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如果厌弃,干嘛为她出头。”
“也许淮南王不是为刘陵出头,纯粹想和长安对着干。”
“嘶……别吓人,按照你这说法,将来淮南和长安是不是要打起来。”
“说不定,我看有点悬。”
“你们别急啊,我前几日与淮南王府的奴仆喝酒时,他们告诉我一件事……”
众人顿时竖起耳朵,眼含催促,示意说话的人不要再卖关子了。
刚才说话的人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长安的窦太后亲自下旨,给皇后出气,废了刘陵的爵位,还罚了她二十鞭笞……”
众人倒吸一口气。
一名布衣老者唏嘘道:“我觉得窦太后还是看在淮南王的份上手下留情了,以她对馆陶大长公主的偏爱,将刘陵赐死都是轻的。”
“现在窦太后亲自下旨,恐怕刘陵以后只能当个庶人了。”
“怪不得刘陵今天没出现,不知道她的好日子到头没有。”
“要我说,刘陵没事乱折腾,干嘛跑去长安,在淮南待着不好吗?还敢招惹馆陶大长公主,这下倒霉了。”
“唉,既然她被废了爵位,我彻底安心了,你不知道,之前知道刘陵在长安干的事后,我是提心吊胆,就担心打仗。”
他也从商人那里知道了长安的谣言,长安城的百姓不了解刘陵,他们淮南的百姓还不了解吗?
刘陵在淮南王平日里放浪形骸,身边还养了不少面好的优伶,背地里干什么,大家都能猜出来。
她去长安,不就是因为在淮南找不到愿意娶她的郎君,这才求着淮南王将她带去长安。
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淮南王后不后悔将人带到长安。
……
淮南王这个年过的不怎么愉快。
一是因为刘陵的事,刘陵能活着回到淮南,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自从得知她从长安逃了出来,他心中就担忧不已,不是担忧刘陵死了,而是担心她活着。
若是死了,事情就圆满结束,他上书乞罪,朝廷不痛不痒训斥一番,此事明面上也就结束。
可是她偏偏回来了,身为他宠爱的女儿,刘陵知道他不少事情,为此为了安抚她,他只得继续扮演慈父。
二是刘陵此次能回来,几乎动用了他布置在长安的所有暗桩,她前脚逃出长安城,后脚他这些年花费不少心力与钱财设立的暗桩都被羽林卫给查了,恨得他牙都要咬碎了。
原先他还打算,若是明年太皇太后魂归九天,他就趁机起兵,可是现在心血毁于一旦,他的大业只能往后推。
……
午后未时,刘安太子刘迁提前回到淮南王府。
淮南王府虽然比不上未央宫的壮丽威严,也是富丽堂皇,不少院子悬挂着琉璃灯,不点灯火,里面放置夜明珠,夜晚时分,夜明珠透过琉璃灯散发朦胧的光,宛如月光,十分好看。
刘迁刚到刘陵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优伶的歌声,眉心顿时皱起。
他当即抬脚踹到门板上,里面的歌声戛然而止。
身边的奴仆齐齐跪下。
刘陵也不进去,负手站在门外,等着里面的动静。
须臾,身后的门板发出声音,一股腻人的香风从身后吹来,还掺杂着熏人的酒气。
女子特有的娇媚慵懒嗓音响起,“阿兄大驾光临,妹妹我属实受宠若惊。”
“你……”刘迁转身,见刘陵发髻凌乱,裾袍歪歪斜斜,眉眼带着三分媚意,面色更冷,“你这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刘陵低头看了看一下,若无其事地将衣服随便整了整,“妹妹大难不死,不让我去法会,难道还不能让我在府中享福。”
刘迁没应她,大步走进院子,望着正厅的软榻、酒食,以及现下恭敬跪在一旁的两名涂抹胭脂的优伶,冷哼一声,“你这日子过的比我还好。”
“阿兄是父王的太子,劳累一些也是应该的。我现在没了爵位,又出不了淮南,难道还不让我享受一下。”刘陵随手拎起一个酒壶,示意刘迁坐下。
她与刘迁一母同胞,关系自然最亲近,往日也算是父王的左膀右臂,现在她被废了爵位,不少兄弟姐妹幸灾乐祸,她懒得应付那些人。
“我知道阿兄想要说什么。”她倒了一碗酒,挪到对方面前,“太皇太后亲自下旨废了我的爵位,若是没有意外,此生也没人敢恢复我的爵位。”
“ 阿陵……”刘迁面色不忍。
这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此番在长安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怎么能不心疼,可是因为长安暗桩暴露,父王这些日子的心情也不好,他也不好劝。
刘陵给身边的侍女使了眼色。
侍女微微颔首,然后将院中的奴仆、优伶都带下去了。
等到正厅人都退下,刘陵轻轻捋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出现连三四道青紫的伤痕。
这是她受的鞭笞,寒冬腊月不好养伤,养了七八日,伤痕还是这般清晰。
她当时受刑时,故意用手臂遮挡,伤在背部被衣服遮挡,不利于卖惨,只有伤在看得见的地方,才能让母亲、阿兄和父王时不时记得她在长安受的委屈。
