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大汉皇帝刘彻带着皇后从长安出发,开始了边塞巡幸,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平阳侯曹襄、诸邑公主等人随行。
桑弘羊为了防止桑迁被东方朔压榨,让桑迁跟着刘珏,夫妻俩一起走。
东方朔无语。
好不容易用熟练的人,怎么跑了。
刘瑶嘱咐卫子夫要照顾好自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开。
队伍启程后,銮舆上的卫子夫挪到车窗旁,撩起窗帘,看着远处稀疏的房屋、大片的田地,推测离开长安的多远了。
春寒料峭,二月的长安与冬日无异,甚至今年比过年的时候还冷,可卫子夫仿佛看不够似的。
二十多年前,自己还是平阳公主府的一名歌姬的时候,原以为自己顶多就是等颜驰色衰时,出府寻一良人,何曾想过今日自己会成为大汉皇后,与陛下一起,能以如此架势,走出长安城。
“阿母!”
刘珏轻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吱呀一声,刘珏挤开车门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檀木食盒,“阿母,这是红糖红枣银耳羹,阿姊担心你路上受寒,特意准备的,一直炖着,我刚刚试了试,有些烫,正是享用的时候。”
听她说起刘瑶,卫子夫眼眶一热,慌忙偏头遮掩。
一旁的孟乐搬出矮案,刘珏打开食盒,给卫子夫舀了一碗汤羹,蒸汽弥漫中,剔透的银耳、小巧的红枣互相点缀,甘甜的红枣香让人沉醉。
“你先喝点热汤,过会我替你骂阿父!”刘珏自然瞅到卫子夫刚才的情绪。
心中暗自吐槽刘彻,凭什么不让阿姊一起来。
“……你啊!”卫子夫忍俊不禁,接过汤碗,微烫的汤碗在此寒冬犹如手炉一般,银耳羹入口即化,香甜诱人,一直暖到肺腑,见刘珏一直看着她,无奈道:“你也一起吃,凉了就不好了。”
“没事,凉了可以让人热一下。”刘珏左顾右看,看到车内的火炉,嘱咐道:“莫要忘了通风,防止中了炭毒。”
看管火炉的宫女恭敬道:“奴婢知晓!”
卫子夫吃完一碗银耳羹后,感觉四肢百骸暖了不少,示意刘珏坐到她身边。
刘珏嬉笑上前,拿起大氅将两人一起裹住,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阿母,我好想阿姊,都怪阿父,不让阿姊一起来。”
卫子夫随着她的胳膊晃动,轻轻道:“嗯!”
“阿姊曾经与我描绘过草原的景色,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阿母,我去看过和阿姊说的一丝不差,可惜她却没机会看到,都怪阿父!”刘珏越说嘴巴噘的越高。
“嗯!”卫子夫又轻轻应了一声。
至于刘瑶为什么能如此形象的描绘,母女俩都下意识略过了。
“阿母,我觉得阿父今后肯定不会只去塞外一次,下一次,说什么也要让阿姊一起去。到那时,边陲肯定更加和乐繁荣,阿姊看到后,一定很开心。”刘珏抱紧了她,“阿姊最喜欢热闹、繁华的景色,等到酒泉那边的城墙建好,就能吸引更多的百姓前往边陲,那里发展也会更快。”
卫子夫唇角微翘,“嗯。”
刘珏说完这些,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阿姊和刘珏、刘琼他们在做什么?”
……
在做什么?
大家长都走了,皇宫由刘瑶做主,送别父母后,刘瑶、刘据他们为了驱散内心的伤感,此时正在吃火锅,顺便商量一下,在刘彻不在的这段日子,怎么才能过的开心。
刘据将一盘牛肉倒进锅子里,等到牛肉片变了颜色后,立马捞到碟子中,撒了一些香油和葱花,递给刘瑶,“阿姊,我觉得西市那边,还需要再好好规划一些,不能任由野蛮扩散,尤其许多胡人铺子,要对他们进行约束。”
近些年阿父为了拉拢胡人还有匈奴降人,给了胡人不少优待,赶上了好时候,长安起来了一些胡人大商。
刘瑶:“阿父走之前,你没有与他谈过这些吗?”
