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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县,馆陶公主府。
或许年纪大了,仅是夏末的一场风寒,就将刘嫖的身子给击倒了。
之前刘彻病重时,她背地里笑话刘彻,接连在府中摆了好几次宴会,谁知道刘彻不仅逃过一截,还折腾出什么甘泉山赐药,都快将她给气病了。
眼见刘彻死里逃生,还利用这件事笼络天下人心,震慑各诸侯国,刘嫖是寝食难安。
现在他与卫子夫的长女又得了龙凤胎,刘嫖就由小病一下子变成了大病。
凭什么卫子夫日子过得如此舒心。
凭什么她的女儿过的这般好,被人千娇万宠,生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公主。
她的阿娇当年出生时,都没有这般待遇!
阿娇落到现在这个下场,都怪刘彻那个负心汉,都怪卫子夫,她生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平阳这个儿子已成亲的人都能再婚,为什么刘彻不能给阿娇找个托付!
即使阿娇被废了,可他们也是青梅竹马,就不能多多善待阿娇吗?
陈阿娇看着刘嫖生病,吃药,病重,看着她渐渐疯魔,心疼不已,“阿母,长安的事情,咱们既然出来了,就不再管,阿娇一辈子陪你可好?”
刘嫖鬓发花白,整个人萎靡不振,听人说话时,头垂的较低,耷拉着脑袋,听到陈阿娇这话,眼珠子生涩地转了转,抬眸与陈阿娇担忧的眸子对上,两行浊泪霎那间落了下来,唇瓣微颤,“我的……阿娇!”
陈阿娇的泪水也止不住,握住她的双手,“阿母!”
刘嫖吃力抬起犹如干柴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阿娇,那个程平,我不会给你留了,你与他学的那些东西终究是个祸患……我,前段时间我听说,有人将馆陶的消息传给刘彻……他最要面子……又狠心,我这身子,暮霭沉沉,撑不了多少时间……你那些事都推到我身上,好好活下去。”
她后悔了。
后悔不该在阿娇跟前咒骂刘彻、卫子夫他们,发泄自己的怨气。
明明当年她与阿娇一起来到馆陶时,不这样想的,她带着女儿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到底什么时候变了心态,她也不清楚。
可能看卫家卫青、霍去病立下不世之功,可能卫子夫因为推广棉花,制出棉被,又弄出棉布,接连被百姓歌颂贤良,也有可能是她的儿子当了太子,看着刘彻不嫌弃卫子夫人老色衰……
她不甘啊!她心疼她的阿娇!
阿娇这孩子每次都劝她想开,可是后面她却没有想开。
她不知是不是这孩子随她的性子一直忍着,还是受她影响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既然还活着,就要护下她。
“阿母……”陈阿娇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满溢泪水的眸子带着惊慌、心疼、愧疚……嗓子眼被无尽的后悔堵住,半天发不出一个声音,最终偏过头,屏住呼吸,忍住抽噎声,“阿母误会了……我……”
原本她想说自己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不值得!”
第128章 你若是用借着神仙的名义敛财可以
八月初,平阳长公主与卫青在长安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正好恰逢刘瑶出月子,自然参加。
婚礼当天,刘彻也带着卫子夫出宫亲自为卫青、平阳长公主证婚。
再加上现场的太子、刘瑶、 曹襄、霍去病、 刘珏等人,参加宴会的宾客对于场中行礼的这对中年新人,压根不敢直视。
无论男女心中或多或少不是冒着酸气,就是满脸艳羡。
试问他们在平阳长公主、卫青这个年岁,也会有这般尊崇和实力吗?
女眷看着平阳长公主,眼神更是复杂。
你看人家多会投胎,即使成了寡妇,有了一个皇帝弟弟,二嫁比出嫁还好,而且儿子不仅成了婚,上月刚得了一对龙凤胎,而且因在甘泉山出生就得陛下厚赏,她们越想越觉得酸涩。
……
婚礼结束后,刘彻派去馆陶调查的官吏终于回来汇报了。
官吏第一时间向他说了刘嫖病重的消息。
刘彻知道刘嫖生病了,但是没想到这般重,听官吏的说法,似乎时日无多。
至于刘彻让他调查馆陶公主府的那名方士,对方已死。
刘彻眸光骤然变得犀利,“死了!”
官吏恭敬道:“是!据说是因为窦太主身边的董君不满自己失宠,趁窦太主生病时,将程平引到花园刺死,尸体被投入枯井中,公主府的下人找到尸体后,董君也留下遗书自裁谢罪。”
刘彻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扣着桌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场中的官吏,“你确定? ”
“臣见到了程平的尸体,有窦太主和陈翁主的证言。”官吏只能这样回答。
毕竟这个死法也太巧合了。
可是此事事关皇家颜面,窦太主还是陛下的姑母,太皇太后窦漪房的唯一女儿,即使现在离开长安,不代表人人都可以踩一脚,只能说此次他还是较为幸运的。
刘彻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不知沉默了多久,方才开口,“既然这样,姑母一时间失去了两个知心人,忧郁心伤,有此重病,也正常。莫雨,你带着太医前去馆陶代朕探望姑母,让她想开些。”
官吏闻言,松了一口气。
莫雨:“诺!”