“父王给的药不管用吗?”刘迁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积压的斥责和说教霎那间崩塌,只留下对妹妹的心疼,还有对长安的不满。
“管用,但我很少用。”刘陵自嘲一笑,目光幽幽,“我要用这身伤痕时刻提醒自己在长安的遭遇。阿兄,我说不在乎爵位是假的,既然太皇太后废了我的翁主,那你有没有信心给我一个长公主呢。”
一般皇帝的姐妹可以被册封长公主。
有了长公主的期待,一个小小的翁主而已,她还不放在心上。
“阿陵……”刘迁瞳孔骤缩,热血上涌,下意识舔了微干的唇,对上对方含笑期待的眸子,他端起手边的酒碗一饮而尽,冰凉辛辣的酒水入腹,一股劲顶上来,不禁长吐一口气,眼眸带着遮掩不住的渴望,“好,到时候你就是我大汉朝最尊贵的长公主,比馆陶大长公主还要尊贵。”
“哈哈咯……”刘陵拎起酒壶给他又倒了一碗,两人举碗相碰,“阿兄可要说到做到,到时候,我要刘嫖跪在我脚下,我要亲自鞭笞她。”
“好!”刘迁喝上了头,大声应下,“不止刘嫖,即使她女儿阿娇也任由你处置。”
“多谢阿兄。”刘陵面色更喜。
酒过三巡,刘迁与她说起探子从长安得到的消息。
过完年后,太皇太后的病情越发严重,现在已经是卧床不起的状态,太医推算太皇太后可能撑不到春日。
太皇太后作为大汉江山的顶梁柱,若是出了事,即使刘彻能力再强,还是会有所动荡,所以要搞事,这段时间是好日子。
而且朝中有人给父王送信,说刘彻有意对匈奴开战。
“开战?陛下确定?阿兄的消息准确吗?”刘陵嗤笑一声。
匈奴有多凶悍,天下百姓皆知,现下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陛下就想着对匈奴开战,可见他们这位陛下的雄心壮志,若是有真材实料,恐怕不好对付。
刘迁闻言,看了看左右,低声道:“与父王联络的乃是国舅田蚡。”
“哦?”刘陵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田蚡都愿意被父王拉拢,看来父王日后大事可期。”
此事若是传出去,丢脸的也是陛下,毕竟自己的亲舅舅都不看好他,刘彻怕是会将鼻子给气歪了。
“你说的没错。”刘迁赞同地点头。
刘陵又饮了半碗酒,似是醉了,直接瘫倒在席上。
歪头之际,忽觉头上一松。
“啪”的一声,她的金凤步摇掉落在地。
刘陵拍了拍有些发胀的额头,双眸迷蒙地将步摇捡起来,看着步摇上方的金凤,忽而笑了笑,“阿兄,我又给刘彻的皇后送去了解忧秘方。”
刘迁微怔,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神情有些不赞同,“你不应该再对陈阿娇出手,如果再被发现,长安真的会给你赐下一杯毒酒。”
听到这话,刘陵嘴角蓦然一沉,眼神仿若淬过毒的冷刃,阴沉狠毒,藏着无尽的痛苦和怒火,“我的身子也被丹药毁了,若不是她和刘嫖,我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怎么让我不恨。”
“阿陵。”刘迁看着她,欲言又止,唇瓣张合数次,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让他如何劝解?
她呈送给陈皇后的丹药都是父王送过去的,父王到底知不知晓丹毒的事情,暂时说不清,也猜不透。
如果父王在丹药动了手脚,就是将刘陵置于危险之地,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刘陵支起腿,靠坐在墙边,单手支颐,一副要睡不睡的神态,含糊道:“阿兄,咱们说定了,将来我要当长公主……”
“……好!”刘迁低声应下。
他会推着父王一步步往前走,然后接过父王的位置。
刘陵似是满意了,眼眸彻底闭上。
……
刘彻现在确实被田蚡气到。
当然不是因为他与淮南王暗中联系的事情,目前刘彻还没有查到。
而是因为田蚡又又贪污了,贪污的还是他预备打匈奴的军费。
事情被人揭露后,不等刘彻处置,皇太后先哭哭啼啼地来个忆往昔,诉说那些年,她与刘彻在宫中的不易,田蚡那些年劳心劳力给他们送东西……再说田蚡之前被太皇太后贬职,赋闲在家,弄点钱也无可厚非……
刘彻:……
最后刘彻只能责骂了田蚡一顿,事情不了了之。
刘瑶看的直摇头。
都说大汉的外戚屡禁不止,这些当皇帝的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吗?
外戚干政的现象历朝历代都有出现,但是为什么西汉时期却成为一种常态。
阿父,你要深刻反省啊。
……
四月初,春暖花开,万物盎然,东方朔与卫君孺的婚礼也如期举行。
可惜刘瑶年纪小,不能去凑热闹,不过她也派人送了东西。
三日后,东方朔与卫君孺一起进宫。
刘瑶绕着两人看了两圈,尤其卫君孺,恨不得将她每一根头发丝都查看一下。
看的卫君孺满脸红晕,手足无措,怀疑自己今日是不是穿错了衣服,弄错了发饰。
东方朔有些无语,“长公主,微臣又不是洪水猛兽,阿孺不会有事,要有事也是微臣。”
这些时日,他觉得自己娶了卫君孺,着实入了“虎穴”,卫家那群人,上到长者卫媪,下到稚童霍去病,都能说会道,时不时拿捏他。
刘瑶一脸无辜,“我又没说和你有关,你对号入座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