刘据:“说过,阿父说由我做主。”
只是集市经济,又不涉及军事将卒,刘彻没什么意见,若是错了,大不了再纠正即可。
刘琼:“年初的时候,我去看阿父,碰巧遇到东方朔,好奇问了一些长安去年的税收情况,长安九市的税收比前年翻了一番,我觉得现在约束不是时机。”
刘据:“时机其实也不难,要看阿父愿不愿意出手了。”
漠北依然有不少匈奴人侵扰,近些年,随着丝绸商路发展越发繁盛,吸引了一些许多西域盗匪打家劫舍……
刘瑶:“看在你们这般关心大汉经济的份上,等到我拿到大司农的职位,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大司农?”刘据、刘珏懵逼。
阿姊想要大司农,阿父能答应吗?
刘瑶抿了一口微烫的米酒,“可惜阿父离开之前,没有要到。等到阿父回来,我带你们一起享受一下挥霍国库的快感!”
刘据一头黑线,“阿姊,阿父若是听到你这番豪言,你这辈子别想拿到大司农。”
“谁说的!”刘瑶偏头,含笑看着他,“阿姊不是还有你呢!”
刘据:……
就是他听了阿姊这话,也有些着实支撑不住。
“噗呲!”刘琼反应过来,当即也开始点菜了,“那我要做丞相!”
刘据脸皮微抽,无语道:“刘琼,阿姊也才只是想着当九卿,你这个三公过分了!”
还是最大的官!
刘琼白了他一眼,“阿姊对九卿没兴趣,她只对国库的钱有兴趣。”
刘据:……
这样听着更吓人。
刘瑶一边品酒,一边看着两人斗嘴。
……
刘彻这次巡幸边塞,至少要花费三个月,对应的,这也是刘瑶自由自在的三个月,阿月、阿轩他们由平阳长公主照料,不用自己操心,也省的平阳长公主无聊。
四月上旬,馆陶传来消息,说是废后陈阿娇病重,将要命不久矣,临行前,想要见刘瑶一面。
不过那时,刘瑶还在忙,就让刘琼和宗正一起去了。
据说刘琼到达馆陶的第三日,陈阿娇就撒手人寰了。
刘瑶唏嘘不已。
不过陈阿娇的事也不是全无预兆,之前刘嫖去世的时候,那是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好了,当时就有传言,说她熬不了多久。
现在去世,也不让人太奇怪。
平阳长公主听闻陈阿娇去世了,神色淡淡,让人将馆陶的人召回。
不知道,刘嫖、陈阿娇到九泉之下见到太皇太后,会不会向太皇太后告他们的状。
……
馆陶县。
过去几十年中,他们馆陶县以烧制黑陶而闻名,不过馆陶县被天下人所知,却不是黑陶,而是他们馆陶县的主人,太皇太后窦漪房唯一的女儿窦太主刘嫖。
据说刘嫖权势最盛的时候,甚至能左右储君的设立。
陛下登基之初,刘嫖上有太皇太后护着,亲女又是皇后,长安何人敢与其争锋。
谁知太皇太后去世后,刘嫖的地位急转直下,窦氏不被皇帝待见,窦婴因罪被斩,后来陈阿娇的皇后之位也没有保住。
而与刘嫖的相反的是,卫皇后一家却扶摇直上,现在储君已立,外有卫青、霍去病两大外戚稳如泰山。
昔日卫子夫与刘嫖的地位,犹如天堑,而今,陈阿娇与卫子夫之间的地位同样天壤之别。
去年窦太主刘嫖去世,而今年她的女儿陈阿娇也随即跟上,他们馆陶县的辉煌,到此彻底没了,今后不知道又会成为哪个公主的食邑。
刘珏带着护卫坐在茶楼里,听着馆陶百姓的议论,面色淡淡。
想起自己与陈阿娇见面时,对方偏执狰狞的面庞……
她虽然对陈阿娇的样子有所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对方会瘦成骷髅,头发花白,堪比五六十老妪。
“你、你不是刘瑶?”陈阿娇借着有些昏暗的光辨认出了来人。
“我是刘琼,世人称呼我为石邑公主!”刘琼并没有靠近床边,而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听闻陈翁主想要见阿姊,现今阿父带着母后巡幸边塞,阿姊留守长安处理公务,脱不开身,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前来看望翁主! ”
“你……你一个,一个小公主这般对我无理,真当、真当我死了吗?你可知,就是我被废了,卫子夫也不敢在我面前无理!”陈阿娇双手扣着床,呼吸急促地看着她,“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堂堂公主,害怕我一个废后?”
