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见她走神,轻咳一声,“阿瑶,你觉得如何?”
刘瑶回过神,皮笑肉不笑道:“阿父,你都这把年纪了,做事随心所欲,儿臣管不了,但若是信了这个,今日儿臣做不了 ‘国师’,我就找根绳子吊在殿中。”
殿内猛地一静,连角落里奏乐的乐师都傻眼了。
刘闳、刘旦大惊失色,“长姐切勿冲动!”
刘彻脸色一黑,“胡说什么!”
河间官员惊骇地看着刘瑶。
场中的少女也是神色大骇,惊惶地望着她,默默将拳藏在了身后。
刘瑶两手一摊,“儿臣可没有开玩笑。”
她扭头看向僵在那里的河间官员,“你说你这个人,编个神仙转世或者入梦降妖这之类,也算是有个脑子,你可知人的拳头如果真的长久掰不开,别说十几年,仅仅一年,这手就废了,关节长久不用,它就变成石头,变成石头的东西可就没有生机。”
“这位美人,你若是还坚持,本宫与你打个赌,我将你的手包裹住,一年后你的手还能动,我就承认你的奇异,可行?”刘瑶眉眼弯弯,温声细语,可吐出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公主,唇角控制不住颤动,很快眼眶就蒙上一层水雾。
刘彻蹙眉,“阿瑶,真是这样?”
刘瑶斜了他一眼,“阿父,儿臣的胳膊曾经被伤过,被绑住的感受,儿臣怎能不知!阿父若是不信,可以自己试一下。”
刘彻瞪眼。
说什么呢!
他身份尊贵,就是实验,也是让旁人来试。
刘旦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一拍桌子,“尔等欺瞒父皇,可治罪!”
河间官员、少女身子一颤,纷纷跪下。
河间官员痛哭流涕,“陛下,臣不敢,陛下,方士说了,赵姬这手,只有得上天庇佑的真龙天子触碰,才能让其伸展,你试一下,就当解救赵姬。”
少女不语,低头啜泣,哭的梨花带雨,凄婉的声音听得人不忍。
刘彻虽然怜惜美人,但是刘瑶与两个儿子都在面前,而且阿瑶刚刚还那样说了。
他不是没有脑子,听官员这话,他若是打不开,岂不是证明自己不是上天庇佑的真龙天子。
可打开了又怎么样!阿瑶刚刚也立下“豪言”。
可以想象,真按照这人说的如此做,阿瑶可不会对他客气,一哭二闹都是小事,就怕她真的找绳子。
刘彻越想,脸色越拉,觉得面前的美人也不怎么赏心悦目了。
“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可要坚持自己的说法?若是查出欺瞒朕,尔等亲族的命也不用留了。”刘彻面色冷沉,示意左右护卫上前。
河间官员闻言,肩膀一垮,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赵姬咬了咬红唇,看了看上首的刘瑶,对上她淡然的眸子,泪水就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亮出双拳,看向刘彻,“陛下,就真的不好奇妾身的拳头里有什么吗?”
刘彻冷着脸,“你这是认罪了?”
河间官员:“陛下,臣……臣也是听方士的占卜,对赵姬之事不……不太清楚!”
刘瑶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用玉箸敲了敲酒杯。
众人听到动静,下意识看向她。
刘彻笑盈盈地望着刘彻,“阿父,你不如将这个美人收了,正好圆了我的愿望,你看看,咱们大汉还是需要一个国师的,我感觉自己就是不动脑子,也比他们的本事高。”
她说话时,用玉箸指了指河间官员。
你看她多孝顺,给自家阿父找了一个理由。
刘彻嘴角微抽,“朕才不会上你的当。”
若是答应了,他的脸往哪里放。
“好吧!”刘瑶语气失望,面带惋惜。
河间官员听到这话,已经没啥念想了,慌不择路地求饶:“陛下饶命,臣是忠心耿耿,只是想将如此美人献给圣上,并无恶意,求陛下饶命!饶命啊!”
刘彻不理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你的拳头现今可以打开吗?”
赵姬余光扫了扫身边求饶的官员,颤抖的拳头迟疑地张开,其中一个拳头露出了一个小玉钩,女子伏地叩拜,露出了修长脆弱的脖颈,“陛下恕罪,妾身仰慕陛下风采,此物跟随妾身出生,护佑妾身平安,今日得见陛下,妾身自知欺瞒乃大罪,甘愿赴死,只是此物无罪,想赠与陛下!”
刘瑶闻言,含笑道:“阿父,此女子可比旁边那人聪明多了,就是吸引人注意的法子没脑子,让我着实纳闷。”
刘彻冷着脸。
他最厌恶旁人骗他。
“来人!将他二人拖下去斩首示众 !”帝王冰冷的声音比千年寒冰还冷,殿内氛围一下子冻结。
刘瑶也愣住。
就这样完了?
她不会搞错人了吧。
河间官员、赵姬齐刷刷抬头。
一人面如死灰。
一人不可置信,不相信她刚才的那番话语,居然一点也没有打动面前老皇帝的心。
过往只要她柔声哀求 ,周围人都会允诺她,陛下就算是皇帝,也是男人,就不曾有一丝动容吗?
刘彻见他们这样,眸中冷意更深,“命人调查清楚幕后指使之人,凡事牵扯之人,依罪定罚。”
河间官员:“ 陛下,陛下!饶命!饶命!”