面上淡定,心中却苦着脸,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即使他是陛下的中常侍,对于他,无论是刘嫖还是陈阿娇都不会有好脸色。
而且……
陛下让他亲自去一趟,他担心不单单是“探望”的事情。
……
过了几日,关于窦太主刘嫖养的两名幕僚因为争宠而谋害对方性命的事情传遍长安,其中一位还是之前在长安有美名的董君,对于达官显贵人家的这种事情,寻常百姓那是十分感兴趣。
尤其这位窦太主,可算是秦汉以来,第一位公开养男宠的公主,在此之前,皇室或者富贵人家谁敢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不少茶肆酒楼茶余饭后,都会说上两句。
……
“果然男人养多了,和女人一样!”
西市临街酒肆一角,一名红着脸,说话大着舌头,明显喝酒过量的大汉一拍桌案,单腿支起。
酒肆的客人对于没头没脑的话也只是瞅了一眼。
大汉见状,用筷子使劲敲着碟子,“我侄子邻居的三叔家新妇的弟弟是窦太主府上赶车的,说窦太主现在病的快不省人事了。”
其他人顿时懂了大汉在说什么,纷纷加入。
“真的假的?两个小白脸而已,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养呗!”
“啧啧,你这话传出去,那些小娘子又要说咱们男的是负心人了。”
“这位兄台说的真是轻松,别说是养人了,就是养些其他物件,时间久了,难道还没有几分感情。”
“对对!当年董君在馆陶公主府横空出世,窦太主为了董君费了多少心力,没想到有一日,也能听到他因为争宠做这事!”
“可不是,当年窦太主不仅经常带他去参加达官显贵的宴会,连陛下那里也带着,现在人老珠黄,就不行了。”
“胡说什么,‘人老珠黄’那是形容女子,应该说……应该说年老色衰,哎呀,总觉得这话不对劲 ,堂堂男儿,居然因为争宠杀人,我是做不出!”
“哈哈哈!兄台,这身体魄和形貌,也就卖个力气,脸是卖不出去了。”
“……咳咳!男人又不只看脸,有人只有脸使不出力气 ,也称不上男人!”
现场男人哄笑,有女客听懂了,不由得轻呸。
“要我说,没了两个男宠,那位还不至于如此重病,说不定遭了毒手!”
“谁会对那位动手,馆陶可是她的地盘,女子大多都这样,也许是眼红加上心殇将自己弄病了 ,你看,前段时间,平阳长公主和大将军成亲,那场面,那规格,谁见了谁都眼红。”
“窦太主不是没来吗?她眼红干什么?”
“眼红什么?你这话就有些说笑了,这人的嫉妒心一上来,什么都能眼红。”
“窦太主年纪大了,说不定董君与程平是为旁人争风吃醋。”
“……嘶!兄台年岁不大,胆子却不小,难道你是觉得窦太主是为旁人顶罪,真是笑话,天底下谁还能让她这么干,除了……”
“说啊,怎么说不出来了!”
“你这竖子,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如此害我!”
……
话说到后面,这两人的声音越发大,最后直接打了起来。
掌柜带着伙计在其中拉架,苦口婆心地劝着。
二楼的霍去病与曹襄斜倚栏杆,看着下方的闹剧。
霍去病:“朝堂一些公卿都说百姓愚昧,你看这不是有不少聪明人吗?”
几乎都快接近真相了。
不,也许他们知道的也不算真相。
对于刘嫖来说,若是能保全亲女与陈氏族人的性命,这些污言秽语与她而言,还是一名老妪,只会不痛不痒。
这等丑事,陛下原先不打算闹大,一直让人压着,可是此事此时却在长安被宣扬的人尽皆知。
虽然有许多人看不惯刘嫖的作风,都有可能,但是长安的这波谣言,一直都是在围绕刘嫖,没有牵扯陈阿娇半分,这可和馆陶那边的情况不一样。
这样想的话,馆陶那位的嫌疑就更大了。
想必,下方争吵的百姓也没想到,传说中的窦太主多半是此次传播谣言的幕后黑手。
曹襄冷然:“那位真是慈母心肠!”
霍去病两手环臂,嗤笑道:“阿瑶曾经说过一个俚语,慈母多败儿!不知那位现在是否后悔!”
他要引以为戒,自己的一世英名可不能败在下一辈身上。
想到这里,霍去病嬉笑着靠近曹襄,一把搭在他肩上, “曹襄,我家霍檀最近已经会背论语了,能识一百多字,你还想让他学什么尽管说,在我的监督下,礼、乐、射、御、书、数,保证都让他精通!”
曹襄愣了一下,偏头盯着他,肩膀一用力,将他的手震开,警惕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自己的儿子自己养,关我何事!”
“别!”霍去病为了儿子,豁出去了,一把锁住他的肩, “咱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看你家现在有了女儿,我家的霍檀还未议亲,此乃天造地设的一对!”