刘彻居然带一个歌姬出身的皇后去巡幸塞外,不怕丢脸吗?
凭什么,当初随便用金屋将她哄了,现在这般对卫子夫!
刘彻表示,丢什么脸?子夫身后可是有卫青、霍去病,加上他与她的三女一子,天底下怕是再也寻不到这样硬气的娘家了。
刘琼:“当然害怕,你虽为废后,也是阿父第一个妻子,曾为大汉的皇后。”
“哈呵呵……是啊,我是皇后、皇后。”瘦到脱相的面容让她此时笑起来格外诡异,有些渗人,“当初,刘彻许下金屋藏娇,现今我成了这幅鬼样子……石邑公主,自古以来男子皆薄幸,尤其……刘!彻!等他抛弃了卫子夫,你们卫家将一无所有……你不怕吗?”
“陈翁主,我想你搞错了,你将所有心神都放到阿父身上,可以,但是不要推己及人,阿母与你不同,朝野都知道阿母谦恭贤德,温婉良善,她是大汉的国母,太子已立,还有我与阿姊,你觉得,你拿什么与阿母比?凭什么比?金屋藏娇能打击到谁?”刘琼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听到这话,陈阿娇反而乐了,“果然是幼稚,古往今来,多少色衰颜弛的贤后被君王抛弃?石邑公主,看你也识了不少字,难道不知这些?”
“知道,自然知晓,但阿母不是你,她有三女一子,而你,既然说出了这话,应该知道,无论当年巫蛊之事是否发生,你终将被废,无非就是时候晚一些罢了!”刘琼示意心腹给自己倒茶润口,“还是你觉得,你随便说几句挑拨之言,我们就直接造反?都快要死的人了,居然还如此做梦!”
“你!”陈阿娇气的眼眶几乎渗血,“你既然这样说了,说明已经有心思!”
“我母是皇后,我父是皇帝,我弟是太子,我与两个阿姊也备受宠爱,外有舅父卫青、表兄霍去病、姐夫曹襄,哦,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舅父娶了平阳姑母,也是阿父的姐夫。有恩宠、有实力、有威望,我等只会对造反的人重拳出击。”刘琼端起茶杯,“陈翁主,你如果你临死前要与我商讨则这事,我们不必再谈,改日给你祭拜的时候,看在窦太主份上,我会多给你磕个头。”
说完,她起身正要走。
“你别走!你可知阿母和我这幅样子是谁害的,你、你们对刘彻掏心掏肺,可他却是狼心狗肺,你们若是不提防,将来也会、也会落得我这个下场……咳咳呼呼咳……”陈阿娇说的太急又太快,造成的后果,就是一时提不上气,差点厥过去。
刘琼停住脚步,微微侧首,遥遥望去,只看到她些许鼻翼,“为何?”
陈阿娇:“为何?早就有了杀人之心,不过有了一些借口……污蔑我与阿母,石邑公主,那事若是摊在卫子夫身上,你们可能逃掉?”
刘琼闻言扭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自然不会遭遇这些,阿母与你不同,我与阿姊也不会让此事发生!”
陈阿娇森森一笑,“那可不一定?对了,你可知平阳那家伙最近寻了一个美人,一直养着,打算送给刘彻,卫子夫怎么起势的,她也有机会起来!我……我与阿母就在地底下看着。”
刘琼:……
陈阿娇阴恻恻低笑,“哈哈……哈咳咳哈哈!我们看着……”
……
刘琼回想那日的画面,微微甩了甩头,即使她知道陈阿娇是故意扰乱她的心神,但是不可否认,她说的那些话,确实让她在意。
尤其平阳长公主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