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阿瑶觉得姨母的功绩封个侯简简单单。”刘瑶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你给姨母封了侯,她以后给你干更多的活,以后所有竹简都变成更加好看、好写的纸张,你不是轻松了吗?你看吧,长安城已经有那么多侯,不缺姨母一个,你最大方了。”
“封侯?”刘彻皮笑肉不笑道,“你可真敢想啊!”
刘瑶学着他的表情,同样扯着嘴角,“彼此彼此!”
刘彻:……
每次听到阿瑶“彼此彼此”这四个字,都令他万分头疼,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养成的。
不过……
刘彻目光深沉地看向旁边的卫青,“卫青,你觉得呢?卫少儿担得起侯爵之位吗?”
“……陛下,卑职惶恐,陛下的一切赏赐,我与卫家都万分感激,随陛下做主。”卫青眼神坚毅,“也请陛下宽宥阿瑶,长公主还小,吓唬不得。”
刘瑶见状,脚下用力,不满道:“阿父,你若是这次不给的话,以后你封侯的时候,别怪我捣乱,姨母制出了好白纸!白纸!以后你写字多方便,不用再抱着竹简看了,她解救了天下好多读书人。”
“阿瑶,你若是再捣乱,今日这事,咱们不用商量了。”刘彻虎着脸直接将其提了起来,“封侯之事岂能儿戏。不是你想要,朕就要给。”
“阿父……阿父是坏人。”
他前脚话音刚落下,后脚就见手中的女儿瘪着嘴,大眼盈满泪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你哭也没用!”刘彻头皮发麻,干拎着人犹如烫手山芋一般。
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哭了。
“……我不和你说话。”刘瑶用力转过头,不看他。
“真不说话?再不说话,朕就自作主张,给卫少儿赏赐个几千金了。”见孩子真的恼了,他又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哼!”刘瑶重重一哼。
“卫青!”刘彻打算曲线救国。
卫青心中叹气,不想掺和这对皇家父女间的矛盾,奈何躲不过。
俊朗的脸挤出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温和的语气带着一□□哄,“阿瑶,你别和陛下生气了,陛下英明神武,不能任性行事。你别为难陛下了。”
“坏舅父!我也不和你说话!”刘瑶两手叉腰,气呼呼地看着他。
卫青苦着脸看向刘彻,“陛下,你看,我也落得一样下场了。”
“……”刘彻这边刚将人放下,刘瑶一溜烟窜到门口,扒着门框,小眼神满是哀怨和委屈,“我不和你们说话。”
说完,转身跑出宣室殿。
她决定了,她要和阿父打持久战。
日后每日三餐,每天往未央宫送三封信来催。
反正小孩子时间最多了,她就当做练字算了。
刘彻无语,想问她刚才是在对谁说话。
卫青替刘瑶赔罪,“陛下,阿瑶她小孩子脾气,正因为与陛下关系好,才与陛下这样说的。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快,陛下不用担心。”
“你说的是普通孩童,阿瑶可不一样。”刘彻摇了摇头,又拿起一张洁白的纸张,将桌案上的杂物扫开,纸张铺了上去,拿起笔写了大汉的“汉”字,感受到了与缣帛不一样的触感,嘴角笑容加大,余光瞥到卫青,“卫青,你老实告诉朕,阿瑶为卫少儿要侯爵的事情,是不是你们提醒的?”
“陛下,恰恰相反,阿瑶是从陛下这里知道高祖时期有女子封侯的先例,就有了这心思,卑职若有说谎,天打五雷轰。”卫青沉声解释。
“朕并没没有怪罪你。”刘彻收起笔,学着刘瑶吹了吹纸面,“你先回去,卫少儿封赏之事之后再说。”
卫青眼眸微垂,恭敬道:“诺!”