赵姬也凄声哀求,想要挣脱朗卫的控制,“陛下,妾身知错了,饶命,饶命啊!”
刘彻听得头疼,冲朗卫挥挥手。
朗卫拖着两人离开,等出了门口,直接将两人的嘴给堵住了。
刘闳、刘旦一直到他们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眼神透着惋惜。
毕竟那位赵姬真的貌美。
可惜父皇动怒,他们也不好开口保住她。
刘瑶的注意力则是放到刘彻身上,双眸满是稀奇。
刘彻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发麻,“阿瑶,你为何这般看朕?”
刘瑶收回视线,看了看照射到宫殿门口的阳光,佯装疑惑,“中常侍,你快去外面看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莫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刘瑶话中的意思,无奈干笑,“长公主!”
同时瞅了瞅刘彻,果然看到他的脸色不好了,顿时合上了嘴。
刘彻:“怎么!朕没被骗,没被美色所迷,你很失望?”
“绝无此意!”刘瑶当即摇头,笑嘻嘻道:“儿臣是对阿父非常钦佩,阿父可不能污蔑儿臣,再说儿臣想要阿父上当,直接看戏就行。”
“哼,你若不是想看朕的乐子 ,怎么会跟着一起来。”刘彻算是明白了,以刘瑶的能耐,单是听到这事,就能肯定是假的,跟着一起来,不就是想要看戏。
刘瑶轻咳道:“哪有!儿臣也是好奇,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就遇到奇人了,谁知这般敷衍。阿父,你莫气,你若是想要看奇人、奇事,咱们大汉虽然没有,可是西域西南方向的身毒国遍地神仙,奇人无数,儿臣听闻,那里用头发种草的,有永举手臂的、有留着三丈长的指甲,还有与牛羊、石头、草木成亲的,听说他们将牛尿奉为仙酿,嗯,这事我是欣赏不来。”
“……”刘彻心中赞同,他也欣赏不来。
至于身毒,张骞与他说过,那里气温炎热,有众多邦国,稻谷可以做到一年两熟甚至三熟,而且土地肥沃,压根不用过多侍弄土地,就能收获丰收。
以前他遗憾地方距离中原太远,现在西域都护府建设的不错,军需粮草可以负担一大半,再发起一次西征,倒也可以。
……
刘瑶回到住处,让人打听了赵姬之事。
河间官员与赵姬拖下去后,才刚刚审问,就全部招了。就是当地官员为了讨好讨好,勾结当地的术士给赵姬编排了这个身份。
夜晚,明月高悬 ,刘瑶倚靠在窗前,仰头看着挂在夜空中的残月。
曹襄拿着披风靠近,给她披在肩上,温声道:“怎么了?白日的事情不是结束了吗?”
白日,他去整肃羽林卫,听闻河间官员带给陛下一名姿容绝美,天生握拳的女子,不怎么在意,此事一听,就察觉出猫腻。
再说有阿瑶在,若是河间官员按照寻常路子进献美人,可能还成,偏偏还要给女子弄这样的身世,这不是自找倒霉吗?
只是……当他听闻刘瑶那句“找根绳子吊在殿中”,心脏骤停,此人光顾着吓唬陛下了,可曾想过他。
想到此,他将人整个抱住,低声道:“阿瑶,你以后再威胁陛下的时候,莫忘了准备两根绳子,别抛下我。”
“啊?”刘瑶半身被箍住,对上他带着委屈的眸子,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咳咳……此事就是吓唬阿父的,呃……你先松开。”
曹襄:“可你将我也吓唬住了。 ”
刘瑶闻言,叹了一口气,不敢看他,转头盯着窗外的明月,“好吧,我错了!”
曹襄板正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那你向我和阿月、阿轩保证,以后莫要用这事开玩笑。”
“……呃,怕是不行。”刘瑶摇头,解释道:“你放心,这事我就是吓唬阿父的,我就是担心恐怕以后也能用得到。”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起身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幕,白皙的手指描着弦月的轮廓,“曹襄,其实,今日我挺担心的。”
“担心那名女子?”曹襄来到她身边。
“你能猜到?”刘瑶惊诧身边男人抓重点的能力。
曹襄:“陛下的性子咱们都清楚,今日他如此干脆地处置那名女子,也让我有些惊讶。”
赵姬之事,目前已经查明乃蓄意谋划。
虽然阿瑶吐槽幕后之人想的点子没有脑子。
但是他却觉得赵姬或者幕后之人手段高超。
她一登场便戳中陛下的“软肋”,世人都知道,陛下追寻求神问仙,作为傲视天下的帝王,寻常女子难入他的法眼,也让他难以留恋。
而一个长年紧握双拳的奇异女子,只有帝王能解救她的困境,足以证明陛下乃上天眷顾的天子,就是传出去,也有助于提升陛下的威望,此招着实令人折服。
即使后面真相被揭穿了,陛下也不会追究,可能反而会替其隐瞒。
这种女子若是入了后宫,恐怕会对后宫局势造成冲击。
刘瑶:“其实,我与其担心那女子,不如是对阿父的不信任。曹襄,阿父如此待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孝顺?”
她思来想去,历史上的那场巫蛊之祸,江充之流顶多承担一半责任,若不是因为汉武帝的猜疑,江充闻弦知上意,岂会有胆子污蔑一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