担心我的安危,恐怕不管我此时说得再多,待我离开,还是会心里牵挂。我只愿你们牵挂之余,务必要保重自身,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恐怕你身在陕西,也不能安心做事?”明棠接口,而后深深吐了口气,顺着他的话,笑道:“你放心,京城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我、母亲和阿泽也忙的很,兴许每日里只能抽半个时辰来一起想一想你,旁的再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你只管安心。”
原本隐隐有些紧绷的气氛悄然放松下来,隔间宴息室里隐隐有细小的动静传来,不知是谁掌了灯,明亮的烛光透过镶了明瓦的门蔓延到内室,在昏黑的夜色里拖出暖黄的痕迹。
因知道明棠和裴钺在内室说话,外间的人没有打扰,掌了灯后便静悄悄出了门,两人却也没去管烛光衬托下越发显得昏暗的内室,只安静着相拥,任由气氛渐渐沉静。
过了好一会儿,明棠才打起精神:“既然已经定下要走,还是早些收拾东西的好,我知道你要赶路,必定要轻装过去,但现在天寒地冻,总有些行装是省不了的,总得有个章程才好。还有,向来跟族中的亲眷来往时,也有人试探着递过话,说是想让家中子弟跟在你身边奔个前程。你要到陕西,自然也要带班底过去,亲卫是少不了的,带几个族人过去总归有些事要方便些。”
“若你有心要带人,我眼下就得递消息去了,等人下定决心,你这边又要挑一遍,看看适不适合,再有种种琐事,没有个两天功夫是下不来的。”
说着,明棠就已不自觉在脑中盘桓着先前与她递过话的人,思索着派哪几个人去走一趟。
她这里想着想着精神了起来,裴钺何尝不是为她的敏锐略吃了一惊,不待她开口喊人过来,先是坦言:“族中哪家子弟合适,我心中有数,已让长风去递消息了,待会儿就要在前院见他们。”
随后略有些迟疑地问道:“幼娘,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明棠扶额,轻声笑了起来。
裴钺越发笃定明棠已经察觉到了,搂住明棠的力道更重了些,偏头注视着明棠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幼娘,不是我不明说,实在是我也不舍,但机会难得,若是不能好好把握住,下次有这样的时机还不知要到何时?”
“九边重镇都有已有人镇守,兄长先前在的榆林且不说已有大将之风的万总兵镇守,便是他也犯了错,陛下恐怕也不会把我放到榆林去。此次陕西无人,朝中诸公又把我推上前来,一致认定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实在是最好的机会。若我能完满解决此事,就有了离开京城到地方的最好时机。”
金吾卫是位高权重,但越发风起云涌的现在,掌着皇城防卫的这个位置实在是过于要紧,不知有多少人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裴钺也厌烦了跟一群明知道目的的人打交道的日子。
“况且荣国公世子无能,边关情形现下虽说稳住,但我也想亲自过去。裴家世世代代都有人葬身西北,如今因一将无能而累得百姓受苦,我既是裴家人,也想我这一身所学能多少有些用处,打得鞑子不敢来犯,也让这次的事不再重演。”
只是这样一来,他以后恐怕就要常驻陕西。
裴钺亲眼目睹长兄和长嫂分居两地,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因不舍与妻子分开而犹豫不定的时候。
即便明知道长嫂是因为身体不好,榆林又实在边远,才无法与兄长一道,而明棠向来活泼,又与他两心相悦,多半会愿意与他一道到陕西去,与兄长那时的情形并不相同,他却还是一想到有一丝要与明棠分居两地的可能性就开始觉得不痛快。
但与她分居两地不痛快,想到明棠要离开繁华的天子脚下,与他到西北去,裴钺又觉得心尖上被叮了一口似的,不舍得让她受那样的苦。
也是因此,向来他都是打定了主意就绝不回头,此次却犹豫着想等陕西暂时安定下来,他回京面圣时再考虑是否要谋求陕西总兵一职,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裴钺说话时,明棠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待他说完了,方才从裴钺怀中挣出来,又在裴钺的坚持下,无奈地将手递给裴钺,任他握在手中,看着终于不再抗议的裴钺,轻轻一叹,又在裴钺骤然紧张起来的表情中笑道:
“我刚刚不过是自嘲我平日里管事管多了,忘了你平日里与族中人的交往并不少。”只是跟最亲的亲爹关系不亲近,总让明棠有种裴钺跟裴家的族人关系不近的印象。
“哪知道你就说了这么长的一篇话?”
这可真是,就算她没感觉到裴钺的意图,现在也要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裴钺也不禁有些尴尬,然而话既然已经说了,他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立时以目光追问明棠,却是自己也不知道想听到明棠怎样的回答。
明棠却是半分犹豫都没有:“你都说了,是难得的机会。若是机会到了眼前却没有把握住,你就不是我印象里那个日日勤练不辍的裴钺了!便是你没有长久在陕西经营的念头,我都在想着怎样才能说动你。须知我见过江南风水,见过京都繁华,却还没领略过西北的天地辽阔,如果能见识一番,也算不枉此生。”
裴钺又惊又喜,先前的犹豫不定一扫而空,登时有了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忍不住道:“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做到?”
明棠反倒不悦起来,斜睨他一眼:“怎么说起了这种话?我只知道你那年端午万众跟前惊鸿一掠,秋猎时风采更是无人能及你半分。我不懂军政大事,但朝中既然认定你可以,那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许质疑裴钺的本事!”
她双眸明亮,裴钺亦是禁不住胸中激荡,身随意动,又一次将明棠紧紧搂在怀中,回过神来时,明棠已是鬓发散乱,正靠在他胸前细细地喘着气。
裴钺却仍是一副喜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还在低头轻轻吻着明棠发丝,指尖也不知何时从衣服边缘探了进去。
只是才触及到她腰间温润的皮肤,就被明棠按住了手,怀中人抬头看他,似笑非笑:“你不是还约了族中子弟在前院见?若是闹起来,他们可有的等了。”
裴钺登时停住,颇有些后悔先前自己那“若是两三个时辰也考虑不出结果,大可不必到边关去博个前程”的想法,却也只得坐起来,略略整了整衣衫,起身道:“我去见他们一面,晚些回来,你记得按时用膳。”
正要起身往外走,却被明棠拉住了衣角,不免疑惑,却因内室没掌灯,看不清明棠的神情,只听见她满含笑意的声音:“我的口脂可是没擦,你这样过去,怕是要让人笑话。”
便坐起身,拿了帕子,倒了些床边小几上杯中的残茶浸湿。因并未掌灯,方才又狂乱,明棠也不好猜测口脂都沾到了哪里去,只好捧着裴钺的脸,细细地擦了一遍。
两人呼吸交缠,即便室内昏暗,明棠也能察觉到面前人的灼灼目光,正要开口,感觉裴钺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不由无奈,一手止住裴钺的动作:“宴息室的小塌上应是有把靶镜,你记得自己再查看一遍。”
裴钺亦不坚持,只顺手抽走了明棠手中的帕子,便转身大踏步出了内室,踏进满室的烛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