不过离开时,脚步轻松了不少。
陛下既然没有一口否决,说明心中将阿瑶的话听进去。
说不定阿瑶所说之事真能成。
……
四月下旬,太皇太后病情恶化,屡次昏迷,严重时,记忆变得混沌、迷糊,神志清不清时,加上眼睛看不见,加重了老人家的焦虑,惹得病情越发严重。
五月初一,太皇太后好不容易清醒,刘彻将新纸送到她面前。
太皇太后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草木酸味,大手摸着细腻的纸张,纳闷道:“皇帝拿的是什么东西?”
摸着细腻、没有纹路,像是绸布,可是若真是绸布,皇帝也不会送到自己面前。
刘彻拿出一卷折好的纸张递到太皇太后手中,“祖母,这是子夫的姐姐卫少儿研究出的用于书写的新纸,成本低廉,也精进了工艺,朕将来会让大汉所有官署和子民用上新纸,比竹简要省时省力的多。”
一卷竹简的内容誊写到纸上,空间占用少,读写方便,着实减轻了他的负担。
太皇太后一边竖耳听着,一边仔细摸着手中的纸,有些惋惜道:“可惜我眼睛不好,否则就能亲自试用一番了。”
刘彻轻声道:“等祖母养好病,可以试一下,就知道孙儿所言非虚。”
“我信皇帝。”太皇太后将纸递给容姜,让收起来。
刘彻再次开口,“祖母,卫少儿如此功劳,朕思来想去,有意想给其封侯,以彰显她的功绩。”
“封侯?”太皇太后面色一愣,眉心紧皱,“我朝立国之初确实封过一些女侯,但是自吕后之后,就没有女侯,陛下确定要做?”
重要的是,卫少儿乃是卫子夫的姐姐,此昭令一出,朝野肯定会多番揣测。
刘彻淡定道:“卫少儿造纸有功,福泽后世,孙儿以为理应封侯。”
现下朝中主要是窦氏与王氏外戚,卫氏早日崛起,有利于朝局稳定,也能帮助他尽快控制朝局。
太皇太后阖眸深思,最终叹气道:“我老了,一切皇帝做主吧!”
第30章 反正她小孩子的脸面不值钱!
对于卫少儿封侯的时候,太皇太后没有太多意见,她现在感觉自己时日无多,看到刘彻,除了担忧朝堂局势,就是阿嫖与阿娇母子。
“听说皇帝这段时间政务繁忙,已经七八日都没见过皇后了?”太皇太后摸索着握住刘彻的手,“你与阿娇是夫妻,未来的日子要学会互相扶持。”
“……让祖母担忧了,朕这些时间确实比较忙,忽略了阿娇,请祖母恕罪。”刘彻神色淡定。
太皇太后叹气,“你们这对夫妻啊,性子真是越发相似,阿娇脾气倔,你性子更倔。我只求走了后,你们能学会相处,帝后和乐,才是国家之福。”
刘彻:“祖母教训的是。”
太皇太后不想听他这些套话,干瘦的大手使劲攥住对方,“皇帝,祖母马上要走到尽头,临行前最放不下的除了你,就是阿娇了,你向我保证,以后阿娇若是做了错事,你别伤她,她性子虽傲,对你也是真心。”
阿娇若不是待刘彻真心,与刘彻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些年,她算是看清,阿娇她不适合进宫。
刘彻垂眸看着太皇太后苍老憔悴的面庞,他十分敬重老人家,但是他不敢答应,若是阿娇有了这道“护身符”,将来行事越发偏激,自己又如何处置她。
“皇帝……彻儿!”太皇太后没听到回应,下意识用力道:“你快答应我!”
刘彻眉心一皱,感觉手上一痛,低头就看到太皇太后的指甲已经划破他的手掌。
容姜见太皇太后将陛下伤了,连忙低声道:“太皇太后,你将陛下抓伤了,力气小些。”
“我伤了皇帝?”太皇太后慌忙松手,手撤到一半后,又下意识用手去摸,摸到手掌上的皮肉被抠的部位,面露心疼,“疼吗?容姜,快去给皇帝拿伤药。”
“无碍,只是一点小伤,祖母不用担忧。”刘彻温声安抚,“这点伤还不如往日骑射时受的苦,祖母不信可以问其他人。”
太皇太后闻言,也不敢再抓他的手,抿了抿干裂的唇,“皇帝,我走后,阿娇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护好她,阿娇她很好哄的。”
刘彻见状,心中叹气,不想让老人家临走前还如此担忧,只得应下,“祖母,朕向你保证,只要皇后不犯大错,她不会有事。”
太皇太后心中苦笑,不过面上一松,展露笑颜,神情欣慰道:“这样祖母就放心了。”
等刘彻离去,太皇太后嘴角的笑瞬间消失,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女子都说男子皆薄幸,皇帝尤甚啊!”
当年她中年眼盲,被陛下冷落,宫中受宠的妃嫔甚至敢对她无礼刁难,若不是有几个儿女撑着她,自己恐怕没法坚持下去。
而阿娇不是能忍耐的性子,现在也无子嗣,尤其刘陵的丹药伤了她的身子,将来有孩子的可能性也低,未来在宫中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
容姜心疼道:“主人你的身子更重要,陛下已经下了保证,皇后不犯大错,就不会受责罚。”
“可阿娇她的性子,你觉得她没有犯大错的本事吗?”太皇太后苦笑一声。
算了,算了,现在看来,比起皇帝,卫子夫那边似乎要更靠得住。
“这……”容姜不再言语。
刚才她还想说有馆陶大长公主,觉得还是不要说了,正是她,皇后的性子才无法无天,提起她,也是徒然让主人更加担忧。
太皇太后示意容姜将刘彻留下的纸张拿过来,大手摸了一遍,感慨道:“看来卫氏将来的富贵势不可挡。有了这新纸,大汉的儒生会更多,怪不得陛下高兴。”
容姜:“奴婢也从未见到如此美丽的纸,好比女子的肌肤,在这样的纸上写写画画,总觉得奢侈。”
“可惜我看不见。”太皇太后惋惜不已,“这些纸你分成两份,一半送给阿嫖,一半送给阿娇。”
容姜:“诺!”
心中唏嘘不已,馆陶大长公主与皇后福气真是好,就连临终前,也费劲心力为其筹谋。
……
刘彻从长乐宫出来后,原先想去椒房殿看一下皇后,不过靠近时,见其宫门关闭,当即没了心思,直接转向,回到了未央宫。
回到未央宫,内侍送上一份熟悉的纸封。
纸封上写着熟悉的“阿父亲启”四个大字。
纸封四寸长,两寸宽,正面中间画着两道线,两线中间则是写着“阿父亲启”四个字。
刘彻接过来,看着纸封上歪歪斜斜、稚嫩的字迹,不由得翘起嘴角,一扫之前的郁气。
昭阳殿的子燕说,这是阿瑶做的信封。
小家伙那天被自己气到,发出不和他们说话的豪言后,他就好奇,小家伙能坚持几天,谁知道阿瑶真想出新法子,用她缺胳膊断腿的字开始给他写起信来,而且还折腾出信封。
而且一天三封,比他用膳都准时,每天他忙碌政务时,看到送来的信封,就知道要用膳了,比内侍的报时好用多了。
刘彻看了看信封口子,十分严谨地给封口了,还盖了她的小印章,防止被别人偷看。
这招不可为不妙,这似乎比蜡封更加安全,毕竟用浆糊粘在一起的信封不好偷拆。
刘彻打算学了过去,下一次传达密旨时就方便了。
刘彻轻啧一声,“莫雨,你猜阿瑶这信还能送几日?”
莫雨衣袍遮掩下的手指微动,心中算了一下,长公主已经送了九天,开始的时候,能写二十多个字,虽然里面错字也不少,这几天就偷懒了,越来越少,这两天就跟讨债一般,信上甜甜的“阿父安好”也没了,只有“姨母何时封侯”,陛下好一阵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